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手心手背
    沈慕白说的轻松,霍绮罗却只想往他脑门上砸个洞,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现在她和沈慕白的关系混乱到了有史以来最差的时刻。霍绮罗扪心自问,她看不清沈慕白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没到她可以轻轻松松扳倒的时候。

    这种节骨眼上,她还是随时离他三尺开外的好。

    但霍澈玉又能选吗?霍绮罗现在甚至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谁。

    沈慕白这么一问,直接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一定要去找奉戟,这样才能和郑初明、贺汀洲商量怎么查霍澈玉的底。选霍澈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鼾睡在他卧榻之侧?

    太猖狂了,不好。

    霍绮罗稍微这么一思量,发现这个情况下只能选沈慕白。虽然他满肚子算计,但此时霍绮罗和他之间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坦诚。

    太诡异了,她心里骤然发慌。

    霍澈玉见她为难,猜她定是不想选沈慕白但又不好拒绝。他望一眼沈慕白,“相爷焚膏继晷,这些日子又多为我们家费心。绮罗这时闹着去左不过女儿家感情亲昵,还是我陪着去,相爷也可早些回府休息。”

    “啊?可是我选他。”

    霍绮罗脆生生说了出来,手指飞快一指沈慕白。

    霍澈玉神色懵怔,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绮罗,你要相爷陪同?”

    霍绮罗点点头,眼睛往沈慕白身上瞟,果见他扬唇微笑,默不出声,但又能让人从他的脸色上看出炫耀之意。

    他也知道她只能选他。

    “走吧,”沈慕白朝霍绮罗伸出一只手,斜睨一眼愣在一旁的霍澈玉,“其实比起来,还是山阳王殿下更需要休息。”

    去善源寺的途中,有一段山路相当崎岖,霍绮罗记得上次自己被颠得直接醒过来。但沈慕白的马车却如履平地,行之如坦途大道。

    霍绮罗嘟囔了一句:“这车怕是下了大功夫……”

    一注清凉微黄的茶汤斟在紫砂小圆杯里,沈慕白推它至霍绮罗面前,“是寻十位南祁的能工巧匠花了五个月才造好的。”

    “嚯,相爷真讲究。”

    算盘珠子在脑海中噼啪作响,霍绮罗连眼神都没给他,闷着头盯着茶杯给这马车估价。

    一直盯着人家的吃穿用度其实挺上不得台面的。霍绮罗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若说奢靡,她从前算的上北盛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她十五岁当家后,才明白柴米油盐样样杀人性命!不止要顾全家中基业,还有封地要照看,每天一睁眼就是白花花银子进来又出去,流水一摊,日子永远紧巴巴。

    至此她便留心朝中官员的支用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不盯着不要紧,一盯着牛鬼蛇神全跑出来了。

    人说为官做宰图的就是满贯家财。一个个衣冠禽兽,若从财账上查下去,没有几个撑得住的。天下金银半在国库半在臣。

    霍绮罗的手掌虚空捞一下,天知道她多想把那些人的贪墨都抢回来,再一把一把朝穷苦百姓们撒出去。其实,官员的用处本是如此。但沉甸甸的真金白银往手里一过,多数又都舍不得了,只当是和它跪拜叩首,做了异性兄弟,从此再不分离。

    “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霍绮罗双手抱臂朝后仰靠,没心情搭理他。

    但沈慕白心情却很好,端着茶杯慢悠悠品茗。从府里出来到现在,他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霍绮罗愤愤道:“待会你就在马车里待着,不准跟着我。”

    “可是本相答应了太妃和殿下要护着女世子。”

    霍绮罗白他一眼,一种“你再演试试看”的杀气。

    沈慕白顺从地收了声。

    仍在笑。

    霍绮罗懒得管,马车一停,她撩帘子便走。

    “女世子!”

    霍绮罗回头,沈慕白弯腰俯在车门前,半挑着双层锦缎做的帘子,那帘子的浮光照在他脸上,像是一层柔光。

    只在一瞬间,霍绮罗忽然觉得沈慕白像个目送丈夫离家的温柔妻子,而她是那个即将远行不知何时而归的丈夫。

    这样肉麻的念头把霍绮罗震了一震,立刻清醒过来,听见他笑问:“吃杏仁糖吗?”

    有病吧。

    然而她说:“什么杏仁糖?”

    “街边上卖的,黄纸包着的杏仁糖。”

    霍绮罗回道:“随你。”言毕转身进了寺庙。

    沈慕白久久未放下帘子。离除夕只差四五天了,寒风阵阵吹来,沈慕白却淡淡笑起来,望着霍绮罗身影消失的方向轻轻叹道:“又忘了。”

    他回身坐回车厢中,拉开茶几的小抽屉,里头正放着一包黄纸包着的杏仁糖。

    那黄纸折痕处毛茸茸的,已经有些日子了。

    沈慕白并不打开,只放在手中掂量。

    霍绮罗去拜见赵太妃后,沈慕白也没闲着。哪怕霍澈玉多番阻挠,他还是进了玉宸院南边的小屋子。

    一进去,赫然是一处库房。然而所放并非奇珍异宝,而是平常旧物。

    大到妆台,贵妃榻,小到衣裳,香囊,和一些用剩下的香料,茶叶,胭脂口脂……

    这些被人舍弃的旧物件都指向了一个人——霍绮罗。

    沈慕白在妆台上发现一包杏仁糖。寒冷干燥的日子里杏仁糖可以储存一个整个冬天。他哑然失笑,回身问不敢踏入此间的霍澈玉:

    “吃食你都存着,明年开春怎么办?”

    霍澈玉垂眸盯着小屋子的朱红门槛。这里是他在日复一日的温暖中生出的心魔,不敢直视,不敢承认。

    沈慕白闲庭信步地观赏着他的私藏,时不时调侃一句,轻而易举撕裂他的伪装和不该生出的那一点点真心。

    霍澈玉的眼泪从眼眶中跌落,像一个人失足掉下万丈悬崖摔死了。

    “不会有明年春天的。”

    他的任务期限就在严冬。

    沈慕白喉咙里呵出一声笑,“真的吗?下得去手?”他一边问,一边环指着着不见天日的屋子。

    “别笑了!”

    霍澈玉终于忍不住,胸口浪一样起伏,良久之后脱力般说出两个字:“够了。”

    沈慕白一步步靠近他,两人四目相对,他看见霍澈玉眼睛里深海般的纠结,拉扯和痛苦。

    如同宣判秋后问斩,沈慕白唇齿一张一合,冷酷薄情:“你有的选吗?你没有。”

    他身量还要比霍澈玉高些,此刻故意低下头,从侧边打量他,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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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他只是个什么小物件。沈慕白在他耳边讲道:“记住你答应的话,不然我可以随时断了你的药。”

    目光聚焦于手中的杏仁糖,沈慕白喃喃:“你是做了太多好事不记得,还是心里装了太多人不记得?”

    霍绮罗被一个小沙弥带到了一个禅院门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檀越,这里便是您所寻人物住处。”

    霍绮罗谢过他,待他走后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奉戟飞身抱住她:“女世子!”

    霍绮罗忽然想到她刚重生的时候,也是奉戟这么抱着她,她的心才有了依附。

    现在的感觉和当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特别好。

    但现下大事亟待解决,霍绮罗拍拍奉戟:“咱们先进屋说。”

    两个姑娘手牵着手刚进屋,就见着郑初明和贺汀洲一个在窗下,一个在桌边,誓死不对看的样子。

    霍绮罗摸不着头脑,打量着他俩又斗起来了,贴近奉戟悄悄问:“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

    奉戟面露尴尬,舔舔嘴唇,蚊子嗡嗡般的声音解释道:“你上次只喊了贺少使进宫没有喊郑少使。他们俩这样僵着很多天了。”

    霍绮罗微微张口,到抽了一口气。

    很幼稚的理由,但他们俩完全干得出来。

    霍绮罗都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何如吵起来的。贺汀洲只要告诉郑初明他进宫见自己了,郑初明肯定问:“你是怎么进宫的?”

    贺汀洲肯定答:“她想我了要见我,帮我进去的。”

    郑初明骂他没脸没皮,贺汀洲回怼他半路捡来的没资格妄想……

    霍绮罗双眼一闭,调整自己的呼吸,抛出个极明媚的笑容,“我好不容易出宫,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两人双双望她一眼,又双双收回眼神。

    死了。

    他们应当是吵到了下一阶段,即贺汀洲埋怨霍绮罗非招这个小叫花横亘在他俩的同窗情谊之间是不信任;郑初明不忿贺汀洲仗着出身好和霍绮罗拉拉扯扯,霍绮罗还纵着他不规矩……

    霍绮罗欲哭无泪。

    从小到大,他俩每一次吵架,最后受伤的都是霍绮罗。

    她试探着问一句:“真不理我?”

    两人再次望她一眼,但皆有愤懑。

    霍绮罗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我中毒了。”

    “啊?!”三个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霍绮罗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施施然坐在凳子上。

    郑初明和贺汀洲一步越到她身前,异口同声问:“怎么弄的?”

    两人瞪对方一眼,贺汀洲问:“你会解毒?”

    郑初明嘴唇嗫嚅但无话。

    “不会就让开。”

    贺汀洲拿起霍绮罗的手腕就开始把脉。聚精会神片刻之后,他紧张的神色一松:“骗我们呢?你脉象好的很。”

    霍绮罗笑笑,收回手腕,“是乐陶散,用量又低,你验不出来。”

    贺汀洲双目瞪大,牙齿打颤:“乐陶散?沈慕白的私毒?!”

    三人失神恍惚,奉戟眼圈瞬间发红。霍绮罗赶紧拉过她的手拍拍,哄道:“没事没事,我有解药!而且我这次进宫有好多好多大发现,你们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