李仁按着龙头的手指渐渐使劲,指尖因压迫而失血苍白。他脸上皮笑肉不笑:“沈相倒是周全。既是喜事,多添一道双喜临门自然好。不过朕想,迎佛骨之事明春便要落成,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事。沈相先国后家也是应该。”
明春?霍绮罗念起沈慕白暗中所为之事,心口突突惊跳。
看圣上的样子,佛骨之事一定要办。那她就必须在明春之前揭发沈慕白的恶事。然而现在已快冬末。
李仁话音刚落,沈慕白立即开口不留一点话缝:“圣上放心。一切安排皆已妥帖,只待明面开春,北盛所有子民都将受神佛庇佑。但福气神祗需有人相引,您今日封赏了臣妻诰命之身,也是为佛骨铺路。”
李仁原本僵硬的假笑瞬间焕新,惊喜之色如烟花绽放。他一招手:“方澄方澄!你现在就命司礼监和礼部准备加封诰命之事!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霍绮罗两眼一黑,晕眩至脚下软绵:圣上这是被沈慕白忽悠瘸了啊!这就不责他越俎代庖的事了?不管他手刃齐王的事了?
北盛要完……
她胸口一时憋闷,眼前地砖都在摇晃,只得抓住身旁沈慕白的衣袖。
“绮罗?”
霍绮罗脸色苍白,双目虚掩着,方澄立时劝道:“女世子怕是身体不适,需即刻就医。”
沈慕白脸色一沉,手臂横揽过霍绮罗肩膀,躬身抱起她的腿弯,转身就朝殿外走,只留给其余诸人一个衣袍翻飞的背影。
方澄默然看向李仁,见他亦是错愕。但最终李仁还是给了方澄一个眼神,让他跟着沈慕白。
待人退毕,李仁注目空荡荡的大殿。沈慕白的专断让突然有些怀念昔日霍绮罗在堂时和沈慕白互呛互争的情态。
张太后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是没有你弟弟的。”
李仁猛然间回神,诚惶诚恐道:“母后哪里的话?”
张太后闭目摇头,心中只觉悲切苍凉:“你的心,收不回来了。”
她凝视儿子两鬓华发,忽然发觉他在这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久到今人是两番。张太后摇摇头,拖着无奈的步子离开了。
霍绮罗枕在枕头上,微偏着脸,乏力地撑开眼皮。沈慕白正坐在床边,御医拱手相告:“相爷无需心急,女世子只是一时气血逆行,静心休息便好。”
沈慕白冰凉的手背贴在霍绮罗额头,喃喃道:“神智都没了,脾气还和以前一样。”
那如冰肌骨激得霍绮罗浑身一抖,身上鸡皮疙瘩遍起。说来奇怪,自她装疯开始,沈慕白一靠近她,她心里就毛毛的,说不清是什么黏腻的感觉。她索性侧过身背对沈慕白,装作沉沉睡去。
沈慕白眼瞧着她累了,在床边多坐了一会儿才和御医一道出去。
方澄独自等在外院,派人送走御医后,和沈慕白对视一眼。
他环视紫蝉院,讲道:“这里是司礼监辖管的院落,虽然配给女世子委屈了她,但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沈慕白双手背后,薄唇紧抿,短短地回复了一句“有劳”。
方澄面孔上又浮现出那半真半假的笑,“容咱家多嘴问一句,相爷从前与女世子水火不容,为何如今却爱护有加?甚至大费周章将她送来司礼监保护,难道只是因为那一纸婚约?”
紫蝉院中立着颗苍翠的松树,枝丫斜展,干曲叶茂。沈慕白踱步于其下,抚上它粗糙的树皮,“方澄,如果不进宫,你会干什么?”
“不进宫?”方澄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荒谬而笑:“会饿死吧。不过也有可能被人卖掉,打断手脚上街行乞;也有可能被好心人家收养,为奴为婢;或者哪天垂死之时,一笔横财砸在头上。咱们现在那位山阳王不就是如此命好吗?”
方澄耸耸肩,轻飘飘说道:“可能多了去了,但没有一样是我可以认定的。”
他说话间嘴角一直弯着,但见沈慕白在树下愁眉不解,终究缓缓放平。“那相爷呢?若不从政,您会如何?”
沈慕白沉默半晌,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去,良久之后却又忽然一笑,笑声从胸腔里蹦向外边。一声连着一声,后来简直成了放浪大笑。
“没有那种情况。我一定会入宫,一定会当上北盛的丞相。”
“相爷竟是如此志坚之人,在下佩服。”
沈慕白的笑声戛然而止,方才的狂态如游鱼入水,倏忽不见而留下来的,只有茫然和空洞。
“一生都被固定好了的人,在完成了所谓‘志向’之后该怎么活下去?”
方澄闻言,觉得有些矫情:“活,是最自然的事,无需用工。”
沈慕白微不可查地摇头,想起曾经脖间冰凉的痛感,身体再度毫无力气,“掌印没有走到那一步,并不知道绝望是很痛苦的。半人半鬼的东西,本来活得就勉强。支撑自己走下的东西一旦崩解,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他抬眸凝视霍绮罗的寝屋,眼中空濛久久不散。
“也许救她,是在救我。”
“掌印所求之事,一定会实现;而本相所求之事,还望你费心。”
方澄淡笑回应,如玉柔雅。
霍绮罗推开被子坐起来,仔细审视着这屋中陈设。窗门上刻着的花鸟鱼虫被阳光照投到浅青色柔纱帐子上,中置一面素白书影屏风,两侧案几上呈着水仙花,被红纸绕着茎部,讨着年关的喜气。越过屏风去,是整一面的书墙,各朝各代书籍字画有序规放着。霍绮罗一时以为自己在翰林院。
方澄……
她记得是个孤儿。当年北盛灾荒,有好多人家的孩子靠进宫活命。方澄模样极为标志,一下子就被当时的领事太监选上了,净了身从最卑微的低等太监做起。
他这般爱文墨,也难怪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掌印太监的位置。
有东西在腿间磨着,霍绮罗惊了一下,怎么把它忘了?
她踩着书墙下的小凳子,裙子一撩,右腿上用一根细细的绳子绷着一个布包。她解开绳子,把布包贴在心口。
诰命……想起从前看过的典仪册子,霍绮罗只怕自己得留在宫里好些时日了。
不过这也算因祸得福。旁人只道她做山阳王后没受过女子规训,但其实早在十六岁末尾,她就已经把北盛一切仪制规范熟读熟记了。那晦涩繁复的礼节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留于宫内,她正好有机会将证据呈于圣上。
可惜世事总是颠簸。她好不容易把沈慕白可能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都撤走,转眼却又到了个不知根底的地方。虽说方澄是中立之势,但将性命安慰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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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于别人卧榻之侧总归是件蠢事。
霍绮罗盯着这满墙的浩瀚书海,心中暗自做下了注意:
她要毁婚。
次日,霍绮罗一大早便被唤到慈宁宫听训。皇帝的关过了,可太后的关并没有过。她动不了沈慕白,折磨起霍绮罗就更加变本加厉。
听训便是慈宁宫的老嬷嬷拿着本《女戒》,在她面前念念叨叨讲两个时辰。嬷嬷坐着,她站着。她们生怕她逃过一点女子的禁锢。
直到霍绮罗胯骨都酸了,太后那边才传来消息让她下午再来。
司礼监的小太监泽一跟着她,见霍绮罗一出慈宁宫就扶墙弯腰,唉声连连。
“女世子,需要奴才去取轿子吗?”
霍绮罗恨不得把头点断,却回眸看见慈宁宫的匾额,太后娘娘那阴沉的像只垂皮老狗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她泄愤般一锤宫墙,拖着哭腔:“不,要。”
泽一问:“真的吗?奴才担心您走不回去了。”
霍绮罗按住他瘦弱的肩膀,一步一步朝前挪步,欲哭无泪。“太后娘娘会生气的。”
“会吗?”
泽一年纪不大,还看不懂太后娘娘这并非关心教导她。若是以前,霍绮罗一定会细心地为他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以防这傻孩子之后在宫里被弄死。
但现在她有心无力,只能悲痛地“嗯”一声。
“女世子,咱们午后还来吗?”
“……来。”
泽一得到这个回复,一张小脸立马拉老长,“可是我……我还得给芳灵摘花呢……”
“芳灵?摘花?”
泽一脑袋埋得低低的,霍绮罗眼见着两团粉红在他脸上漫起。
呀,心上人。
霍绮罗锤着腿,她下半身酸涨麻痛着,泽一肯定也不好过。只是做奴才的,没有资格嗔唤。
“我们去摘花吧!”
泽一原是惹了容妃娘娘身边的小宫女芳灵不高兴,答应今日去曲水榭旁的花树底下挑三朵最漂亮的落花送给她。
霍绮罗问他:“你为什么惹她不高兴?”
泽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芳灵送了我一个小香囊,可我夜里起身添炭火的时候,香囊滚落在火炉里头,烧坏了。”
夜里添炭的时候能落出去,大概是揣在了贴身的里衣中,可见珍视。
宫里头的日子难熬。哪怕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男女之情,只是一点点温情的慰藉,都足够让人暖一暖了。
行至曲水榭,白山茶经雪而开。霍绮罗兴冲冲折下一枝开得极盛的,递给泽一:“这朵怎么样?”
“啊?这奴才怎么敢要啊?”泽一一下子慌起来,推开花枝的手都在发抖:“女世子,这是宫里边的东西,奴才们就是想要,也只能偷着捡落在地上的。”
霍绮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风一吹,直接垮下来。泽一越惶恐,她觉得自己更可恶。
“哦,那你捡吧,我去那边给你望风!”她赶忙收了花枝,快步跑至宫道的假山处,将择花之事留给泽一。
背靠在假山石壁上,霍绮罗伸着脖子警惕着可能突然出现的宫人。
聚精会神间,背后假山石洞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