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罪过者
    “啪——”寸宽的银铁戒尺在霍绮罗余光中成了银白一条线,落在宣纸上带起来一阵厉风。

    她惊得笔都没放下,往后一躲,毛笔提到脸侧给自己画了道浅浅的墨痕。

    霍绮罗猫一样望着太后身边的周嬷嬷,表面双眼呆呆懵懂,实际等着她的下文。

    周嬷嬷女官打扮,一身碧青束带素纹官袍,戒尺压着霍绮罗低矮书案上一叠厚厚的抄书用的宣纸。面上丹凤眼圆睁,青黛柳眉倒竖,好似金刚怒目。

    自上次沈慕白出了面,霍绮罗再不用日日去太后宫中听训,但太后咽不下这口气,逞气追到司礼监也要磨一磨她。于是周嬷嬷每隔两日便来紫蝉院给她讲班大家的《女诫》。

    坐堂上课比站院子里听教训好得多。霍绮罗掂量着与从前在青陶书院上课并不多异,再者不久后总要出宫去,拒了周嬷嬷惹太后更生气的话只怕节骨眼上她给自己使绊子,便每次半盹半睡混过去。

    但次数一多,饶是周嬷嬷顾忌着沈慕白,也忍不下去霍绮罗这半吊子模样。

    “女世子可记得方才在下所讲?”

    《女诫》一书霍绮罗早十年前便看过。她儿时记性好,有过目不忘之能。虽后来被诸多政事耗得精神恹恹,常常忘事但好在旧日记忆里的东西未减分毫。

    她摸摸自己额头,左磨右蹭好半天才讷讷道:“不……不记得。”

    周嬷嬷鼻哼一声,脸上皱纹跟着抖了三抖,“在下讲道了‘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

    霍绮罗听她念念,觉得那声音好像寺庙中的钵铙,一声声极响,震得人脑子发木,反而什么都不知道。周嬷嬷空玄的声音之中,霍绮罗怀念起青陶书院里教她“士不可以不弘毅”的女师。

    其实女师和周嬷嬷并无差别。只是因为霍绮罗身份不同,她们所讲的内容才不同。

    周嬷嬷手中戒尺再打一下宣纸,啪的一声吓得旁边侍候的泽一和芳灵都一激灵。周嬷嬷站在霍绮罗书案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请女世子给在下解释班大家这话是什么道理。”

    霍绮罗低头看看面前摆着的《女诫》文书,又抬头看看气度威严的周女官,怯怯说:“不知道。”

    “呵,”周嬷嬷收回戒尺,双手背于身后,“女世子当然不知,若您知道便不会如此惰骄!”

    芳灵在书案边磨着墨,听周嬷嬷这语气吓得冷汗直流,再看霍绮罗却和没事人一样,心中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这样的训斥听不懂倒是好的。

    霍绮罗迎着周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坦然摇头,“我只是觉得她这话没什么道理才说不出道理。”

    周嬷嬷横目而对:“什么?女世子请再讲一遍?”

    周嬷嬷遍身的火气直烧到越过书案,芳灵觉得手中的墨块都是烫的。她鼓起勇气把墨块一丢,伏首劝道:“周嬷嬷息怒!我们女世子有痴病您是知道的,说话颠倒也是正常。”

    “正因为她如今半点诗书礼乐都不知,太后娘娘才特派我前来教导。难不成今后要天下各国嘲笑我们北盛出了个诰命夫人却半文不识?”

    泽一见这屋子里火药味浓了起来,担心待会燃了起来,悄自退了出去找方掌印。

    芳灵背脊抖得厉害,霍绮罗不愿见她如此,直接伸手揽住她胳膊拉她起来。周嬷嬷喝住她,“女世子莫动,就是他们这一群下人带坏了你!主不主奴不奴的,在下听说昨日您领着一群小太监带着这丫头在司礼监外头打雪仗?何等喧闹失礼?!”

    这霍绮罗本来不就喜她在自己面前讲那些欺压女子的“道理”,这下恼得抬眸瞪她一眼,发了十成十的威,如野狼锁猎。周嬷嬷一时吓愣,眨眨眼,只道是自己看错了那眼神。

    霍绮罗冷言道:“昨日司礼监洒扫,有几个小太监因为做活吵了起来,我怕他们各自置气今后不好过才带着他们玩的。我周全他们,他们言和交好,这也是胡闹?”

    她黑漆的眼珠子一转,故作可惜般一叹气,“原来周嬷嬷和班大家一样,都是没道理的。”

    “你!”周嬷嬷噎住,戒尺对着霍绮罗道:“好,那女世子可否讲清班大家为何没有道理?若是讲不清,便只好轻女世子抄十遍《女诫》。”

    霍绮罗端端正正跪坐了一下午,心里盘算着有场嘴仗要打,索性身子歪下来,盘腿坐着,两手撑在身后往后仰。

    “班大家自己做官讲学,教学生,挣功名,但却教后宅女子要顺从夫君,一味做小卑顺。那不是和她自己的选择冲撞了吗?”

    周嬷嬷冷笑一声,“我道女世子有什么见解,原来还是这样浅薄鄙陋的粗见。班大家作女戒以告即将婚嫁的女子,是为了天下女子婚姻顺遂,家室和美,如此大功德,又岂需拘泥?”

    霍绮罗嘿嘿一笑,眼睛弯成狡黠的月牙,“那班大家和周嬷嬷又怎么肯定在你们教导柔和谦顺的女子中,不会有更大功德的创造者呢?拘泥了这些人,不又是大罪过一件?”

    周嬷嬷脸色赫然,双目鼓鼓的像水塘中的青蛙。霍绮罗咯咯笑起来,拍掌道:“我赢了我赢了,周嬷嬷没道理,这书没道理。”

    她不管周嬷嬷气得扶额大喘,伸着脖子往滴漏一看,惊喜叫道:“下学了!”蹭的一下站起,霍绮罗吊儿郎当鞠了个躬:“周嬷嬷回见。”

    说完便拉起芳灵往外跑,周嬷嬷手里的戒尺抖出晃影,她怒喝:“站住!”

    “何人放肆?”

    一道淡淡冲和而暗含威压的男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周嬷嬷霎时间收了怒气,垂首恭敬道:“沈相爷万安。”

    霍绮罗和芳灵被沈慕白挡在了屋内。他慢悠悠走进来,目光略过霍绮罗时稍有停顿,闪过微微喜色,但转目便朝里面的人看去。

    “你是谁?”

    “奴婢是太后宫中管理宫人的教习,周采萍。”

    沈慕白压着步子走到她面前,“你方才吼谁站住?”

    周嬷嬷慌得乱神,这才意识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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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刚是被气得忘了规矩,相爷的未婚妻,如论如何也不该教训。

    她手心微微出汗,只恨光阴不能倒转。“奴婢来此与女世子授课,学生听课总不好走动的……”

    “时间到该下学的!”霍绮罗理直气壮指着滴漏,朝周嬷嬷吐了吐舌头。

    “太后那边我不是传了话叫她老人家好生颐养天年,别把手伸那么长吗?”沈慕白薄唇一张,丝毫不管尊卑有序,桀骜之气更胜霍绮罗。

    周嬷嬷冷汗垂到眉梢,她颤颤揩走,解释道:“太后娘娘听闻容妃娘娘大义灭亲,为正朝纲亲斩了自己作恶多端的族兄,是为忠正,合该全宫宣扬,这才让各宫女眷加学后妃之德。这等好事,自不能怠慢了女世子。”

    沈慕白捏起霍绮罗书案上《女诫》的一角提到眼前,只一扫便颇为嫌弃地丢掉。

    “我的未婚妻进宫是盼着你们教这些?”

    周嬷嬷有些疑惑:“相爷,这些便是诰命夫人应学的。天下女子也没有不学的。”

    沈慕白抬脚轻踹书案,那紫檀木的低矮器具“吱”一声歪斜,他不耐烦开口:“蠢货。”

    “我沈府的诰命夫人送进宫来,是让你们教她如何坐高堂,如何承贺颂。她是一等一金贵的人,这般窝囊受气的教条,你们几个胆子敢念给她听?”

    沈慕白最后一句几乎是暴喝,周嬷嬷浑身一抖心惊肉跳,一时间震惊到晕头转向。这世上还有丈夫不喜妻子温顺淑静?

    她扑通一下跪着,但实在难以理解,不知说什么辩解,只好一言不发。

    沈慕白缓步绕审她,目光中全是鄙夷,“学生?你可知山阳王府的女世子是谁的学生?你是个什么东西充她的先生?你们慈宁宫是什么东西惹她烦闷?!”

    霍绮罗倚在门边,闻言惊得合不拢嘴。身后芳灵更是恨不得双手捂住耳朵。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沈慕白却说得像教训泼皮无赖,似乎就算他动手拆了慈宁宫也是占理的。

    霍绮罗稍一思量那场面,发现沈慕白还真能拆了慈宁宫。

    她赶忙跑去牵住沈慕白的手,结结巴巴劝道:“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沈慕白低头看她,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握紧霍绮罗的手。霍绮罗心下腹诽:笑什么?不是怕你把慈宁宫砸了,我才不护呢。

    “看在女世子求情的份上……滚吧。”

    周嬷嬷大喘一口气,谢过沈慕白又朝霍绮罗磕了个头后一溜烟跑了。然而沈慕白忽然唤住她,周嬷嬷不明就里一回头,只听他讲道:“去回慈宁宫,今后都不用劳烦了。我们自回不受这腌臜气的地方。”

    霍绮罗皱眉,悄声问道:“什么地方啊?”

    沈慕白一字一点头,说的极慢:“你家啊。”他双手捧着霍绮罗的脸,拇指一抹蹭。

    霍绮罗的软腮给他压得变了形,像块糯米团子。她挑眉,眼神里全是疑惑。

    沈慕白嘴角含着笑,左手拇指一亮,赫然一块黑黑的墨迹。

    “嘴巴厉害的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