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9
原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一月中旬。
今年已经过半了, 要过只能过明年的,二十三岁生日。
得知这些,舒荷还有点小遗憾, 他大人似的唉声叹气, 脑袋低着,去戳着收银台上的电子计算器, 小声说:“二十岁生日没过,好遗憾, 这种整数生日特别有意义的。”
原来还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小孩……原峥转头看他,听着耳边传来电子计算器被戳动的机械音。‘归零、归零’
少年拿着计算机, 干脆趴在收银台开始算数, 他身上是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 露出来的小手臂贴在透明玻璃上,白皙得近乎透明。
因为凑近看账单, 所以纤细身形微微倾斜, 抵着收银台,双肩薄而具有美感, 此刻少年低着头,只能看见他那精致而姝丽的侧脸, 以及纤细柔白的颈子。
睫毛也垂着, 卷翘细密, 分外惹眼。
他长大了。原峥看着, 忽然轻声说:“但是二十岁的时候我收到过一个生日礼物。”
原峥不在意自己的生日。
小时候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长大也没有, 理所应当。
但二十岁那年, 他确确实实收到一份很不错的生日礼物。
——是一个连着半个月给他比倒赞的自来熟小孩。他记得那天是清晨,太阳刚冒头, 落在对方挺翘的鼻尖上,眼睛很亮。嘴里说着讨厌他,可是眸子却像一汪秋池,清丽纯粹。
二十岁整数年,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原峥无声心想。舒荷托腮回头,没能意会,杏眼有点儿茫然地睁着看他。
“什么呀?”
原峥没吭声,倾身拿过了少年眼前的账单,舒荷在计算器上连按几下归零,跳到一侧道:“那我出去和陈望青玩啦。”
“嗯,早点回来。”
话落,身高已经抽条的少年便用手挡在脑袋上,和好朋友冒着太阳风风火火出门了。
原峥盯着他的背影看,过会儿才收回。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暑假又过去了,这两个月来小荷花饭馆的营业额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原峥取出存的钱,在开学当天陪着舒荷去学校交了学费。
舒荷已经高三了。
带他们的,依然是那个严厉打击早恋的班主任。
这天班级门口很热闹,尽数是带孩子来交学费的家长,班主任趁着这个机会,通知了一下两周后有个家长会要开,家长们闻言哀声载道,有的说天天工作哪有空啊,有的则是趁机询问班主任,自家小兔崽子在学校表现好不好。
原峥哪种都不属于。
他在给舒荷整理新发下来的课本,又给了小孩一些零花钱,舒荷揣兜里,然后坐在课椅上咬着棒棒糖,无所事事晃腿。
下装是夏季款校裤,深蓝色的,短到大腿根下面一点。
纤细的腿白而匀称,线条很漂亮,晃动的时候无端招人注意力。
原峥本在叮嘱他别存钱,该花就花,不知道小荷是哪里染上的存钱习惯,一有钱就丢猪猪储蓄罐里,根本不花。
结果讲着讲着,注意力就被这双腿晃走了,原峥无意识地抿紧了唇,片刻看向小孩发呆似的杏眼,“小荷,别晃了。”
舒荷茫然回神。
他在想任务进度,明年他要上大学了,到时候可能只有过年和暑假才能和主角见面,要是没人督促的话,主角的执行力降下来了可怎么办呀。
想着想着,就好忧愁,原峥叫他别晃了,什么别晃了?
“腿。”原峥注视少年,义正言辞,“这不是好习惯。”
舒荷:“……”
OoO?
“就晃,就晃。”舒荷不高兴,睁圆眼睛瞪着他,课桌下雪白纤细的腿晃得更厉害了,“你凶我。”
原峥:“没有。”
“教育我就是凶我。”舒荷晃着晃着腿酸酸,也就停下了,费解地看着面前人,“你以前从不教育我的。”
“还有哦,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不是哥哥弟弟,所以你不能教育我。”他抬着下巴,义正言辞地说。
原峥:“……”
两人对视,深褐色的眼瞳落在那双杏眼上,又抵挡不住似的败下阵来。
“嗯,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峥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
他看了看时间,见周围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轻叹了一口气,跟他说自己先去店里了,舒荷抬手去推他,哼哼唧唧地说快走吧。
原峥离开学校,两周后才又重返校园,今天他是来给小荷参加家长会的,偌大的班级里,几乎有一半的位置空悬。
来的家长不多,班主任也无奈,但又没办法,她提了提班级盛行的早恋问题,要家长们多关注小孩是否有早恋,马上冲刺高考了不能早恋影响成绩,这个讲完,剩下就只有老生常谈的成绩问题了。
小荷当了三年班长,班主任最喜欢他,所以讲着讲着,她略期待地问起原峥,有没有什么教孩子的秘方?原峥静默回神,迎向诸位家长以及班主任期待的眼神,平静摇头。
“是小荷自己聪明。”
“很自律,每次作业都按时完成。”他假装自己没帮他写。
讲完这两句,原峥就没什么好讲的了,他淡道就这些,班主任表情裂开一点,说那小荷平时放假在做什么?一定在复习吧?
原峥:“没有。”
想了想,他略骄傲地补充一句:“嗯,有时候小荷会帮我扫地。”
虽然总扫不干净,角落里的灰尘头发总下意识忽视。
但是也很厉害了,小荷本来就不是干活的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班主任听了这些,笑容很勉强,一时半会儿竟然开始迟疑,原峥那好像有点骄傲的神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扫地?还是‘有时候’?
这孩子做过的最苦的家务活不会就是扫地了吧?
班主任表情复杂,一会儿没控场,别的家长就开始争先恐后问起原峥教孩子的问题,原峥的回答很简短,反正意在一切都是小荷自己聪明,自己厉害,他没帮什么忙。这时和原峥隔了一排的一位女同学的家长突然蛐蛐两声,“小荷家长,不如咱结个亲家吧?”
听到这句话,原峥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唇角压了下来。
“我家小孩成绩也不错,是语文课代表。”
那家长显然是认真的,“你看咱家两个小孩成绩都不错,又是一起长大的同班同学,这多合适啊?而且我家小孩可喜欢小荷了,在家里的时候就说要和小荷考一个大学。”
她认真探讨,原峥却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原峥表情平淡,沉默几秒,转头移开了视线,平铺直叙,“小荷不早恋。”
“这哪里算早恋?”那家长奇怪道,“明年两个孩子就都成年了!早点结婚不好吗?”
原峥:“那得小荷喜欢。”
这确实是个问题,家里小孩说小荷眼光特别高,谁都不肯答应。但家长拧着眉头,又觉得这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那个年代不都是这样的?家长皱着眉瞅原峥一眼,本想再说点什么,又隐约感觉对方这会儿释放的态度有些不太妙,于是讪讪闭嘴。
家长会持续了两个小时。
对原峥来说没有一点营养。
结束的时候,他直接起身离开了班级,没像别的家长那样互相攀谈,这会儿太阳正热,舒荷正在店里做作业,写着写着,下巴就抵桌面昏昏欲睡了。
他闭着眼睛,写得迷迷糊糊的,笔下一条弯曲的字迹,也不知这么过了多久,手上的笔好像被人给取下来了,原峥伸手托了一下少年被抵得发红的下巴,轻声说:“去房间里睡。”
唔……舒荷迷茫睁开眼,眼里一片细润的碎光,他迷蒙看着面前人,下巴被宽大的掌心轻轻托着抬起一点,上面有书本印出来的红痕,这会儿正发酸。
舒荷晃晃脑袋,眼皮困倦地拉耸着,原峥一顿,收回自己的掌心,无意识轻捻那掌中触碰过的柔软细腻。
“家长会开完啦……”
舒荷嗓音软软哑哑的,说话的时候还捧着脸揉,像是觉得睡得不舒服,原峥到旁边倒了杯水应道:“嗯,老师一直在夸你,夸了很久。”
“那是。”舒荷听到这里就醒了些,挺起小胸脯杏眼晶亮地骄傲表示道,“我成绩一直很好的。”
“还困吗?”
原峥把水递到他面前。
“不困了,但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舒荷接过水杯,低头轻抿的时候柔软发丝跟着落下,挡住了雪白的眉眼,他小口喝水,含糊说你帮我写。
原峥想起自己在家长会撒的那个小谎,面不改色点头,接过作业,舒荷也没什么事,就坐在他身边一边喝水一边晃腿,末了想起什么,凑到他面前故意说:“看我晃腿,我就晃就晃。”
教育一次被蛐蛐一辈子。
原峥偏头看见舒荷近在咫尺的脸,转头收回视线,余光却能看见少年晃动的腿。他思绪有些杂乱,一声不吭地垂着眸,继续帮他写作业。
舒荷见状,也就不再欺负人了。他抿着喝得湿润发红的唇,想到一件事,“哥,过几天我要去省城一趟。”
原峥停笔,“什么事?”
“有个数学竞赛,老师说给我报名了。”舒荷说,“好像很重要,学校就我能去。”
可谓是寄予厚望。
舒荷读的高中在这座小县城是最好的,可这个地方到底是太小了,本身高中就那几所,本科率也一直不高,拎到市里就不太够看了,鸡头凤尾的区别。
所以难得出一个小荷这样的学习天才,学校当然重视,恨不得供起来,将来他考到京大了还得拉横幅大肆宣传。
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舒荷有些期待,转头眼睛发亮地看着原峥,原峥却像是怔了怔,深褐色的眼瞳错开那双杏眸,半晌轻点头,问去几天?舒荷自己也不确定,嘟哝说好像是四五天,老师带他去,和别的竞赛选手住一块。
因为学校只有他一个学生去参赛,没有同伴,所以只能和别的学校的参赛选手住一起了,原峥听完,沉默一会儿,有点不太放心。
这几年,小荷从没离开他超过一天过,这次却要去四五天,而且是在一个陌生环境,人生地不熟的。
不习惯怎么办?
吃不惯,住不惯又怎么办?
原峥无意识拢着眉,细想小孩到那里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问题,越想越深。
——可他到底是怕自己不习惯,还是怕小荷不习惯?
原峥沉静几秒,放下笔,从收银台抽屉里取出些钱塞到小孩手里,问他到时候是自己准备吃的还是竞赛主办方准备?
这些舒荷当然不知道。
他拿着钱,迷迷糊糊想着主角怎么养成了随手给人塞钱的习惯,他的猪猪储蓄罐都快要装不下了,犹豫:“……应该是主办方准备吧。”
原峥又沉默一会儿,低低嗯了声,将理智拽回来。
——他差点就要问,我可以跟着吗。
可以,但他不可以。
不能走哪都跟着,没有这样的哥哥的。小荷第一次出远门,或许也可以锻炼独立能力。
原峥重新拾起笔,没有再说话,一直到出发去省城的前一天晚上,他给舒荷收拾行李,有用的、可能有用的,都往里塞。
明明只是去四五天,却好像要送他去读大学一样,舒荷坐在旁边说可以啦可以啦,衣服不要带那么多,还有零食也不要,他去现买。
原峥将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地塞行李箱里,闻言,又一个一个拿出来,动作莫名刻板,舒荷觉得他这会儿好怪,不由上前蹲在他身边,小声问他是不是不放心自己。
原峥转动褐色眼瞳,应了一声,“是,你第一次出远门。”
听到这话,舒荷低头,用膝盖抵着面前的行李箱,头顶的柔光灯落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丝上,小脸鼓鼓的。
原峥把零食也都拿出来。
行李箱减负,一下就变得很轻,舒荷认真看着想了一会儿,想到解决办法,抬脸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呀。”
原峥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少年,“可是这样不太好。”
舒荷:“哪不好啦?”
“我是哥哥,不能一直跟着你。”原峥声音轻了些,“明年你要上大学,我想多攒点钱去你读大学的城市做生意,小荷,我想先习惯一下这种感觉。”
习惯一下,明年或许有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见不到他。
舒荷听得有点不明所以,迟疑看着他好半晌,才有些发现原峥想的,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主角是担心自己第一次出远门会照顾不好自己。但原峥的意思似乎是,他不想和他分开那几天,所以想习惯一下,为以后要隔的几千公里做准备。
这样好像有点儿奇怪呀……
舒荷迷迷瞪瞪看着原峥,原峥低下头,伸手碰碰他抵在行李箱边缘的膝盖,要他站起来。
合上行李箱,原峥也站了起来,看向少年轻声说早些睡吧,明天要早起的。
舒荷小声哦了一下。
他回到房间,没多久就看见客厅的灯暗了下来,舒荷搂着被子侧身,本来有点睡不着,结果系统给他讲故事,机械音一板一眼的,特别催眠,没多久人就贴着枕头深度睡眠了。
次日。
天气,阴。
原峥做好早餐,等舒荷吃完才送他去学校,还没进校,负责带小荷去省城竞赛的老师就打开了车窗,说这里这里。
省城离这大概两小时车程。
两小时,原峥有点怕舒荷会晕车,就提前给他准备好了晕车贴,他刚撕开晕车贴,舒荷凑过来微微偏着脑袋,指着耳后说贴这里贴这里。
他凑得近,几乎整个人要掉原峥怀里了,偏头只能看见雪白柔软的腮颊,和耳后被手指着位置。
原峥看着他的手,轻轻攥住按下,舒荷也没挣扎,左手被他攥在宽大而滚烫的掌心里,贴合着,垂了下来。
等贴好晕车贴,原峥才松开面前人的手,他这会儿有种陌生的感受,掌心中柔软的触感已经离去,可那残留的温度和余韵依然鲜明。
手指不由弯曲起来。
“我走啦。”
舒荷进车,冲着原峥挥手说再见,原峥沉默一会儿,抬了下刚刚牵过他的那只手,“……再见,到了给我打电话。”
舒荷兜里塞着老人机。
他小鸡啄米点头,恰好迎面吹来一阵风,吹得少年额发都乱了,他刚胡乱按住,车便稳稳地驶动起来。
站在原地的原峥无意识上前两步。
他看着小车,深褐色的眼瞳里也倒映着。
直到消失不见。
———
和舒荷一起参加竞赛的临时室友是个高冷的人。
对方和他一样的年纪,话很少,搬进来后一句话没讲过,就坐在那看书,看的还不是竞赛相关的书,而是杂志书。
舒荷出门吃了饭,回来的时候室友打开了电脑,听到开门声头都没转一下。他瞄了两眼,有点犹豫地拿着一罐汽水上前,放到对方面前。
“你的。”
他小声咕哝一句,便要转身离开,室友在这时终于抬头,看见舒荷纤细的手从那罐冒着湿冷水汽的瓶身抽离,指尖都被冻得有些发红。
室友转头,“等下。”
舒荷正拿着自己那罐饮料冰脸,上午天气阴,下午就冒了太阳,好热。
他脸颊贴着瓶身,沾了点湿漉漉的水,疑惑地哎了声,问怎么啦?室友却没吭声,像两人刚在房间碰面那会儿一样,盯着他看。
上午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久,这会儿怎么又来?舒荷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点缝隙瞧他。
室友过了会儿道:“两罐我都想要。”
……?
舒荷杏眼睁圆,脑袋冒出一个小问号。
他不贴脸了,改为紧紧攥在手心,警惕道:“这我的呀,我要喝的。”
室友继续盯着他。
少年往下撇着小嘴,眼睛觑着他,脸颊紧绷,显然认为自己遇到了糟心室友。
那张清丽的脸被冰冰凉凉的饮料瓶身贴过,这会儿有些透了薄红,眼睛定着,看着可乖,可好欺负。
室友继续盯了会儿,慢慢吞吞地说道:“既然能分享给我一罐,为什么不能两罐都给我?”
舒荷不高兴,“谁分享给你了呀,是别的老师给我的,让我给室友也拿一罐。”
说完,还有点凶地补充了一句:“你再说,我把这罐也抢走不给你了。”
室友转头,把桌上那罐饮料拿到手里。接着重新回头去看舒荷,示意道:“嗯,来抢吧。”
“……”
奇怪的人。
舒荷嘀咕两句,杏眼飘到那奇怪的男生身上多看了两眼,随后转头,开了饮料拿着吸管慢慢喝,嘴巴抿着,坐在床边晃腿。
有点孩子气的举动。
室友注视着,慢慢道:“我叫席若。”
舒荷没有理。
才不和奇怪室友交换名字。
席若:“你怎么不讲话。”
舒荷:“不想和你讲话,不想和你交朋友。”
他背对着男生,低头按着老人机,给原峥打电话,席若看着他纤薄的背影,转开头,听见少年不知在和谁打电话,声音和面对他时不一样,尾音总会小小上翘一点,拖着,带有点依赖性意味的撒娇。
恐怕自己都没发现。
“……”
彼时的县城,正在下雨。
原峥站在门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天际一片灰暗,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前年他们共撑一把伞的事。
那时候他们刚认识,谁都不知道之后没多久,他们会住在一起,相依为命。
转眼到了现在。
天快黑了,原峥垂眸回屋潦草做了顿饭饱腹,洗碗的时候,他习惯性转头去看平时会倚在门边陪自己的少年。
可这次门边空空如也,没有那个托着腮望向他的小荷,没有那双晶亮的杏眼,原峥心里空茫一瞬,定了定,半晌才将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柜里。
他走出厨房,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客厅,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怔了会儿,原峥拿起有关经济的书,深褐色眼瞳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一页没翻。
“……”
天彻底黑了。
外面的雨停了下来,四下真真正正变得极其安静,连蛙鸣都没有。
如果小荷在,他会指着外面停了雨的夜幕说我们出去压马路吧,可能还能抓到萤火虫。
他不在,所以沉寂极了。
原峥找回一点当初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感觉,他盯着书面硬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撑着头放下,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叹气。
——他想习惯一下的。
可他好像习惯不了了。
第092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0
竞赛一共持续三天。
老师担心小荷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竞赛, 会紧张,所以次日清晨就早早来他寝室敲门了,想带这小孩去吃早餐, 顺便聊聊天缓和缓和心态。
清晨六点, 太阳刚冒头。
老师看着手表时间,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陌生男生。
男生长相优越, 只是看人眼神颇有种目中无人的冷淡劲,此刻站在门口, 也没问老师是来干什么的, 就这么皱眉自顾自说:“他赖床不肯起。”
——啊?
谁?
这话有点迷惑, 老师不明所以看着面前的男生,突然又想到什么, 迟疑拧眉。
小荷的室友……他应该就是席若了。
作为这次参赛生中最有实力的选手, 席若这个名字没有老师不知道,她来之前做了攻略, 当然也不例外。
席若是京市京大附中的大学霸,听别的老师讲, 这席若性格独特, 很难相处, 又因为家庭背景优渥, 他走哪都是被人恭维的存在,一副大少爷性子。
小荷和这种人一个屋檐, 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冲突?老师昨天得知小孩和这个富二代组一屋的时候, 就想嘱咐来着。
一看,性格确实独特。
她都有点听不懂这席若说的什么话, 老师持续性皱眉,看着眼前表情不多的男生,试探地说了一句:“小荷吗?”
是小荷赖床的话……和席若有什么关系?
这语气也有点奇怪。
席若没说什么,转身,老师不明所以地跟着进去,看见熟悉的少年这会儿正坐在床边。
屋里开着柔光灯,少年被人叫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这样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手撑着膝盖,歪歪扭扭要往床上倒。
“小荷。”
老师快步上前。
舒荷睡眼惺忪地唔呜了小小一声,手撑着柔软的床面,转头迷迷瞪瞪看着老师。他刚睡醒还没完全清醒,乌黑的短发还有点乱,错综搭在额前,挡住白皙的眉眼,还翘了两根小呆毛,活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猫。
好像是看清了来人,睡眼惺忪的少年声音含糊地叫了句李老师,然后晃晃脑袋,让自己强行清醒,从床上飘起来。
老师看着他这样,难免有些心软软,“小荷,哎,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带你去吃早餐,竞赛九点才开始呢,要是睡不够的话你再躺会儿吧。”
可是醒都醒了。
舒荷抿唇摇头,小阿飘一样往洗手间飘。他打开水龙头,低头闭着眼睛胡乱洒了两下,清水落到面颊上,带来几分清醒。
席若好烦呀。
他想到几十分钟前,席若一直在叫他起床。
都说了不起不起了嘛,还一直叫,一点都不停的。
那时候舒荷还闭着眼睛,被人打扰,就没忍住小小凶了对方两句,说你真烦人你可以不要再讲话了吗。
凶完,他就清醒了些,有点小紧张似的,趴在枕头上睡眼惺忪偏脑袋,杏眼湿润朦胧,抿嘴看着席若。
席若听了这两句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好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舒荷又要睡着的时候喊他起床,说一起去吃早餐。
好烦人呀!
舒荷怕睡了又醒,只好咕噜噜爬起来,坐在床边脑袋迷迷糊糊的给自己穿鞋,结果席若去洗手间了,他又抱着侥幸心态,低头撑着腿闭眼。
一直到老师进来。
舒荷擦完脸,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席若,他鼓脸转头看去,席若上前,用手碰了一下他手里的毛巾。
“干嘛哦。”
舒荷把手一退,不给碰他。
“这看着不太好。”席若应该是在释放好意,“我有布料柔软一些的毛巾,你要不要?”
席若看着舒荷。
少年刚洗完脸,这会儿脸颊白里透红,额发也湿漉漉地黏在一块,眼睛水润晶亮。
好像听到这话他更加不高兴了,揣着手里布料不好的毛巾往外窜,席若跟着转身,跟在他身边,看他给自己收拾东西。
“要去吃早餐吗?这里提供的早餐很难吃。”席若说,“我带了厨师,给你也弄一份?”
舒荷回头。
他看着席若,摇头,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交朋友,抿着唇没忍住小声说,“你不要再和我讲话了,我不和你交朋友。”
席若:“朋友?”
他一顿,“不是有利可图才叫朋友么。”他家里的长辈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有有利可图的人才能走到一块,称作朋友。
但是席若没想图舒荷什么。
只是对他好奇。
昨天第一次见面,他盯着他看了好久,少年在一众竞赛生中出挑得格外明显,和人讲话时酒窝会带着清甜的弧度,杏眼漂亮招人,气质也矜贵,像城堡里不谙世事的王子,像一只毛发蓬松柔软的波斯猫,必须要专人伺候的那种。
可现实里,这只漂亮波斯猫却套着“麻袋。”
活像背着小书包,离开温室去闯荡江湖了一样,闯得柔软毛发都灰扑扑了。
席若看着舒荷,投射出的视线很奇怪,就像刚刚那句“不是有利可图才叫朋友么”一样怪。
干什么呀……舒荷茫然看着席若,觉得这人更怪了,他拎着手里书包的手指微紧,脸蛋不由轻绷着,摇头,绕开席若去找在外面等自己的老师。
老师还琢磨着席若呢,看到他表情顿时一松,上前领着人去食堂,边走边道:“你和席若交朋友啦?”
舒荷:“没呀。”
“那他叫你起床。”老师有点儿奇怪地皱眉,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小荷,席若这学生有点儿背景,性格很难相处,咱能少和人交流就少和人交流。”
确实好难相处。
舒荷小鸡啄米赞同点头,跟着老师到了食堂。
两人刚坐下,话都还没讲两句,席若的身影就出现了。
席若还换了身衣服。
原本是衬衫,现在换成一件薄款外套,席若自然而然地坐在舒荷身侧,出声道:“刚刚在窗口看了一眼,这些菜都没什么胃口。”
他转头问舒荷:“真的不需要我让我厨师给你做一份吗?”
“……”
没人吭声。
席若身侧的少年低头一口一口早餐,腮颊偶尔鼓起,小酒窝也若隐若现的,像一直正在进食的猫。
席若被人忽视,也没见不高兴,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么两厢无言过了会儿,席若好像止不住声音,又开口打扰:“你代表哪个学校来的?”
低头吃东西的少年依然没有吭声,闻言甚至还托了腮,挡住了自己半边脸和余光,漂亮杏眼只从指间缝隙中偷偷溜出一点,生动地瞄着他,摆明了不想交流。老师也是怕气氛冷滞下来,见状连忙说了个学校的名字。
席若:“没听过。”
席若:“是黑马么,那祝你拿第一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祝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席若口里说出来,就是显得好奇怪,可能是因为两人不熟,而且还是竞争对手。
老师不太受得了这种奇怪氛围,见小荷吃完,连忙带着他去现场了。
席若没吃早餐。
他的厨师给他打电话,问是把早餐送到房间么,席若淡声说没什么胃口,就不吃了,说完他才起身,挂断电话跟着一起去竞赛现场。
“……”
竞赛题目对舒荷来说不难。
他托着腮低头做题,过程十分顺利,老师原本以为紧张的会是小孩,结果完全相反,现场来的同行全是高校老师,履历深厚,就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这种微妙的局促,很难令人忽视。
老师按着水瓶,凝望着正在认真做题的小荷,他身边的同学也都是全国各地的尖子生,尤其席若,如果心态不好的,可能就被这种隐形的阶级差距逼迫得心态失衡,失常发挥了。
可是小荷没有。
他左手托着雪白的腮颊,眼睛亮堂堂的,甚至开始转笔。
直至第一场竞赛结束,在一众乌泱泱的人声中,老师哭笑不得地看着舒荷笨拙安慰她说不要紧张啦,我很顺利的。
老师发现这小孩是真的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都这样亮眼,她忍不住问他:“你不紧张吗?小荷,他们都很厉害的,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了。”
当然不啦,舒荷抬着昳丽的脸蛋,一本正经道:“我明明也很厉害的,我不紧张。”
老师怔了两秒,旋即失笑。
是,她差点忘了。
她的履历是不如别的老师那样资深,她的出身也只是一个小城市的高中老师,但她的学生,不比别的老师带出来的差。
确实用不着紧张。
小荷会给一份很好的答卷。
舒·大学霸·荷在楼梯口和老师分别后,刚回住处就接到了原峥的电话。
他坐在沙发上翘着鞋尖晃了晃,听见原峥在电话里问自己吃饭没有,什么时候回来,舒荷听着听着有点想家,咬着嘴里的棒棒糖嘟哝地答了,末了又说起席若的事,说这个人好奇怪,一直叫他起床,说了也不听。
原峥此刻正在店里算账单。
闻言,他的手按着电子计算器停了几秒,说那可以换个房间吗?舒荷摇头,沮丧说房间都是统一安排好的,不能随便换的。
原峥:“那不和他聊。”
“没和他聊。”
舒荷说着,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他按着电话回头看了眼,有点小心虚地挪回脑袋,小声告诉原峥说室友回来了,不能再讲人坏话了,会被听到的。
“……”
席若把领的饮料递给舒荷。
“昨天你给我领,今天我给你领。”他道,“不过,这饮料我感觉不太好喝。”
舒荷嘀咕,早上他说毛巾质量差,食堂早餐不好吃,这会儿又说饮料也不好喝。
虽然是有点不好喝……
接过饮料,舒荷往旁边坐了点,低头对着电话小声地喊了原峥一声哥哥,说晚上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席若垂下了手:“你还有哥哥?”
舒荷白皙的脸微微绷着,瞄他,没应答。
“为什么不理我?”
“……我说了,不和你交朋友呀。”舒荷费解道,“你别和我聊了,再过两天我们就都走了,交朋友没意义的。”
席若若有所思,“是的。”
又问:“你住在哪?”
“……”
舒荷翻出练习册,趴桌上做题,摆明了不交流了,席若盯着他毛绒绒的脑袋看,搬来椅子坐到一侧,“今天发挥好吗?”
“……”
没有人搭理,席若沉默一会儿,问他想不想吃糖,舒荷嘴里的棒棒糖就剩一小点了,闻言他用舌尖推着棒棒糖的塑料棍子,含到腮边,转头。
少年趴在桌上,下半张脸藏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去看席若,席若注视着他,起身收拾行李,拿了一盒糖和一板巧克力出来。
舒荷盯着盒子看了几下,又转动杏眼飘向席若,才犹豫地伸出指尖,把它挪到自己面前,小声说谢谢,席若盯着他的眼道:“可以理我了吗。”
“也没有不理你啦。”舒荷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是你讲话太奇怪了,还有,早上我不想起床,你干嘛要一直叫我起哦,我那时候好不高兴。”
席若沉默几秒,“因为你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很好听。”他竟然直言不讳,“像在撒娇。”
……
舒荷眼睛放空。
OoO?
啊?
其实席若还有一些话没讲。
不止像撒娇,还特别轻特别娇,困得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含糊软得很。
于是,本来只是因为自己早起了,就想顺带喊一声舒荷的席若,在听到少年第一声抗拒的软音后,没忍住喊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舒荷带着起床气爬起来凶他。头发还乱糟糟的,呆毛翘起乱飞,瞪着他凶巴巴,像是一只特别凶的江湖大狸猫。
都什么呀……听了这话,舒荷觉得席若更奇怪了。他霎时把糖还了回去,生气地嘟哝:“我不要了,明天不可以叫我!”
席若看了眼糖:“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我不叫了。”
这还差不多,舒荷晃着腿拆糖,往嘴里塞了一颗,好吃得写题更有冲劲了。
接下来两天,席若果然贯彻承诺,没再吵他起床,两人的关系缓和一点,还交换了电话。
周四下午,竞赛总结果出来了,舒荷异军突起拿了第一名,竟然还有奖金。竞赛一时尘埃落定,本来李老师想着周五再带孩子回去的,可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雨,起雾不好开车,所以考虑到安全,周四下午,她就连夜带小荷回家了。
席若本来还想给舒荷庆祝一下。
他餐厅都包好了。
回去的时候,却只看见少年收拾好的行李,这趟缘分快得他们只来得及打最后一个照面。舒荷拖着行李箱冲席若挥手,“走啦,有缘再见!”
席若一路跟着他到外面。
他们就认识了三天,背景南辕北辙,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以后很大概率也根本碰不到了。
除非人为。
席若皱着眉,看着少年的脸从降下的车窗出现,突然开口:“我会给你打电话。”
“喔。”舒荷贴着车窗,一本正经,“不可以在我上课的时候打。”
一般人也做不到在上课时候打人电话这种扰人的举动,但是席若就不一定了,舒荷想了想,又认真抬脸补充,“一会儿也不可以打,我要在车上睡觉的。”
席若:“嗯。”
席若道:“之后如果有空,我会去找你。”
他都不知道他家在哪,怎么找呀……舒荷迷迷糊糊想,只当席若是一时兴起,等过几天应该就忘记了,毕竟他们统共就只认识了三天。
舒荷随便点头,仰着脸冲着他挥挥手又说了一句再见,老师说走咯走咯,话音刚落,车便摇摇晃晃消失在席若的视线里,席若定眼着,片刻才转头。
“……”
省城到小县城,开了三四个小时,因为是下午出行,又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所以路上堵车堵的厉害,等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原峥知道舒荷会回来,所以在家里等着,他出着神,不知不觉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结束了。原峥又找出经商的书看,结果也是一个字没看进去。直到外面终于响起车熄火的声音,他霎时起身,匆匆走去。
夜幕,昏黄路灯下,少年站在后备箱旁,老师帮他把行李箱提了出来,细心说明天周五可以放个假休息,不用来上课了,舒荷已经好困了,闻言迷迷瞪瞪地点头,伸手去接行李。
还没碰到,一只手突然递到他面前,先一步接过行李箱。原峥和老师客气两句,老师客气拒绝做客邀请,开车扬长而去。
原峥的心跟着静了静,浮躁了三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落到实处。
他转头,借着月色与路灯昏黄的光晕,深褐色眼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少年惺忪朦胧的杏眼。
为什么有点瘦了。
才三天没见而已。
原峥抬手,摸了摸舒荷雪白的脸颊,被他戳碰的少年人困倦地抬起眼睛,咕哝说好困,原峥咽下一些话,轻声说:“进屋去睡吧。”
好困哦。
舒荷小幽灵似的飘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股脑往床上倒,乌黑柔软的发丝贴着脸颊,很快呼呼大睡了,原峥在给他收拾行李,把东西归位。
电话在行李箱角落里,被衣服压着,这会儿进来个电话,因为是静音所以没声音。原峥拿起来垂眸扫了一眼,没有备注,只有两个往来通话,时间在这两天之内。
他盯着看了两秒,起身走进小孩的房间,看到他趴在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没脱,原峥扫了眼依然在响铃的电话,把它放到了一侧,弯身给舒荷取鞋。
第093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1
睡着的舒荷特别乖。
他趴在床上, 意识不清醒地往前挪,挪到枕头旁,像只小猫猫虫似的瘫软, 然后就不动了。
眼睛闭着, 白皙的下眼睑印着细密纤长的睫毛,脸蛋贴在枕头上, 睡颜恬静。
坐了那么久的车,也没有贴晕车贴, 现在肯定很难受。原峥想到这一层,手中的动作一时间更轻了, 他给他脱下鞋, 出去打了盆温水回来, 把毛巾打湿,给人擦脸。
舒荷迷迷糊糊感觉到了原峥的存在, 脸蛋下意识抬起, 擦拭在他脸颊上的毛巾力道很轻很温柔,他轻轻呜呜, 嘴里发出点轻微的气音,含糊地要人擦快点。
夜里寂静, 原峥重新把毛巾打湿, 拧干, 给舒荷擦了擦脖颈和手脚, 他浑身哪哪都白,薄又嫩, 原峥擦的时候看了好几眼粗糙的毛巾, 唯恐会在人肌肤上留下点痕迹。
只能把力道放得更轻了。
放得轻,擦得更慢, 原峥眼前晃过少年脚腕那一抹月白,细腻漂亮,深褐色眼瞳不由转开,喉结滚动。
他心不在焉地将毛巾按进水里,重新拧干,最后驻足在床前看了少年一会儿,才拉上窗帘,对他说晚安。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舒荷呼呼大睡,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八点,醒来的时候,昨天坐车落下的晕车症好了很多,他精气十足,很有劲头地爬起来。
刚穿好衣服,床头的电话亮了。
舒荷探身接过电话,是席若打来的,显示四个未接,他连忙接通了,弯身给自己穿鞋,“你起那么早呀?”
席若:“你睡好早。”
“昨天给你打四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那时候才十一点钟。”
席若最后补充,“我凌晨两点睡的,一直等你回电话。”
舒荷:“……”
谁两点不睡回电话呀!
席若还是那么怪。
舒荷哼哼唧唧,“那你好厉害哦。”
席若并不在意这些,“吃早餐了吗?”
“没呀,我刚起床呢。”
舒荷拿着电话往洗手间走。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和人聊天的声音。
原峥本来六点就要去店里。
但今天特殊,家里小孩刚回来,他打算中午再去看店。
原峥做好早餐,坐在餐桌前偏头注视洗手间门口,舒荷洗完出来的时候,电话还没挂断,但也没再聊,手机就这么被摆在桌上,显示通话时长十六分钟。
“谁?”
原峥轻声。
早餐是一碗鱼粉,舒荷不爱吃鱼,他有次被鱼刺卡到特别难受,从此以后就不怎么敢吃了。
可是又喜欢鱼粉的味道,所以每次原峥给他做鱼粉都会把刺挑出来,只剩下肉。
舒荷看到是这个早餐,有点高兴似的往餐椅一坐,晃着腿小声跟他说:“就那个室友呀。”
他怕被席若听到,声音压得更低了,凑到原峥面前,“我上回说讲话好奇怪的那个室友。”
原峥盯着他:“现在变成朋友了?”
“嗯……”舒荷犹豫,凑得更近,小小声说,“应该还不算朋友,我们就认识三天,以后不会见面了,他可能就这两天会找我聊聊天。”
怕被听到的心过于谨慎。
所以他离他很近。
原峥能看见少年眼睫上湿淋淋的水润,显然刚洗完脸,水汽还没下去。除此之外,他还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呼吸,很轻,像拂过他眼底秋水一样的杨柳。
“……”
原峥突然转头,欲盖弥彰按紧了手里的筷子,舒荷没注意到他连下颌都微微收紧了,还在悄声说:“哥你看到奖杯了吗?特别大一只,还有奖金,这钱可以给你用来创业……”
原峥:“你自己留着,哥不用这些钱。”
他的思绪好像被切割成了两份。
一份原峥在旁观,旁观自己此刻有些特殊的、甚至堪称莫名的关注点,一份原峥在认真回答弟弟的问题,他怎么能用小荷的钱?
舒荷没看出原峥在走神。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听了这话还不高兴了,往下撇着小嘴说道:“为什么不能用?你给我花钱了,那我也给你花呀。”
说着,又抬起下巴道:“我们现在也算一家人嘛,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还是我朋友,不是哥哥哦。”
原峥两份思绪合并成一份。
他转头,无声又显得有些沉默地看着少年。哥哥、朋友,家人,三种定位,三种身份。
他是小荷的哥哥。
也是朋友,家人,相依为命的人。
关系已经很亲近了。
可为什么……
他还是觉得不够?
是哪里不够,哪里不行?
原峥看着舒荷,深褐色的眼瞳鲜少掠过一丝迟钝,他沉默片刻,在舒荷被盯得有些茫然的杏眼下,低声说:“好,以后我会挣更多钱给你,小荷。”
舒荷应了下,低头夹起一块肉质软嫩的鱼肉咬了咬,他才注意到电话还没挂,于是抬手按了一下。
老人机操作备注很难,舒荷用不惯,所以基本不给人备注,记住手机号就行了。他注意到电话挂断没多久,席若就发了条短信过来。
【挂电话干什么?】
舒荷吃着东西鼓脸,对着按键戳戳:【长途电话很贵的,我要没话费啦。】
席若:【等我会儿。】
席若:【可以了。】
席若:【话费到了吗,可以打了吗。】
“……”
席若给他的手机号充了五百块话费。
舒荷收到短信的时候,眼睛睁圆放空,这个年代五百块不少了。
席若:【我打了。】
舒荷回神:【不可以!】
舒荷:【我要认真吃早餐了不打电话。】
席若遗憾似的:【好的。】
席若:【我可以问么,你跟你哥没血缘关系?】
舒荷放着手机没回。
发短信也要钱呢,一条一毛钱。
他现在不是富有小反派了。
是精打细算小反派。
舒荷低头认真吃早餐,原峥一时也在想事,没出声,等小孩吃完,他起身给他收拾碗筷,舒荷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人身后,问是不是该去店里啦?
得到确切答复后,舒荷说好哦好哦,那我也去,走的时候他特意没带手机,怕席若一直发消息。
两人来到店里,今天是工作日,又正值客流浪高峰的中午,来吃饭的工人很多,原峥很忙。
舒荷被他带到角落玩魔方。
这么忙了,也不肯要他动手帮点忙,舒荷说自己可以给人上个菜,很简单的,原峥却轻轻摇头。
他不想他碰这些。
不想让他进后厨,哪怕是简单给人上个菜也不想。
舒荷嘟哝,觉得主角和席若一样奇怪,他低头把魔方三两下复原,杏眼飘起,见原峥没注意这边,于是飞快起身去给要啤酒的工人拿了瓶啤酒。
等原峥有空去看他,就发现小孩已经跟工人聊上了。他坐在高高的塑料椅上,双手撑在两边侧脸雪白细腻,能看见卷翘的眼睫,不知是在和工人聊什么,表情特别认真。
而他对面的工人,应该做的是在工地搬砖之类的活,身上还有些灰扑扑的脏,但讲话有种朴实的真诚。
工人喝完啤酒,挥挥手走进炙热的太阳里,用乡音喊舒荷娃娃崽,说谢谢你嘞。
原峥看了会儿,朝着小孩走近,微顿:“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没买单?”
“我给他免单了……”
娃娃崽舒荷泪眼汪汪地抬起了脑袋。
他杏眼微润的,白皙挺翘的鼻尖都泛了点薄红,小声说那个工人经历好惨,有老人要养,老婆还重病,孩子读大学也要钱,自己也快五十岁了,因为没什么本事只能干体力活补贴家用。
特别惨。
他心软软的,就忍不住给人免单了。
原峥听完,说:“原来是这样。”
他没讲这工人可能是卖惨博同情之类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小荷现在的眼泪才重要。
原峥抽了两张纸,注视着舒荷挂在下眼睑那滴晶莹的泪,少年仰脸看着他,还有点儿陷在那种听故事的情绪中,鼻音重重地嘀咕几句什么。
其实原峥都没太听清。
他这段时间,总是会盯着他的脸出神,这种感觉令人心悸。
尤其是这样你抬头我低头的靠近时,原峥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不受控制,会频繁落在少年那柔软的,轻抿着的唇瓣上。
饱满的唇珠压在唇中,格外显眼。
“原峥,哥呀,原峥哥!哥哥我的哥哥你怎么不出声……”
舒荷仰着脸胡言乱语,原峥盯着他,抬手按住他的后颈,给人擦了擦眼泪。虽然他们关系很近了,互相相依为命,可像这样贴近的举动还是少有的。
舒荷有点不习惯。
他动了动脑袋,一边闭着眼睛抬着脸,感受纸巾擦过自己眼睑的粗粝感,一边小声说你手好热呀,贴得我不舒服,可以松开吗。
原峥怔怔看着他,片刻手指弯曲,像被什么烫到似的骤然垂了下来,按住掌心团起的纸巾,人也迅速转身。
……?
舒荷不明所以。
他仰着脸,看着原峥高大的背影。
原峥走到后厨门口,匆匆回头和舒荷对视一眼,无端觉得哪都在发烫,掌心、大脑、脸,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快得不同寻常。
“哥。”
他失怔地看着少年喊自己,问他:“你干嘛。”
原峥低了下头。
沉静一会儿,他缓慢而不确定道:“好像是生病了。”
“……”
生病那还得了!!
下午,舒荷推着原峥匆匆到县人民医院做体检,因为医院规模不大,所以体检流程也短,两个小时不到就拿到了体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可原峥显然有自己的顾虑。
他盯着体检表看了半晌,去找医生,两三分钟,原峥推开办公室门出来了,深褐色的眼瞳小幅度动了动,看着坐在长椅上等自己的小荷。
“怎么样?”
舒荷站起来,迟疑看着原峥说:“体检结果正常呀,你不舒服吗?”
原峥摇头。
“没生病。”
他只这样道:“是误会。”
“喔。”舒荷说没有生病就好,正要走,原峥拉了他一下。
他转头,轻轻歪了下脑袋。
清亮的杏眼里,完完全全倒映着原峥,原峥在这双眼瞳中看到了自己,原来他凝视小荷的眼神竟有那么深。
原峥沉默错开视线,喉结滚动,慢慢张开五指松了他的手。
“没事。”
他说:“走吧小荷,一起回家。”
他说没事,但突然这样真的很奇怪耶……舒荷忧心忡忡,在心底问系统主角是不是得了绝症不敢告诉他啊?系统说没有这种设定。
T^T
那没有就好嘛。
舒荷揉揉脸,跟着原峥一块回家,事实证明他不带手机是正确的,一回来,舒荷就发现席若给自己打了三通电话,发了十六条短信。
点开一看,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就是问他怎么不回消息,舒荷回了两条,以为席若就是一时兴起,才会频繁联系自己。
毕竟他们就认识三天。
但这种想法没持续多久,就被席若给亲自打破了,周一,舒荷重新开始上课,席若不间断给他发了些信息,没得到回复好像也丝毫不生气。
还又给舒荷充了五百话费。
他茫然地看看手机,又不好意思问席若为什么一直找自己聊天,想着可能再过两周就好了,结果一直持续到次年一月中旬,冬天到了,席若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还惹得舒荷也开始认真回复他的消息。
就这么莫名成了朋友。
这两天县里下雨,下个没完没了,是越发冷了,舒荷举着伞冲回家的时候,脸蛋冻得薄红,一个劲儿往原峥身边挤,书包都没摘就把手伸到煤炭上面取暖。
他缩在帽子里,抖着尾音小复读机一样嘀咕说好冷好冷,原峥给他摘了身上的书包,然后习惯性伸手,把小孩冷冰冰的手按到自己燥热的掌心里。
握住后,又习惯性地弯曲了手指,想再扣紧一些,可不知怎的,原峥动作倏忽僵住了。他滚动凸出的喉结,看着两人亲密交叠的手,唇线微动,松了手中力道,把人放开。
舒荷一下抓住他的掌心。
细腻雪白的手,搭在那宽大的掌心里,紧紧贴着,原峥能感觉到掌心柔软冰凉的触感,完全无法忽视。
就像他的心跳。
“夏天你好热,但是冬天就刚刚好。”舒荷抓着他的手雀跃地低头,咕哝道,“你能不能抓紧点呀,把我的手握起来呀,不然还是有点冷。”
原峥什么都没说,弯曲了手指,把少年的手完完全全包藏在了自己的掌心中。煤炭偶尔会发出点低微的星子声,夹带着屋外漂泊的风雨,屋内的沉静。
气氛一时很温馨。
舒荷暖够了,就把手从原峥掌心抽出来,冷空气瞬间将那贴合的黏腻温暖吹散,原峥看了眼自己的手,转头又去看翻书包拿作业的小荷。
他等了一会儿,轻声说:“小荷,明天我要去趟京市。”
舒荷拿着圆珠笔,闻言茫然地诶了声,杏眼睁得圆圆的问他去那里干什么。京市离这很远,席若就在京市,他们之间打长途电话一分钟要一块钱呢。
原峥说:“你下半年要去那读大学,我提前去看一下那边的情况,餐馆这边的生意我打算开个分店,找人合作。”
第一次竞赛结束后,舒荷后来又被学校带着去了两次含金量很高的竞赛,年底那会儿,他就被保送了,去京市那所顶尖学府是板上钉钉的事。
原峥轻声,一五一十地说:“我去两天,会尽快回来,你在店里吃饭,我找了寒假工来店里帮工。”
舒荷茫然地反应一下。
他以为原峥要过几年才会扩大生意版图,毕竟现在就冒风险开分店实在是太快了,主店都才开一年半呢。
那得要好多好多钱吧……
舒荷用圆珠笔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犹豫地看原峥,“为什么这么急呀?可以慢点的。”
原峥:“不慢了。”
他停了会儿,又说:“小荷不是给我算命了吗,说我命里带财。”
“带财是可以顺利,可那也很快呀。”
舒荷嘀嘀咕咕,“你做生意才多久呢,人家都要花个几年沉淀的,不过……”
他放下圆珠笔,腮边露出点小酒窝,紧紧挨着原峥道:“不过也行!哥你会顺利的。”
凝望着少年腮颊边清甜的酒窝,原峥唇边牵起一点弧度,眼中有温度。
“好。”
小荷花的祝福,一直是最有效的。
次日,外面呼啸的雨停了。
原峥就带了两套衣服,走之前惯例给舒荷塞钱,叮嘱他早上一定要吃早餐,晚餐也是,不要嫌店太远了不肯走,饿着肚子会不长身体的。
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
舒荷这会儿跟他一块在火车站等火车,闻言低头咕哝:
“所以你当初就应该教我怎么做菜嘛。”
原峥:“不教。”
十分果断,独决。
舒荷睁圆眼睛,瞪他。
火车进站了,原峥深褐色的眼瞳落在舒荷鼓起的腮帮子上,手指微动,不太自然地抬起揉了揉他乌黑的发丝,说快回去吧。
舒荷特别叛逆说不,就要看着你进站。原峥牵起唇角,走进火车车厢,回头透过窗户看他。
等火车消失,舒荷才回去。
这三天他要上课,早餐自己在外边买,中餐在学校吃,晚餐去店里。
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
每次关灯,都要飞快跑进被窝里,像有小幽灵在追一样。
舒荷唉声叹气,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滚着滚着也睡着了。
周五这天凌晨。
舒荷缩在被窝里,按着这台笨拙的老人机,给原峥发消息问他到哪了。
【下午能到,小荷。】
本来原峥是准备下午才动身的,后天早上能到。
但小荷让他凌晨回。
舒荷看完消息放心了,闭着眼睛往被窝里缩。
今天可是主角生日呢!
第094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2
舒荷打算给原峥一份生日惊喜。
这份惊喜就是——长寿面!
以前他每次生日的时候, 原峥都会做长寿面给他,虽然面的味道他一直不太喜欢,觉得好寡淡, 每次都吃不完, 但这是仪式感。
所以舒荷也想试试,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出来。
应该不难吧……
当天下午五点, 原峥发消息说下火车了,开始转车到县里, 舒荷上课途中见缝插针回消息说好哦好哦。今天周五正好是学校放寒假的时间,放学早, 所以铃声一响, 他就拎着书包风风火火跑回家了。
长寿面长寿面!
舒荷没下过厨。
甚至连厨房都少进, 只偶尔会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陪原峥,还怕那锅里溅出来的热油。
长寿面的做法,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想着应该不难,结果等动手才发现, 面条煮多长时间也是有讲究的,煮太久了面条会软烂没劲道, 煮太快了又会发硬, 还有食材下锅顺序, 酱油盐的分量……
都要讲究。
好难呀。
要是这个位面互联网发达就好了。
可以上网直接搜。
舒荷看着面前的锅, 发愁又为难地蹙起了眉尖,实在没法, 他只好转头跑去客厅, 拿起放在客厅的电话。
找了一圈联系人,他点开了席若。
席若每次回消息都快, 这次也一样,电话一响就接了。
声音也很快传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第一次?舒荷迷迷糊糊回忆两秒,没空再想,目前有更重要的事,他低头抓着面前的葱,额前柔软的发丝顺着低头轻晃,勾着尾音飞快说:“席若席若!你会做长寿面吗?可以问问你的厨师是怎么做吗?我想做一碗。”
席若:“你生日?”
“不呀,我哥生日。”舒荷把葱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天冷,水也很冰,他被冰得轻轻嘶了一声,哒哒往客厅找热水壶。
舒荷烧了壶热水,然后在席若的指导下,笨拙给葱切段,席若听着那头菜刀重重的咚咚声,提醒道小心别切到手了。
菜刀有点重,舒荷拿得手心发红,他揉了揉,嘀嘀咕咕地说自己哪有那么粗心大意呀?
席若答非所问:“我的生日是九月十三日。”
“……”
“可以给我也做一碗吗?”
席若想一出是一出,“那时候我大概率出国留学了,收不到你的生日礼物。”
舒荷把切好的葱放碗里。
他认真地考虑了下,为难地小声:“可是给你做了你也吃不到的。”
“你帮我吃了。”席若略微思索,“或者找邮局寄过来。”
舒荷:“寄过去就坏了。”
席若:“放冰块冷藏呢。”
舒荷摇头,说自己只准备了一碗分量的面条,做不出两碗长寿面来,而且生日礼物怎么能提前给嘛?
他义正言辞,说完就假装这通对话不存在,直接转移话题,问接下来该是什么做法,席若有点遗憾垂眸,按着面前的食材大全书,将上面的教程念出来。
二十分钟后,一碗新鲜的热腾腾的长寿面出炉了。
完整的煎蛋摊在上面,四周是细碎的葱段,热气飘香,汤汁浓郁,舒荷觉得自己做得好棒,卖相特别好!
他雀跃地围着这碗长寿面转来转去,没忍住让系统拍拍照,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值得纪念。
系统盯着这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机械音刚冒出一个“你”字,舒荷就转开了头,听见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起身,原峥带着点冬天的清凉和满身风尘推开了家门,屋里一片暖意,他滚动喉结,视线还没抬起,就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起的葱段热息,带着点面条的味道。
……小荷是把晚餐从店里带回来了么?
原峥出神半秒,转动深褐色眼瞳,下意识去寻找小荷身影,视线刚落定,少年就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冲到门口把门一关。
“原峥,生日快乐!”
舒荷关上门后转身,抬起脸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眼睛弯起来笑,脸颊抿出了点小酒窝,雪白细腻的眉眼下是晶亮的杏眼,圆圆润润的。
他又踮起脚尖,抬手拍拍面前人的脑袋,一本正经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给你做了碗长寿面,就是你去年给我做的那种。”
垫脚、拍头,亲昵的举动和拉近的距离,都促使原峥思绪空了一霎那,他深褐色的眼瞳无意识落在少年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沉静了几秒,下意识轻声:“……长寿面?”
“对呀,今天你生日,你忘啦?”
舒荷抬起下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杏眼晶亮,“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过,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他说着,边往餐桌边走,清澈的尾音像小猫尾巴一样勾起,有点小声的嘀咕,“但是盐好像放多了,鸡蛋也有点焦,我把它倒进油锅里的时候不敢靠太近,它一直在往外溅油。”
少年的背影高挑、纤细,他走到餐桌边,有些期待地将面前的长寿面推了一下,去看原峥。
圆润杏眼澄澈、招人,里头倒映着原峥高大的身形,原峥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像是有些出神似的,停了片刻,方才下意识地,跟着走到餐桌边。
他看清了这碗长寿面。
汤底浓郁,葱切了很多,几乎盖在整碗面条上,鸡蛋四周有些烧焦,可中间却是软红一片,煎得很好,热气飘香。
不用想,都知道味道肯定是合格的。
……小荷从没下过厨。
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做成这样?
原峥无声看着,从进门到现在,他被寒风吹得难以思考的大脑好像终于融化了、回神了。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小荷是在给自己过生日。
他在给他过生日,二十三岁生日。
这个认知一出来,原峥沉静间,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舒荷探头探脑把筷子塞他手里的时候,他这才转动干涩的眼,喉结也滚动着,视线落定在少年漂亮的杏眼上,“小荷……油有溅到你吗?”
“没有。”
像是想到当时的画面,舒荷雪白的小脸微微紧绷,还有些后怕地说:“我特别特别小心,一直拿东西挡着,第一次鸡蛋完全烧焦了,我还换了一个呢。”
煮这碗面的过程一定惊心动魄。
他微微鼓着唇,小心地舒缓一口气,转念又好起来,围着原峥催促他快点吃,还说就算难吃也要全部吃完,不能浪费。
原峥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他转过头,嗓子也变得有些干涩,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在那。今天这个生日,他自己都不记得。
但小荷记得,明明没有下过厨,还是努力尝试,给他做了碗长寿面。
明明是那么娇的性子。
明明他连菜刀都少碰。
明明——
任何人喜欢小荷,都是理所当然的。
包括他自己。
舒荷看原峥转着头没肯转回来,于是用手撑着桌子,踮脚瞅他,问他是不是感动哭啦?不用忍着的,他不笑话他。
原峥沉默几秒,坐下来。
他深褐色的眼瞳低垂着,动了动干涩喉口,尽量正常开嗓:“没哭,等吃完这碗长寿面,我带你出去吃。”
他放下从京市带回来的大包小包东西,坐到饭桌前,舒荷托腮看了会儿原峥吃面,想到什么似的呀了声,蹭蹭转身回屋,拿了自己的猪猪储蓄罐和之前几次竞赛的奖金出来。
奖金钱不少呢。
“喏。”
他抱着猪猪储蓄罐,漂亮手指搭在上面,一股脑推到原峥面前。
“创业要好多好多钱的。”
舒荷鼓起脸颊,望着眼瞳很深的原峥,表情特别严肃地说:“你不要拒绝,反正你不是说以后要给我更多的钱吗,现在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
“以后你要还我超级多。”
“要有这么多。”
他张开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弧度,雪白细腻的眉眼透着一本正经,确信地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还下这份欠债的!”
……
原峥呼吸一轻,忽然想道。
他二十岁那年收到了一份很好的生日礼物,那时带着礼物回家了,一直到现在。
二十三岁这年,他才发现这份礼物里面还藏着一份礼物,一份无穷无尽的、他可能一辈子也拆不完的礼物。
原峥反应很慢地,看向面前杏眼晶亮的少年,清晰听到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
就像那天去医院,他的注意力又分散了,从这番话,转移到少年脸颊的小酒窝、柔软得像一汪春池的杏眼上。
他收到这份礼物。
记忆里也突然涌现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时他穿着青涩校服在初升的阳光下,被暖阳氤氲模糊了眉眼,抬起下巴望向他,眼底像是荡漾着最细碎的星星,模样娇纵。
没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不。
原峥答应了。
这趟京市之行,原峥基本弄清了那边的物价和餐馆情况,是这座小县城的几倍,他还沿途问了几个出租的铺子,价格都不是自己目前能承担得起的。
要在京市开分店,往最好的情况想都得等一年。而这一年里,他和小荷至少有十个月见不了面。
——十个月。
他连十天都受不了。
原峥深褐色的眼瞳缓慢垂下,注视着这份生日惊喜,几秒后,他拿着筷子,干涩着喉口,一口一口将这碗满满的长寿面吃完了,连汤都没有浪费。
刚刚小荷说盐放多了,他却没觉得。
明明味道很好。
好到他足以暂时忘记半年后将到来的分别,沉溺当下。
第095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3
不知不觉, 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来了。这几天街上一片红红火火热闹繁华,四处都是鞭炮的碎屑。
因为过节,县里不少饭馆都关门收摊了, 街道一片清冷, 远远看去只有小荷花饭馆依然热热闹闹的,墙上还贴了对联, 头顶就是红灯笼。
过年期间竞争对手减少,小荷花饭馆因此营业额暴涨。
原峥只在除夕当天闭了一天店, 其余时间,都全天营业。
可谓是势头特别足, 很主动很敬业, 舒荷看了特别开心。
他觉得自己可以在四年内完成任务!
舒荷雀跃地坐在收银台边晃腿, 打算等原峥一块下班,然后回去吃团圆饭, 要弄好多好多的菜, 想吃麻婆豆腐红烧肉油爆虾水煮肉片……
时间过得好慢呀。
舒荷等着等着,身子微微往前靠, 用手肘撑着桌面托腮,眼睛放空,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外边突然传来鞭炮和热闹的人声, 他挺直背脊迅速探头一看, 看见有人在炸冲天炮,心思不由得跟着飘了。
一个没忍住, 他起身小跑出去。
寒冬的风不留情地吹, 吹得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都乱了,鼻尖也红红的。
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晃晃脑袋把挡眼的发丝晃开,就拿着零花钱到隔壁买烟花棒去了。
几分钟后。
原峥从后厨走出来,习惯性看一眼收银台,小荷一般只坐在那,不是玩魔方,就是拿着笔画画。
这次,收银台边显得空空荡荡的。
没看见人影,原峥才擦了擦手,走到饭馆外面。
下午两点天是阴的,将街道衬得灰扑扑,可春节的氛围又填补了这份沉寂。
原峥转头,视线微停,轻易就找到了小孩的身影。
他和一个陌生女生坐在小超市坐着门口聊天,手里捧着一杯热豆浆,正低头咕噜咕噜喝着,小半张脸都被羽绒服的帽子给遮住了,只有白里透红的挺翘鼻尖和卷翘的眼睫能清晰可见。
他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人藏在里面,像一个糖馅的糯米圆子,软成一团。
似乎是视线过于明显,含着豆浆吸管的少年似有所感抬头。
那张熟悉的漂亮小脸暴露在原峥的视线中。
“哥——”
舒荷拿着吸管起身,喝得腮颊鼓鼓的,眼睛瞟他,含糊说:“你怎么来啦?”
“看见你没在店里,出来找一下。”原峥走上前。
舒荷咽下豆浆说自己才离开一会儿呢,这么快就找,是不是离不开他呀?原峥知道他只是随便一讲,所以紧着喉结,一声不吭。
这时,刚刚和舒荷聊天的陌生女生也站了起来,说自己要回家了,明天见,明天可以一起写作业之类的。
两人是同龄人,只是不在同一个地区读高中,女生是过年才回来一次,也是学霸,刚刚聊天三句不离考试题。
舒荷这个小学霸并没有学霸的样子,听了女生的话他摇头比拨浪鼓还快,绷着小脸抗拒地说不想写作业,他要等快开学了再补,现在只想玩。
特别贪玩的小孩。
女生也没有劝,只是看着他他,笑了一下说:“那明天我来你店里找你玩?那个小荷花饭馆是吗?”
舒荷点头,咕哝说是的,但是他明天可能出去拜年,不在店里,女生性格很开朗,闻言说没关系,她家离这里近,出门看一眼就知道人在不在了。
“那明天见……”
等女生离开,原峥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注视舒荷双眼,舒荷以为他要讲什么,松开咬着吸管的牙,睁着眼看他。
两厢对视,片刻,原峥什么重要的都没说。
他只轻轻道:“走吧,你不是想去陈望青家拜年吗?”
舒荷往前,踩着地面的烟花碎屑,一跳一个格子,好听的声音飘过来,“陈望青说他来找我拜年,让我在家等他就够啦,哥我们还有没有红包壳?要包一个给他哦。”
原峥:“嗯,有。”
原峥一直站在原地,无声看着少年活泼清越的背影,连衣帽掉在后背,他发尾的发丝会随着跳落的弧度掀开一点,露出白皙后颈。
舒荷很开朗,在哪里都能和人聊得开,聊完一次,很多人都想和他有第二次、第三次交集。
很久之前那个身世凄惨的中年工人即是这样,那天后,他成了小荷花饭馆的常客,身世凄惨是真的,可除了第一次,之后并没再借着小荷的同情免单。
还有小荷在数学竞赛上认识的室友,以及刚刚——
“哥呀。”
原峥思绪被打断,他抬起深褐色眼瞳,看见舒荷转头看向自己,那雪白眉尖在灰扑扑的阴雨天像是一抹亮色,他踮着脚尖对他挥挥,“你站在那干什么呀!快来,有客人。”
生动、活泼,阴雨天唯一的亮色。
原峥注视着他定了一秒,抬步走到他身侧,舒荷的眼睛一直跟着他喏,见人走近了,这才小声开口讲话,特别细心地戳戳他手臂,又抓紧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还是事业进展瓶颈了有压力?
原峥轻轻叹气。
如果只是这些就好了。
是他现在到了一个阶段。
一个小荷和任何人聊天,他都禁不住风吹草动,觉得对方和小荷会有特殊故事的阶段。
要怎么办?
原峥垂头注视着舒荷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这只手白皙、纤细、手心温度柔软舒服,贴着他的手腕。
还有少年看向自己的视线。
他无端有点想牵着,这么想着,也冲动地照做了。
手腕一转,便将少年的手扣在了掌心。舒荷明显有点不太习惯这种亲近,还有点茫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原峥继续牵着,兄弟相称的两人前所未有亲密,掌心绵密地贴合,一丝缝隙不留,他像是没觉得不妥,声线轻轻,一如往常道:“小荷,明天去你伯父伯母家吃顿饭吧。”
舒荷说可以哦,但是为什么你要牵着我的手?客人都要等急啦,听到这句话,原峥才若无其事才松开自己的手指,去问客人吃什么。
最后他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突然牵手,而舒荷在他松手去工作的时候就忘记这回事了,转头风风火火冲到了收银台坐好,在门口当一个小招财猫。
他依然没注意到,原峥在后厨的时候,视线会频繁从窗口投射,凝望着他。
———
次日难得天晴。
舒荷和原峥一块去了舒明齐家吃饭,舒明齐这次寒假没打寒假工了,打算在家里待满整个假期。
对于小荷来家里吃团圆饭这件事他当然也是喜闻乐见的,私底下偷偷问了人好久这两年原峥性格变了没有,有没有凶过他之类的,得到好的答复后,舒明齐才算是真的放心。
舒明齐知道原峥自己开了个饭馆,营业额还不错,不管怎么样,小荷现在跟他待一块肯定是比在舒家舒服的,至于以后这异父异母的兄弟俩是什么归处,都不要紧。
他快毕业了!
以后挣了钱,父母俩经济压力小了,他自己就可以供小荷读大学。
“不管怎么样,以后我跟你伯父伯母就是你的退路。”
舒明齐认真地对舒荷说:“朋友也有吵架的一天,吵的严重点这友情就散了,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有血缘关系,生来就亲近,所以小荷,如果原峥欺负你,你别在他那忍着,你告诉哥哥,来投奔我。”
舒荷仰脸看着舒明齐,先是点头,然后又迟疑了下,小声告诉他:“我跟原峥没吵过架。”
虽然和主角总是以朋友相称的,但这会儿,他还是补充,“我叫他哥哥,我们应该不是那种吵架就散的朋友了,也是一家人了。”
舒明齐心说,没血缘关系的一家人那和朋友有什么区别?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嘴上却没反驳,只是说:“没吵过架就好,不然我怕你吵不过他。”
舒荷腮帮子鼓起,“谁讲的呀?是他吵不过我。”
舒明齐:“他这人……哦好像是,我感觉你们要是吵架的话他是那种一声不吭的类型。”
平时话就少。
刚刚吃团圆饭的时候,原峥几乎没说什么,唯一说的那句还和小荷有关,叫他小心衣袖别沾到油了。
这么一想,舒明齐突然也不是很担心了。他放轻松道:“这样挺好的,对了一会儿你要跟原峥回去吗?留几天吧,你好久没在这里住了,平时我在学校读书也见不到你。”
亲戚就是要多联络嘛。
他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舒荷眼睛睁得圆圆的,迟疑回视,小声说可是要先去找朋友拜年,拜完年可以来。
舒明齐只好说好吧,记得一定要来,不来的话他就去找了。
又聊了会儿,舒荷才跟着原峥一块儿回家,下午的时候陈望青喜气洋洋地跑来拜年了,他们交换了红包,又一起出去玩了会儿,一直到第二天,舒荷才由原峥送着去伯父伯母家。
他明明可以自己去的。
原峥还有店要看。
可是原峥偏偏说不放心他一个人,舒荷说自己都快要成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嘛?又不会迷路被拐跑,原峥莫名一声没坑。
快到的时候,他才站定脚步说了第一句话,“回来给我打电话,我接你。”
舒荷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面前人轻轻捏了下手心,指腹的触感很鲜明,“进去吧,我就不进了。”
想到他还要看店,舒荷只好小声说好吧,然后闷头飞快往前跑了十几米远,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原峥,发现原峥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自己。
第096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4
两人短暂分别。
这次再住舒家, 舒荷已经不是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孩了。
他这回是做客的客人。
所以小客人和伯父伯母相处起来不仅毫无负担了,红包也能高高兴兴收下,他把东西揣兜里小脸表情甜滋滋的, 喜气洋洋说谢谢, 恭喜发财新年快乐呀!
那双剔透的眼很亮,像散着细碎的星子。
伯父伯母看着少年弯起来的杏眸, 也笑着说新年快乐。一切无恙,可他们心底却都被这个笑晃了一下, 不约而同地想到当年小荷还住在他们家时的样子。
那时小荷很乖。
不出格,也很少这样冲着他们笑。他们一直不清楚当初让小荷和原峥住一起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以后会不会后悔?
时至今日, 依然不算清楚。
至少, 小荷这两年肯定是没有后悔的。
“小荷, 你睡这里!”
隔壁房传来舒明齐的声音。
伯父伯母往那看了一眼,笑着对舒荷道:“你哥在给你收拾房间呢, 多住一段时间吧。”
舒明齐在给小荷收拾睡觉的房间, 家里房间不够,客厅能勉强挤挤, 但是他怎么可能让小荷睡客厅?所以舒明齐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他平时在校读书,这房间也很少住, 堆了不少没用的东西, 收拾起来还是个体力活。
舒荷走过去, 看见靠墙的木桌上有个猪猪小贴纸, 是他当时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贴的。
猪猪小贴纸落了灰,舒明齐拿抹布擦桌子的时候顺手一抹, 给抹干净了。
听到脚步声, 他回头亢奋地对小荷说:“小荷,你就在这住到我寒假结束吧, 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玩,省里有座白峰山你爬过没?我带你去那儿玩玩。”
白峰山?舒荷迷糊摇头,听都没听过。
他靠在门口,想了想正要说话,喉咙却涌来痒意,不由转头咳嗽了几下,雪白姝丽的面颊都咳得飘起了绯红。
房间里灰尘太多了,舒明齐见状拿扇子用力挥了挥空气,继续亢奋地看着他,“怎么样?”
“我不想爬山……”舒荷缓过劲来,咳得杏眼里飘出了点雾水,他揉揉眼睛咕哝说,“也不能住一个多月,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
舒明齐:“回去干嘛?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陪你哥玩会儿,不爬山那就去看景也行的。”
灰尘还是很多。
舒荷晃了晃脑袋,转头到外面吸了吸白里透红的鼻子,然后声音才小声传来,“一个多月不回去的话,原峥会来找我的。”
“他不是要看店吗?”舒明齐不懂了,“天天都在店里,还有空想别的?”
他琢磨一下,又说:“一会儿你打个电话给他吧,我来和他讲讲。”
犹豫了下,舒荷还是点头。
舒明齐于是放下心,继续收拾房间,他收拾了两个多小时,弄得满头大汗,出来的时候还惦记着电话的事,边用毛巾擦脸边对小荷说:“快快,打电话。”
舒荷正坐在电视机前发呆吃饼干,本来一动不动的,被人叫了才转头,嘴里还叼着饼干,拍拍手,从兜里掏出个电话。
“哥。”
饭馆里,接到这通电话的原峥怔了两秒,接着迅速擦拭刚碰过菜刀的手,拿起电话问小荷是不是想回家了?舒荷诶了一声,有点茫然地否认,“没有没有,是明齐哥有事和你讲,我把电话给他了。”
原峥:“……”
原峥:“哦,好。”
舒明齐站在旁边,迫不及待接过电话,直奔主题。
“喂?哦没什么大事,就小荷住这一个月……还有我要带他去省里……”
舒荷继续啃着饼干。
空出来的手托在腮颊上,杏眼往上瞟,专注地看着舒明齐打电话。舒明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一会儿叉腰皱眉说这有什么不行?一会儿又说小荷都快成年了,你这个做哥的不能对小孩管得太严,更何况你们还不是亲兄弟,哪有这么管的?
十多分钟的通话,舒明齐没能说服原峥同意小荷在这住一个寒假。
他也没遇到过这么顽固的同龄人,说得快气死了,拿着电话气势汹汹就往小荷身边走,“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这件事还得小荷自己做决定!小荷,你愿意在这里住一个月吗?”
说完,把电话怼了过去。
“你要是答应,我给你买最新款的游戏机。”舒明齐压低声音看着小荷,暗箱操作。
舒荷刚吃完最后一块饼干。
他慢吞吞地咬,有点艰难咽下,一会儿看看电话,一会儿又抬起小脸,鼓着脸颊去看暗自期待的舒明齐,舒明齐和人对视那么两秒,怕自己砝码不够,还低声多加了一句:“我还给你买最新款球鞋。”
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拒绝得了这些?舒明齐不自觉挺胸,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了。
他期待地看着舒荷。
而被他注视的少年,先是往前倾了下身,然后就这样当着舒明齐的面,对着一声没吭的电话脆生生说:“原峥,明齐哥说要给我买最新款游戏机和球鞋。”
舒明齐:“??”
原峥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有些低,“我不是给你买过了。”
话落,舒荷抬着脸蛋对舒明齐笑,杏眼弯着,雪白细腻的眉在乌发下动魄惊心的漂亮,舒明齐被他这个样子晃得像是上了眩晕buff一样,一句话憋不出来。
耳边只有少年在嘀咕说谢谢但我已经有啦,所以我选择只在这住一周,不能住一个寒假。
明明是被拒绝了,可舒明齐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他盯着舒荷脸颊边的酒窝,半晌才迟疑挪开,心中蓦然荡出一阵阵复杂情绪。
小荷怎么,长这么漂亮啊。
以后也不知道便宜谁……
想到这,舒明齐莫名沉默半晌,有点不太好意思继续看小荷了,他挂断电话,还回手机,魂不守舍说:“好吧,一个星期也好,原峥才是你哥,我这个哥就不重要,选他不选我,我都明白的……”
舒荷被舒明齐这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像是没想到这也能争,他睁大眼睛,有点笨拙说你们是不一样的,舒明齐心说可不是么。
那哪能一样?
他虽然嘴里争着自己没原峥重要,可心底不是不清楚,原峥对小荷好,这是真的,不掺半点水分的。
这两年多,是原峥一直在照顾小荷,给他交学费,买游戏机和衣服,面面俱到,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哥哥,他都严重合格了。
小荷当然选他。
理所当然。
舒明齐道理都懂,这会儿却还是不大高兴,那种被人排在后面的感觉不好受,他狠狠叹气,收拾心情道:“没事!说回去玩的事吧,既然住一个星期,那我们就去三四天。”
舒荷:“嗯嗯好哦。”
舒明齐看着他,没忍住又说了句:“小荷,你不觉得原峥管你太多了吗?”
他想到刚刚那通电话,都简直不可思议,“我说你快成年了可以独立了,应该自己决定这些事情,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成年了又怎么样,独立是什么很好的事吗?”
“这意思不就是以后还要继续管着你吗?”
舒明齐是真不能理解。
他现在都有点看不清,到底是小荷依赖原峥?还是原峥在依赖小荷了?
就算年长,能称作哥哥,原峥也不能真把自己当小荷亲哥看吧?
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堂哥都没这样呢。
而且,独立怎么了?
原峥自己不就是十多岁开始独立的吗?
舒明齐皱起眉,突然脑一抽抽,表情莫名卡了那么几秒,顿住了。舒荷不太明白舒明齐在忿忿什么,茫然地盯着他变幻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没觉得他管我很多呀。”
舒明齐继续沉默。
只有眼瞳转动,看向温室小荷花。
小荷花晃着腿,认真表示原峥对自己很好,想要什么他都给买,就算没钱也会等攒到钱第一时间给他买。
平时管他,也只管身体健康方面,例如夏天不能太频繁吃冰激凌,会肚子疼,冬天不能嫌麻烦就不穿秋裤,会感冒。
除了这些,原峥没越线过。
人真的超好的!
来自小反派的超高评价!
舒明齐听完,抹了把脸,欸了一声。
……独立确实不是好事。
他沉重地想起来,小荷当初在他们家的时候,就差点是个半独立的状态。
如果当时没有原峥,如果小荷在这里住上三年,如果……
温室小荷花,就要变成风吹雨打小荷花了。
舒明齐给出评价:“嗯,你哥是对的。”
那些复杂的心路历程舒荷没接收到,他听了这句评价有点迷迷糊糊,“是说你,还是说原峥呀?”
“……你原峥哥。”
舒明齐越想越觉得自己也不能输。
要拿出作为堂哥的气势来!
他前所未有积极,立马敲定了时间,明天就去省里玩。舒明齐连夜给小荷收拾了衣服,带上钱,第二天就带着人一块坐绿皮火车出发了。
到的时候,舒荷还给原峥打了电话,原峥问他那里冷不冷,要多穿衣服,可能是因为人不在身边,他的话比以前多一点。
舒荷跟着舒明齐一块落地在白峰山景区附近的宾馆里,这里四面环山,因为过节,人不少,很热闹。他放下行李,说穿啦穿了好多,围巾也戴了,这边好冷好冷,比县里冷好多。
“晚上别踢被子。”原峥怕他感冒,嘱咐。
舒荷不满地鼓起腮颊,咕哝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踢被子?
原峥道:“有时候我起夜去看你,你腿就在外面没盖,是我给你盖上的。”
舒荷:“不信不信。”
“那下次我叫醒你,就知道盖没盖了,脚都是凉的。”
第097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5
舒荷特别叛逆, 嘴里嘟哝着说骗人,反正他肯定是不会踢被子的。
反驳完还找借口挂电话,舒荷挂了电话就鼓起腮帮子, 低头用脸颊蹭蹭围巾, 一把将电话塞进了羽绒服兜里,然后弯腰吭哧吭哧继续给自己收拾行李。
他蹲在地上, 身上宽大的羽绒服将人裹在里面,因为外面风大, 所以全程他还戴着毛绒绒的粉色小帽子,乌黑柔软的发丝也全遮里面了, 只露出一点羽毛似的发尾。
从舒明齐低头这个角度看过去, 他特别像个小丸子。
小小一团的, 收拾东西的动作很生疏,有点笨拙, 显然不怎么做这些事情。
“我来吧。”
舒明齐看了会儿, 放下手上前帮忙,舒荷没起身, 就着这个姿势往旁边挪了两小步,手放在膝盖上, 说了句谢谢哦, 然后继续像个小蘑菇似的蹲着, 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舒明齐给自己收拾行李。
舒明齐一扭头, 就能看到他专注的小表情。这种感觉非常神奇——或许只有小荷才有这种能力,他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被盯着, 居然还觉得面前的活不够多,想再多来点。
简而言之, 就是被盯爽了。
哎!太怪了!
舒明齐撑着行李箱,用力搓搓脸,很重地哎了一声,脑袋里想了些有的没的,“小荷,等今年下半年你读大学了,肯定好多人追求你,说不定你开学就谈朋友了。”
舒荷蹲得腿有点麻。
他看看地面,是干净的,于是小心翼翼坐上面,小脸抬起,摇头小声说:“我不谈的。”
舒明齐疑惑:“为什么?”
舒荷微微歪了下脑袋,认真思考,借口道:“我要读书的,谈朋友影响成绩。”
“哎,读书和谈朋友又不冲突,大学和高中不一样的。”
舒明齐也没有要劝他谈的意思,想到小荷以后会带对象回来给他看,他这个做堂哥的还有点不痛快呢,就是聊到这个了,忍不住多说两句,
“到时候老家好多人会给你说亲的,你都不知道我,我去年回了趟老家,才待几天,就来了不下五个媒婆给我介绍对象,我说我不想谈,他们竟然说要早点成家才好立业,我大学都没有毕业呢!”
舒荷听得担心,眼睛睁得圆圆的,说这么恐怖呀?舒明齐狠狠点头,那可不是么?
“那我不回老家……”
不回老家就不会有问题。
舒荷鼓着嘴,小小松气,继而托着腮,明亮的杏眼眨着,小声:“哥,我有点饿了。”
“饿了?”舒明齐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这里我之前来过,知道哪家店好吃。”
“好哦好哦。”
舒荷看他不讲谈朋友的话题了,脸颊这才浮现了小酒窝。
这种话题好难应付T^T
舒明齐走在前边儿,一边和人聊着天。有点不死心似的,说从白峰山山顶俯瞰山下真的非常漂亮,怕累的话我们可以走走停停,就去那玩玩吧。
反正来都来了。
舒荷转头去看白峰山,正值阴雨天,大半的山头都被云雾包裹在其中,看不清晰。
如果是从上往下俯瞰,好像确实是会很好看……舒荷犹豫地扯了扯颈间的围巾,收回视线,把脸藏在里面闷声说那好吧。
他一答应,舒明齐瞬间就亢奋了,就连吃饭都在聊这事,盼着盼着总算到了第二天,舒明齐整装待发,带着小荷以最盛的精气神冲向白峰山。
“累了我们就休息。”他不忘叮嘱。
舒荷仰着脸,看向面前这条深不见顶的上山的路,发愁地点头,这得爬几个小时呀……他揉揉眼睛,取下围巾,抱在怀里,闷头往前走。
几乎到了山的一半,舒荷就累得脸颊红红了。
他小口呼气,白白的雾气氤氲了昳丽的眉眼,手还有点冷,怎么揉都揉不热。
“哥……”
舒荷蔫头耷脑,“我累了怎么办呀,爬不上去了。”
“还有一半。”舒明齐抬头看着顶峰,拧眉,幸好还剩了一半,不至于觉得不甘心。
他转头,看见舒荷脸颊红红的,那双杏眼被风吹得湿润,也透着点红,鼻尖都透着可怜。
没多想,舒明齐果断说去旁边休息会儿,然后我们下山。
白峰山中间不少休息点,两人又往上走了几十米,在这一处休息点买了水休息。
舒荷悄悄把手塞衣服里,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摸摸自己柔软的小肚子,暖一暖。
另一只手则握着电话,泛白的指尖戳着原峥的联系方式。嘟的一声,原峥几乎是立刻接了。
“小荷。”
舒荷吸吸鼻子,哎了声。
“哥哥,我有点冷。”
他蔫头耷脑,撑着膝盖坐在长椅上,低头时发丝落在脸颊一侧,小小声的,有点依赖性地撒娇,“手好凉好凉,白峰山上好冷,我还有一半没爬呢。”
原峥闻言,好像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
他嗓音有点轻地说:“你别感冒了,别爬了小荷,等春天了我再带你来一次。”
舒荷弯腰拔着地面的草,鞋尖翘着晃来晃去,“但是我都爬到一半了……”
“一半而已。”原峥说,“爬到上面更冷,回去小荷,你要是发热了怎么办,我现在不在你那照顾不到你。”
“我会担心的。”
舒荷咕哝:“其实爬着爬着还有点热,也没有很冷了。”
“冷热交替更容易发热。”
原峥沉默一会儿:“你要是这样,我就来找你了。”
舒荷把手从肚子上抽开。
“好吧好吧。”
他老实了,抬着雪白小脸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舒明齐身边,舒明齐上下一抛水瓶,“走了走了,下午我带你去游乐场。”
原峥在电话里说:“回去先睡一觉,睡醒了如果有发热的迹象再叫医生。”
舒明齐:“你这人,行了我还能照顾不好小荷吗?”他手一伸,把电话给挂断了。
“跟当你爸似的。”舒明齐摇头,问舒荷,“小荷你不觉得他有点怪吗?”具体说,又说不上来。
舒荷低着脑袋给原峥编辑短信,闻言茫然摇头,说没有呀。
成,合着就他觉得怪。
舒明齐啧一声,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都排除,带着小孩回宾馆了。
下午舒荷睡了一觉,醒来果然有点低烧,舒明齐瞪大眼,一边震撼地说原峥怎么预判到的,一边慌忙联系宾馆经理,要到了药。
这么折腾一番,两天就过去了。第三天舒荷好了不少,舒明齐才包圆一切,很谨慎地带着他去游乐场玩了一圈。
一连五天。
地道菜吃了、景看了、设施游玩了,第六天,该离开了,虽然这趟旅程不算圆满,但舒明齐也算是心满意足。
他颇为勤奋地给人收拾完东西,就拎着行李箱带小荷进火车车厢了。
舒荷还没这么折腾过呢。
他玩得有点累,一坐下就撑着膝盖,揉揉自己的小腿肚,想了想,又小声对舒明齐说想回原峥那了,舒明齐愣了下,劝了两句,说那么早回去也没事干。
是没什么事,但是舒荷抿着柔软的唇,继续揉着腿,有点迟疑地说原峥想他,他得回去。
舒明齐闻言,倏忽侧头看着他,“他说的?”
“是呀。”舒荷小幅度地点头,漂亮指尖指指电话,“昨晚他打电话说的。”
“……”
这不正常。
这不正常吧?
不是,他们怎么弄得跟谈朋友似的啊?
离开几天就跟异地恋一样。
什么你想我我想你的,舒明齐越想越觉得怪,他还怕是自己多想了,所以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置换了一下身份条件。假如他是原峥,小荷要和朋友出去玩个一周,他会不会想念?
会是会,舒明齐心想,这是肯定的。
但是他不会像原峥那样,因为想念,就让小孩回家。
虽然原峥可能并没有这么直白,是小荷自己善解人意……
舒明齐想得头都大了,眼睛一跳一跳的,没忍住转头:“小荷,原峥他这么看重你,等将来你去读大学了,他呢?”
几天没见就这样,到时候可是相隔几千公里啊。
“他说要来我读书的城市做生意。”
舒荷低头继续揉腿,舒明齐只能看着他雪白的侧脸,陷入沉默。
半晌,他心情复杂评价:“老兄厉害。”
舒荷没太明白舒明齐那变来变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闻言茫然地睁着眼看他,舒明齐只当自己格格不入,顺手一捞,就把针织帽给戴他脑袋上了。
“睡一觉吧。”
他说:“好几个小时,中午应该能到,到时候我去你原峥哥那蹭个饭,然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唉,惨。”
针织帽没戴好,戴得摇摇欲坠的,舒荷慌忙胡乱扶稳。
听到这话时,他捂着脑袋仰起雪白的小脸,去看舒明齐:“我跟原峥可以送你回去呀,这样就不孤单了。”
舒明齐:“我很感动。”
如果能多住一段时间,他就更感动了。
与此同时,原峥正在市场买菜。
他知道小荷今天会回来。
所以上午他没去店里,买完菜就回家等人了,时间出奇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些煎熬。
终于等到上午十一点半,原峥收到小荷短信,说快到了。
原峥顿时起身往外走。
【报告,距离家里还有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还有两步!】
【哥我到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屋外寒风凛冽,阴云密布在天际,头戴着白色手工针织帽的少年正低头站在门前,指尖在电话的按键上笨拙地按来按去,看起来像想继续发消息。
直到开门声响起,他落在发硬的按键上的泛红指尖停下,愣了那么两秒,接着眼睛晶亮地抬起了脑袋,露出那张原峥熟悉的脸。
第098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6
舒荷被风吹得腮颊粉粉, 鼻尖也透着红。
小半张脸藏在柔软的针织围巾里,羽绒服宽大,这么冲过来的时候, 还显出几分明媚可爱的娇憨。
“原峥!”
舒荷看到他, 一下子就张开了手,高高兴兴踮脚给了人一个软乎的拥抱。原峥几乎没怎么反应过来, 开门那瞬间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小荷怎么好像又瘦了点。
被人扑着抱住时, 原峥不期然地僵住,高大颀长的身形都不由自主微弓, 好让怀里踮脚的少年舒服点, 仰着脖子别太累。
他滚动喉结, 听着自己的心跳垂下眼睛,脑袋微低, 呼吸里是少年身上清淡的香味, 像一缕幽幽的艳香,无法忽视。
原峥的手敞在舒荷腰身两侧的位置,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搂住。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舒荷就放下了踮起的脚尖, 也收回了修长的双手, 像一团被风吹来的棉花糖似的, 甜甜裹了人一会儿就不见了, “好冷好冷,好多菜呀!”
原峥怀中一空, 屋外的冷风顿时灌了个满怀。
那种被人掌控的心脏缓和下来, 原峥的大脑也清醒两分,他沉静地和屋外拽着行李箱表情复杂的舒明齐对视, “进来吧。”
舒明齐:“……”
舒明齐:“哦。”
舒明齐拽着行李,和原峥客气了两个来回,就安分地坐到了餐桌边。
原峥做了一桌子菜,几乎全是舒荷爱吃的,舒荷坐了一上午车,这会儿手冰凉,腿也酸,吃了两口烫呼呼的肉丸才算好。他有点雀跃幸福地眯起眼睛,把肉丸推到腮颊处,嚼嚼嚼,去看给自己收拾东西的原峥。
“那是给你带的礼物。”
原峥转头看他。
舒荷按着椅背,小幅度往前倾身,指着行李箱,晃着腿抬下巴软声说:“一件外套,喔还有那个小泥像,捏了我和你,可以摆在电视机边。”
小泥人被木盒装着。
原峥打开看到的时候,如果不说这是捏的他和小荷,他会觉得很丑。
但前提条件在,现在他看到这个憨憨厚厚胖嘟嘟还戴着针织帽的一看就是小荷的小泥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原峥收起来,“放电视机边不好。”
他想了想,“我放床头。”
舒明齐吃得额头冒汗,闻言转头一瞅,“过了吧,这泥人我也买了个,那老师傅技术真不咋地,丑死了,还敢收我五块。”
原峥没理他。
他把泥人小心翼翼收起,让两个属于自己和小荷的泥人贴着手一块站,又多看了两眼,才转身回客厅继续收拾。
“你先吃饭嘛。”舒荷低头吃饭,柔软的发丝垂在额前,声音含糊,“等吃完再收拾。”
原峥轻轻拒绝。
“我不太饿。”
“好嘛。”
舒明齐吃完饭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还不死心,都走出十几米远了,还跑回来追问小荷真的不再去玩两天吗?
答案当然没变。
舒荷怕他不开心,想了想还安慰了句说到时候自己会和原峥去玩玩的,舒明齐没办法,只好说好吧,等他一离开,舒荷捂着撑撑的小肚皮发呆,很快就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猫一样,从沙发背一路滑落,软趴趴坐到了毛毯上。
还在给他整理衣服的原峥一看,下意识就伸出手臂把人捞起来。手里的人很轻,几乎整个都往他怀里倒,原峥低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他柔软的头发。
“唉。”舒荷眼睫嗒着,蔫头耷脑撑着原峥的手,难过地说自己腿好酸呀。
这趟旅程除了前两天他因为生病一直在宾馆外,剩下几天几乎是特种兵,上午去完游乐场下午就去景区,晚上逛夜市,第二天又要搭车去别的景区,一直在走走走,他还没这么累过呢。
小腿肚子酸酸。
睡了一觉更疼了。
原峥闻言拧眉,在舒荷面前弯下高大的身形,拉起他的裤腿轻轻碰了碰柔软雪白的小腿肚,粗粝的掌心在上面拂过,有些发痒,舒荷浑身都激灵了一下,哎的一声往他怀里躲,说不要动。
“我给你揉揉吧。”
原峥把人捞起来在沙发上放好,舒荷抗拒地蹙着眉尖,雪白小脸鼓起,按着膝盖往后缩说不要,会痒的。
“我揉重点就不会了。”
舒荷来不及拒绝,就看见面前高大的青年蹲在自己腿边。
裤腿被人小心翼翼往上提拉起来,露出雪白匀称的小腿肚,有些冷,他动着眼睫毛刚要说什么,就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一只燥热的掌心按住了。
很痒。
痒得舒荷往后缩,挣扎,喉咙里含糊发出唔的声音,但紧接着,掌心贴着他小腿肚揉起来的干燥触感,就取代了那种痒得人想跑的冲动。
酸胀的小腿肚被柔化了,渐渐变得舒服起来。
舒荷不挣扎了。
他安详地拿起围巾,给自己系上,像只晒太阳要晒融化的猫一样半阖着眼睛,嘀咕说左腿也要,然后伸伸左腿,用膝盖碰了碰原峥按在自己小腿上的手背。
原峥见这个姿势不方便,就给他脱了鞋,坐在了人身侧,把小腿肚搭自己腿上。
他垂着头,修长的手指按着软白,微微陷进里面,视线几乎被这截雪白占据。
舒荷的腿很漂亮。
修长笔直,手感柔软,线条也很匀称,白皙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很明显,轻轻按住时,细腻雪白的肌肤会被按出一点鲜红的手指印。
原峥只是给他揉了那么一会儿,小腿肚就红了一片了,他感到自己掌心一片摩擦出的炙热,沉默一会儿,转头问舒荷会不会太重了。
正闭着眼睛打盹的少年闻言轻轻发出唔的一声,努力往上仰了仰脸。
可他缩在沙发靠边的三角区域里,脑袋靠在上面,实在不好起,挣扎半晌下半张脸还是没露出来,只露出了个白里透红的挺翘鼻尖。舒荷放弃了,只睁开有点雾蒙蒙的眼睛,嘟哝说没呀,力道正好。
原峥转头盯他一会儿,才继续揉腿,揉完右腿揉左腿,指骨陷在皮肤里,没多久两只白嫩的小腿肚都被揉红了,指痕印很明显。
他注视着,用指腹轻轻在那斑驳的痕迹上蹭了蹭,才再次转头,舒荷已经戴着白色针织帽睡着了,眼皮闭着,细密的眼睫毛映在泛红的下眼睑上,睡颜很恬静。
原峥给他盖了毛毯,然后就这么一直盯着,没叫醒他。
屋外渐渐下起小雨。
屋中寂静,炭炉里装着烤暖用的炭火,偶尔冒出点火星子,宁静而温馨。
他享受此刻。
———
二月中旬,高三下学期迎来紧张激烈的学习气氛。
高考迎来倒计时。
舒荷是已经被保送了,不需要参加高考,但他想让主角家长体验一下在考场外等人的超级仪式感,所以还是参加了。
而对原峥来说,这意味着多相处一天少一天。
每天都是倒计时。
高考来临前,原峥没忍住频繁看日历,经常会沉默地盯着日历出神,然后再把日历挂回去,四处打听小孩去外省读大学一般都要做什么准备。
住宿的话,小荷能习惯吗?
生活费该给多少?
坐火车要多久?
一年……一年他真的能把分店开到京市吗?
心事纷杂,六月高考日还是到了。
陈望青进考场前,还让舒荷给他点学霸之气,说自己成绩一般般,也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的学校,能离他近点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
舒荷抬起雪白小脸,表情严肃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芝麻开门嘛咪嘛咪哄咪给他祈祷学霸之气,等两人幼稚地互动完,原峥才把准考证身份证之类必要的东西给他。
“那我进去了哦。”
舒荷转头挥挥手,“你去坐着等我呀。”
这段时间是梅雨季,频频下雨。
今天倒是出了太阳,可还是下了太阳雨,原峥到檐下避雨,没多久就看见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他盯着,竟觉得这彩虹是灰色的。
———
六月一晃,就是七月。
只剩不到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了。
烈夏正盛,外面热得像一团大火炉,这个暑假舒荷几乎没跟陈望青出去玩,就陪着原峥在店里了。
他坐在收银台晃腿,给店里最后一位顾客找钱,转头就见原峥换下了衣服,拿着钥匙有点儿沉默地走到他面前,俊美的眉眼轻垂着,说回家了。
“今天好早哦。”
舒荷跳下高脚椅,跟着原峥一块走出饭馆,原峥转头锁门,顺便在门上挂了个纸壳做的提示牌,上面写着饭馆九月五号之前暂停营业。
舒荷茫然看着,才隐约想起来后天自己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好快呀……
他睁圆眼看原峥,“为什么要九月五呀?你送完我就可以回来的。”
“不急。”原峥把钥匙按在手心,“我陪你几天,怕你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到时候再走。”
他侧头,又沉默一下,轻轻说:“回家吧小荷,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
夜里八点。
客厅和卧房开着灯,有人来回穿梭,地上还摆着三个新的大行李箱,里面干干净净地叠着衣服,摆放整齐。
杯子牙刷毛巾这些,原峥本来都拿了,正要放的时候又想着到当地买或许更合适,他于是又摆回原位,继续给舒荷收拾要穿的衣服。
春夏秋冬各几套,还有围巾袜子针织帽,舒荷不爱穿秋裤,嫌两件一块穿不舒服,但冬天寒冷,他照顾不到他,也得带。
叠着叠着,三个大行李箱竟然还不太够。
原峥沉静几秒,慢慢站了起来,去看吹着风扇发呆的小荷。
第099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7
三伏天刚过, 温度依然十分燥热。
风扇在客厅对着沙发吹,滋溜溜地吹得少年额前柔软的发丝都乱了,偏偏他一动不动, 只挨着沙发扶手, 托腮发呆。
直到眼前的发尖儿戳了他眼睛,他这才嘟哝着抬手一揉。
原峥无声看着, 明明还没有分别,可这间屋子未来会产生的沉寂已经初见雏形。
不会再有熟悉的声音, 不会再有熟悉的人影。
也不会再有个少年从外面跑进来,拖着椅子往风扇前一坐, 捧着风扇脑袋吹脸, 反驳他说凑那么近吹会头疼之类的话。
可能连电饭煲上飘出来的汽水都是冷的。
“原峥。”
原峥出神, 又回神。
他垂眸凝望着呼唤自己的少年。
“你不要这样。”舒荷好像感觉到了青年的情绪,这会儿唉声叹气, 难过地说, “你这几天一直都好不开心,有点儿影响到我了, 我也有点不开心了。”
他抿着柔软的唇,表情很沮丧, 小声嘀咕, “而且我只是去读书呀, 又不是死掉了。”
原峥:“不要讲这种话。”
“我知道。”他又补充, “只是你从没离我那么远过,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舒荷茫然:“不用照顾呀, 每天的生活都是固定的。”
原峥:“嗯, 下次见面是在一月份。现在是八月底,我们要分开四个多月。”
四个月,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一个季度了。
舒荷觉得他算得不对。
他掰着手指数数,“十月有个小长假哦,七天,你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我找你,饭馆好忙的还是我坐火车回去吧。”
原峥拧眉,不想他折腾,长途火车是煎熬,“我去找你,饭馆可以挂请假牌。”
“不好,怎么可以三天两头请假。”
舒荷端坐好,仰起脑袋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地看着原峥,“要来吃饭的回头客发现你总请假,下次就不来了。”
他确信点头,鼓着腮帮子,“还是我回家吧,不过……”
不过……舒荷雪白漂亮的脸蛋又露出点茫然的神情来。
“好像,我们也不一定要这么频繁见面呀?”十月初回家,才只分开了一个月呢。
而且,分开这个把月说不定就习惯了。
原峥听到这话不置可否。
他没应答,弯身继续给舒荷收拾行李,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直在查漏补缺,直到凌晨一点才算了事。
而舒荷,为了安抚原峥家长舍不得他的心情,硬是缩在沙发半睡半醒地陪着他,等原峥终于收拾完,舒荷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抬着手就迷迷瞪瞪往人怀里靠,搂着对方的脖颈,趴在他颈窝里嗅着熟悉的安心的气息闭眼。
原峥把他抱回床上,抱小孩的姿势,一手护着他纤薄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很谨慎地勾着点腿心的位置,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
他打开风扇放下蚊帐,又拿着电蚊拍扫了一圈,确定一只逃兵都没有,这才上前摸摸舒荷的头发,对他说晚安。
回应他的,是少年模模糊糊的含混嗓音,“喔……”
———
清晨六点。
原峥起得很早。
他重新给舒荷检查了一遍行李,还塞了些钱在里面,然后便做好早餐开始等人起床。
七点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散发炙热的威力了。
窗敞开一些,刺眼的阳光倾洒下来,落在地面,细小的尘埃飘在那束因丁达尔效应产生的光阴里。
这是一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早晨。
舒荷起床的时候,像个小幽灵一样从房间飘出来,头发有点儿凌乱,一缕发丝像呆毛似的翘着。他睁着圆润的眼,往上捂着脑袋,复读机一样巴巴喊原峥哥哥,一直喊到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才算消停。
七点二十,原峥把早餐推到他面前,“有点冷了,但是天气热,吃着正好。”
他拿着筷子给舒荷拌了拌这碗面,然后起身去阳台收衣服。
八点的时候,滚烫的太阳升在高空。
原峥打电话联系了给饭馆供货的师傅,出钱让他送自己和小荷到火车站,师傅来得很快,还帮忙把行李箱搬到车厢里,用羡慕的语气对原峥说:“听说你弟弟考的京大?哎我看到路边挂的横幅了,好几条呢!听说还是保送的,真优秀啊!”
原峥颔首,唇边轻扬,有点骄傲地说小荷是聪明,之前竞赛拿了好几个奖杯证书,含金量特别高。
别的家长听到这种对自家小孩的夸赞,可能会谦虚,说没有没有,但是原峥就很直白,继续和司机聊小荷的优秀,聊得司机都快接不上了,舒荷用手不断扯原峥衣角。
“哥哥,原峥。”
他很小声很小声,几乎是用气音说别说啦,快停下,夸太过了。
原峥这才慢吞吞停下。
他转头,去看舒荷。
出门之前,舒荷以为他们要步行去火车站,所以脑袋还戴了一顶遮阳帽,米白色的,边缘不是硬边,这会儿软软地往下垂了一点,遮住了鼻尖。
原峥伸手碰了下小孩的遮阳帽,去看他的脸,舒荷被夸得耳尖还红了些,这会儿扭扭捏捏地抓着手里的小背包,小声和原峥讲以后别这样和人夸,就算要夸也要等他不在场呀,不然那太奇怪了。
原峥没反驳,用额头抵了一下舒荷的遮阳帽,问他有没有晕车,舒荷说有一点点,但是不用晕车贴,马上要下车了。
火车站距离饭馆不太远。
更何况还是租车去的,几分钟就到了。
原峥轻嗯了声。
他侧过头,去看前面的路。
火车票买的软卧,上车后这趟旅程就真正迎来倒计时。
白天、黑夜、白天。
他在认识小荷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拥有一个羁绊深切的人。
也没有想过,他这种从幼时起就习惯孤独的单调的人,竟会这么忍受不了短暂的分别。
他想,这样应该是不对的。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
不对就不对。
———
这趟火车行驶历时二十小时左右,终于是到达了京市这座陌生遥远的城市。
这里温度也很热,舒荷顶着自己的遮阳帽,鼻尖沁着点细密水珠,一路推着行李先陪原峥找了宾馆。
京市酒店太贵了,宾馆便宜些,原峥不挑,当然如果他是要和小荷出去旅游,那肯定会给小荷挑个舒坦点的酒店住着。
宾馆这边忙完,原峥才带着人去学校报道,一天下来忙得不行,各种手续,还有收拾寝室,频繁出门购买一些需要现买的日用品。
一番下来,天都黑了。
这会儿还不算开学,京大校园夜里一片松弛的宁静,原峥带舒荷吃了饭,又把他送回寝室,给他塞了钱。
他一天都塞三回钱了。
到的时候一回,吃饭的时候一回,走的时候又是一回。
舒荷啃着冰棍,冰得唇瓣湿湿红红的,他仰脸对原峥摇头,说不要了,钱已经够了。
原峥没吭声,把钱塞给他,还塞了张银行卡,说密码是你的生日,需要钱就取。
一系列操作,给舒荷那几个室友看震惊了,等舒荷拗不过只能收下,原峥离开,其中一个室友才犹豫着,主动挑起话题,“小荷,那是你哥哥吗?”
中午他们陆陆续续报道,都交换过姓名,说话的这个室友叫高林,是京市本地人。
舒荷收好银行卡,坐回自己的座位说是呀,然后继续啃着冰棍,寝室发白的灯光下,他细腻的眉眼和被冰得湿红的唇瓣被衬得特别显眼,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高林不由自主看呆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啊,不过,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太像。”
舒荷说:“我们不是亲生的呀,他是我口头上的哥哥,其实更多算是朋友。”
“朋友?”高林这下被说得疑惑了,另一个室友追问,“那怎么是朋友送你来啊,你爸爸妈妈呢?”
舒荷转头,含着冰冰甜甜的冰激凌小声说:“不在了。”
不在了……
刚刚提起这个的室友沉默几秒,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真该死啊。”
这下高林也有点拘谨了,他犹豫望着舒荷,第一眼印象,这分明是个被富养出来的小少爷。
长得特别好看,漂亮,白白净净的,进寝室那会儿还精致地戴着遮阳帽,如果他不抬起脸,都不知道遮阳帽下那张脸会生得那样惊艳。
有他在,这间寝室都有种见到阳光的蓬荜生辉感。
高林想了想,转移话题,“你哥是做生意的吗?”
出手就是银行卡,一天给了三次钱,次次都好几张,出手阔绰啊。
舒荷有点儿骄傲点头,没错没错,主角已经彻底是个生意人了,他喜欢这样的说法,有种明天就要完成任务的快乐。
难怪。
高林想。
虽然父母双亡,但确实是个富养出来的小少爷嘛,这么一想也没错。
舒荷啃完冰激凌,用手背碰了碰冰冰凉凉的唇瓣,就跑浴室洗澡去了,而原峥回到宾馆休整了一晚,也没有闲着,第二天就在附近搜集了同行的一些资料,包括菜怎么定价、有没有独特性创新性、店面月租季租年租的价格,或是季度创收。
最后这个比较难弄清楚。
有的店家打哈哈,说没挣多少没挣多少,要揭不开锅了下个月就关店,有的会说勉强糊口,有的则夸大其词。
是真是假,也说不清。
原峥在这里待到九月四日。
舒荷还有两天要军训,偏逢赶上他要回小县城的时间了,得知他要离开的当晚,舒荷小跑出校园,热得脸颊红红的,和原峥在校门口碰面。
原峥退了宾馆的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是自己的行李和一些经商的书。少年跑到他跟前的时候,迎面吹来一股风,把那双杏眸吹得亮亮的。
原峥无声看着他,看着他额前些微湿润的黑发,沉默几秒轻轻叹了一声,滚着喉结低声道:“天热,小荷,我一个人去火车站就好了。”
“不要。”
舒荷说,“我就要送,你买的几点的票呀?快走,我们不要迟到了。”
他闷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原峥站在原地没动。原峥和他那双圆润的眼对视,轻抿直唇线,这才抬步跟上面前的人。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几句话。
可能是因为离别到来,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些牵肠挂肚的叮嘱、反复说尽的想念,在这一刻都融化在了这个有些滚烫的黑夜里。
月明星稀,蝉鸣鸟叫。
到火车站的时候,火车还没进站,原峥拎着袋子,让舒荷快点回去。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舒荷一个人走这段路,话出口了,又忍不住抽风一样,说还是我把你送回去吧。
“……”
舒荷慢慢抿着唇,摇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他别开头不看原峥,说等火车进站了,你上车了我再走。
原峥也抿直唇线。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身侧长椅上,对着舒荷伸手,想抱他一下,舒荷鼓起腮颊,上前给他抱了两秒,就往后退,松开。
原峥却加重了手中力道,把他抱怀里,宽大的掌心扣在少年有些单薄的背脊上,一句话都没说,所有深刻的情绪都藏在这个安静的拥抱里。
心脏声在扑通。
原峥垂头,贴着舒荷的耳感受了几秒这种黏腻亲密的感觉,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便要松开,怕怀里人觉得热。
不曾想,刚放开,迎面而来的是一句带着点微哽的控诉。
“好烦呀,你的情绪又影响到我了。”
舒荷往下一撇小嘴,眼眶没什么预兆地红了些,一颗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从白净脸颊一路滑下,几乎掉在原峥心上。
第100章 成长流文里的娇纵反派18
原峥有些记不清, 上一次看到小荷掉眼泪是在什么时候了。
是两年前,还是去年?
小荷不怎么哭的。
所以他没想过他会掉眼泪。
还哭得这样悄无声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眼眶湿红得要命, 就这样往下撇着嘴,抬脸看他。
明明白天还高高兴兴像个随风摇曳的小芦苇。
现在就像淋了雨的小猫。
原峥抬起僵硬的手, 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再次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心口贴着心口紧紧地抱着,不留一丝缝隙。
烈夏的夜晚燥热浮动。
火车站行路人发出的白噪音嗡嗡, 无疑为这燥热的盛夏又增添一份烦闷。可原峥好像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他垂下头, 用自己宽大的掌心笨拙拂过舒荷软白的脸颊,将那些本来温热的湿泪一一擦去, 指腹小心在他下眼睑蹭了蹭, 像在说别哭。
单薄眼睑一片红意。
舒荷被人这样紧地抱着,宛如置身在了火炉中, 他有点热,只好努力从原峥怀中抬头, 手指抓着他粗而有力的手腕, 抿着嘴像个气泡小鱼一样什么都没说。
“……我要是早点去创业就好了。”
原峥沉默几秒, 凝视着他雪白细腻的眉心, 开始朝几年前的自己开枪,“这样, 就不用因为挣钱和你分隔两地。”
舒荷闷闷说:“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们只是分开几个月,又不久。”
他吸吸鼻子, 明明没有什么的,被原峥弄得好难过,“我是正常去读书,你有点太依赖朋友了。”
“这样是不行的。”
原峥:“朋友。”
原峥重复:“朋友,嗯,小荷,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舒荷低头擦眼泪,还没擦几下,手就被原峥给攥住。他茫然抬头,感受着青年燥热指腹擦过自己脸颊的粗粝,含混问什么意思?什么这样不对?
“以后会知道的。”
原峥给他擦完眼泪,就再次将人搂进怀中,他生得高,而舒荷几乎只到他下颌的位置,如此这样将人抱着,背脊还需要微微弓着,才能将手搭在他腰后,用着力,将人完完全全带进自己怀中,紧紧地贴着。
这个拥抱传递的情绪有些浓厚,舒荷虽然热热的,但没有把人推开。
他听见了原峥的心跳声。
好大声。
还有点吵。
舒荷转头,想和原峥讲话。
原峥却抬手,轻轻用燥热的指腹抚了一下他的后颈,突如其来的触碰令舒荷浑身一个激灵,细密纤长的眼睫都抖动了。
他想抬头,眼前却暗下两三分,下一秒,眉眼上靠近额发的位置,蓦然烙下一抹温热。
很陌生很独特的触感。
带着熟悉的气息。
原峥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吻了他的额发,深褐色的眼瞳垂着,速度快得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
好像几乎来不及发觉,就已经撤离了。
舒荷瞬间抬头看原峥。
那双杏眼里落着火车站布下的灯,眼睛细润,眼眶的绯红还没消退。他看着他,眼睛睁得有点大。
有一瞬间,原峥以为他要说穿刚刚发生的事。
但是三五秒后,舒荷转开脑袋,指着不远处缓缓进站、发着呜呜鸣笛声的火车小声说:“火车进站了。”
原峥失怔。
他也转头,沉默地看着进站的绿皮火车,喉咙里轻“嗯”了一声,拿起被自己放在长椅上的袋子。
低了下头,原峥望着自己的行李,站在原地好几秒,才习惯性说出最后的叮嘱:“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给我打电话,学习不要太晚,要早睡,出门遇到可疑的人不要和他讲话,十月我来找你,就待两天,不会影响饭馆生意的,还有……”
火车停下了。
一群人涌了进去,四周很吵闹。
舒荷看看火车,又看原峥一直讲,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才不得不上手,去推他手臂。
力道不重,但原峥还是闭了嘴,顺着小孩的力道朝火车车门走了几步,越近,人声越鼎沸,他离舒荷就越远。
原峥走进了车厢。
他沉默地看着站在外面朝自己挥手的舒荷,深褐色眼瞳失焦那么几秒,看见他身后火车站外的黑夜。
原峥拎着袋子,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舒荷自己一个人回去。舒荷好像发现原峥要出来,鼓起脸颊冲他说自己要走了,说完就转身跑了两步,发尾顺着风像芦苇一样飘起。
没几步,舒荷重新转身。
火车门关上了,原峥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视线透过透明的车窗看着他。
青年俊美狭长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晦涩。
“再见!”舒荷踮脚努力冲他挥手。
火车缓缓驶动,这深刻烙印在原峥记忆中的一幕,在眼瞳中渐渐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
———
宿舍还没宵禁。
寝室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人声。
舒荷一路爬楼梯回来,累得鼻尖沁了点细密水珠,他小口小口呼气,回来就直奔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好热好热。
清水湿漉漉沾在少年雪白的脸蛋上,他晃着脑袋,额发也湿了不少,水珠沾得唇瓣湿湿红红的,轻抿一下,唇珠也润上了水光。
看起来很好亲。
舍友们齐齐涌到阳台看他。
他们是知道舒荷今晚出去送哥哥到火车站的。
所以特意留了门,没锁。
这会儿,高林等人看清了舒荷还有点薄红的下眼睑,或许是刚洗完脸的缘故,他的眼尾也洇着润红,不知道是掉过眼泪还是水进了眼睛揉成这样的。
反正,瞧着有点儿可怜。
高林看着看着,莫名有点结巴,“那个,小荷,你哥已经回去了?”
舒荷才发现这儿涌进来三个人,冷不丁吓得眼睛睁圆,白皙漂亮的脸颊都紧绷了。
面对一双双显得聚精会神的眼瞳,他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是呀,已经进火车了。”
高林:“这样啊,就是有件事,我们想了想想告诉你,你哥哥他前天请我们吃了顿饭,让我们照顾照顾你。”
他说:“你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小的嘛,我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和舒荷同处一室,谁能忍住不关注他、不帮助他?高林心说反正他自己忍不住。
吃人嘴短,舍友们合计一商量,觉得还是得提一提,不然显得是因为这顿饭才那个的。
舒荷愣了几秒,茫然地回忆了下前天,原峥没给他提过这件事。
前天他们也没见面。
原峥一直在外面搜集同行的信息,很忙的样子,他自己刚开学也有很多事,一直过得迷迷糊糊的,转眼就到了今天。
迟疑那几秒,舒荷收到一条信息,这种老式手机发出的提示音总是特别大,他手忙脚乱捧到手心,看见原峥给自己发了条信息,问到寝室没有。
舒荷想回,又想先洗澡,洗完再认真和他聊天。不然话题打开,就收不住了。
在席若那得到的经验T^T
舒荷飞快放下手机,收拾衣服进了浴室。
———
火车车厢有些沉静。
原峥一直垂着头,望着手里的短信界面。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没有回复。
担心之余,原峥又想小荷是不是发现了那个他克制不住的亲吻?所以不回复,以此告诉他答案。
可小荷不是这种性子。
原峥直接打了个电话,怕他迷路或者出事,没几秒,电话被人接通了,原峥微紧绷的唇线松了松,正要讲话,里头传来高林的声音。
“小荷在洗澡呢。”高林看了眼备注是(主角主角),摸不着头脑道,“这位备注是主角主角的兄弟,要我去浴室门口把电话递给小荷吗?”
原峥:“不用。”
熟悉的声音一出,高林嚯了下,是他啊。
怎么备注这个?
原峥没解释,小荷说给他算命必会像电视里的主角一样成功所以才备注了这个,他只说了句小荷到寝室了就好。
五分钟后,舒荷从浴室出来了。
天热,他雪白的皮肤都被热气蒸腾出一层粉意,额发湿淋淋的,正往下滴着水珠。
擦了擦脸,舒荷去摸电话。
他看到了原峥的来电记录。
寝室熄了灯,舒荷缩在床角落,低头给人发消息。
这一发,就是几个月。
———
几千公里的距离,最耗费的就是短信钱了。
除了刚开始分别那几天,聊天内容莫名有点少外,之后的每一天都一天比一天多。
一条一毛,他们一天能发无数条。
舒荷在路上看到一片好看的树叶都想发给原峥。
分享欲的最高境界。
不过有时候,舒荷也会看着扣费短信发愁,他给原峥打电话郁闷地说以后还是少发吧,要省钱创业的。
原峥明明很节省。
一件衣服能穿几年,没坏就一直穿,要不是舒荷会在新年拖着他去买新衣服,弄仪式感,他自己几乎不多花这些钱。
这么节省的人,在短信这么浪费钱的事情上,却意外大方得要命。
不出所料,原峥拒绝了这个提议。
“没话费了吗?”他说,“等下我出门去交。”
“哥哥。”舒荷为难鼓起小脸,唉了声,“一个月省下来的短信钱够买几件衣服啦。”
原峥说:“缺衣服吗,那我等下顺便去银行转账给你。”
“……”
主角好浪费钱哦。
没办法。
舒荷鼓鼓劲,只能一本正经上大杀器了,“你要这样的话,那我以后不给你发消息了,我们要先苦后甜,现在忍着不联系,等以后你创业成功了,就可以天天联系啦。”
原峥沉静下来。
“不可以一直甜吗?”
“……”
不沟通了。
舒荷特别坚定,说以后发消息要保持在十条左右,发一块钱的消息,再多就不能了。原峥拗不过他,只有接受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