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再次醒来,已是在温暖的房舍里。
自从他离开蝴蝶谷送不悔妹妹上坐忘峰寻她父亲,一路上他们两个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甚至险些被流民抓去煮了吃了。眼下能躺在一床厚实温暖的棉被里好好休息的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他先前受的伤太多太重,陡然松懈下来便一块儿爆发成病,烧得晕沉沉的,房间里有个名叫乔福的汉子照顾他。张无忌问了乔福这里是哪儿,乔福只告诉
这里是红梅山庄,把他带回来的正是红梅山庄的大小姐。
大小姐......
张无忌脑海里立时浮现出那铁鞭驯狼、美艳狠毒的少女生动鲜活得过分的影像,她应当就是红梅山庄的大小姐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莫名有些复杂。
那日明明是他被那位大小姐养的狼咬伤,可她半点对他没有半点歉意,只顾着教训不听她话的狼。
而且她对自己养的狼下手也如此残忍无情.....
张无忌还隐约记得自己当时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之后,好像还感觉到她走到自己身边踢了他一下,听到她娇滴滴地嫌弃道,“这就被吓晕过去了,真没用。”
张无忌都想着这少女不叫她的狼群把他分食了就好,把他仍在原地他也不意外,但她竟把他带回家里来,叫人照顾他好好养伤。或许是否是因为预期太低,猛地一下他竟有些感激感动。
张无思想,她只是脾气狠毒,但也并不恶毒。
张无忌一连在床上躺了七八日,才算是把这些时日长途跋涉时忍饥挨饿、重伤失血的元气给补回来了。每日依然是乔福给他送饭送药。
送来的饭食每日鸡鸭鱼肉变着法做,色香味俱全。
张无忌自小生活在没有人烟的冰火岛上,靠打鱼打猎为生,能生火有熟食吃就好,哪里还能挑剔味道?后来到了武当山,山上生活也是粗茶淡饭并不多这还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吃饭都是一种享受。
张无忌看出乔福每每给他送饭时都忍不住吞咽口水,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些下人和他吃的并不一样,他吃的是大小姐的三餐里分出来的。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无忌心中又不禁触动一瞬。
这其实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细节,但他想到明明那日的红衣少女居高临下瞧都不细瞧他一眼,显然并不如何在意他这个人。可是她把他带回来养伤,却也没把他这个衣衫褴褛像脏兮兮的小乞丐似的穷小子当成下人一起对待。张无忌想,她其实只是性子骄纵高傲,却并不是势利。
到第八天,张无忌终于能勉强下床,只是脚步虚浮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乔福又来给他送饭和汤药。
今天吃的是鸡汤,张无忌照例把吃的分了一半出来和乔福一起吃。
乔福虽然开始对他神色厌烦,但这段时间照顾他三餐从无落下,张无忌对他也颇为感激,见他在旁边馋的厉害,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便都是如此分食,乔福对他态度也逐渐好起来了。
吃了炖地软烂的鸡肉又喝了放了许多滋补药材格外鲜美的鸡汤,张无忌的身体随着胃部的充实温暖起来,心头也是如此。他因为身中玄冥神掌的缘故在神医胡青牛的蝴蝶谷里待过几年,医术上得过胡青牛指点,对药材颇为了解。张无忌知道这鸡汤里的药材是专门补血益气的,没病的人喝了难免会上火,但受伤失血的只有他,那位大小姐可没有。所以,这鸡汤是专门为他一人炖的。
猜到这点的张无忌喝着鸡汤就如喝蜜水一样甜,哪怕是之后的苦药汁子都觉得这苦里是回甘的。
川芎、白术、当归、白芍药......
张无忌一边喝着药一边下意识地辨认汤药里用到的药材,还有人参、白茯苓、熟地黄以及炙甘草,主要是这八味药材。以他师承胡青牛的眼光来看,这个气血双补的方子开地很是精妙。
张无忌不禁问乔福:“大叔,庄子上的大夫是谁?承蒙他老人家的方子,我才能好的这样快。”
谁知乔福闻言却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张无忌被他笑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正疑惑却见乔福笑完嘿嘿得意道“庄子上是有大夫,但不过是三脚猫的手艺,给你开方子的
可不是什么老人家,正是我们家大小姐,她的医术才叫妙手回春。
张无忌大惊,原是他先入为主了。
但惊讶过后他心中又生出无限欣喜来,这喜意既是因为那高傲骄纵的少女屈尊降贵亲自为他开药方,也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和她有这样一个共同点。张无忌又发现少女的一个优点,她竟有这样一手高明的医术。
这时乔福提醒道,“你既然能下地了,也是时候去拜见一下老爷夫人和大小姐了,磕个头感谢一下救命之恩。”其实他这话本说的不对,张无忌是被朱九真的狼咬伤,她带他回来养伤本是天经地义,哪有什么救命之恩,更遑论磕头谢恩?但张无忌的心思已全不在眼下,只听到乔福说去见大小姐,他心口一热简直是半点没过脑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我是该去见.....她的。
好在后两个字没在乔福面前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此时张无忌才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对那红衣少女的惦念,他竟如此迫不及待想见她。思及至此,少年心口的热意仿佛一路传导到了清秀的脸庞。
乔福领着张无忌出了房间。
直到出门,张无忌才意识到自己原先住的偏僻,而这红梅山庄又有多大,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他们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届初冬,昆仑一带早已极为寒冷,暖阁中却温暖如春,但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张无忌自然不知这是富贵人家精巧的地龙设计。他只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
张无忌一生从未见过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他虽然已洗过澡换下了污损的衣衫,但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仍是大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主人家并不在暖阁里,出来的是个名叫小凤的丫鬟。
张无忌又跟在小凤和乔福之后去见大小姐,一路上见到的婢女仆人都个个衣饰华贵,经过的屋宇楼阁无不精致极丽。他十岁以前在冰火岛,此后数年,一半在武当山,一半在蝴蝶谷,饮食起居均极简朴,当真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富豪人家。张无忌更不知道的是,这样华丽精致的大宅坐落在繁华大城里或许还能算寻常,但要在这寒冷险峻的昆仑山间建起来那可是十倍的不易。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非几代积累不可,可见底蕴深厚。
三人最后到了一座大厅之外,只见厅上扁额写着“当路营”三字,张无忌瞧了瞧这有些奇怪的名字。他却不知这是出自晋时有“小仙翁”之称的道家和医家名人葛洪的《抱朴子·登涉》:“山中寅日,有自称虞吏者,虎也。称当路君者,狼也。”当路君正是狼的别称,当路营里住的自然就是狼群。
张无忌虽不知典故,但他在厅外已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群狼低吠之声。
这动静让人十分不安。
不是谁都能有胆气克服畏惧的本能与野兽为伍,尤其是危险的恶狼。
小姐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凤还好,乔福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脸上已经忍不住现出明显的惧色。
张无忌想起那天被群狼环伺的场景也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可是一想到那明艳绝伦的少女就在里面等着他,真是刀山火海都敢踏进去。时隔八天,张无忌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他一进大厅里就见三十余头雄健猛恶的豺狼正乖乖
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上首的
椅上坐着一位少女,手执铁鞭指挥它们。
正是那日张无忌在雪地里见到的红衣少女。
但今日她却没穿那件猩红斗篷,而是外罩着一袭纯白狐裘。
姿态慵懒地坐在太师椅里,狐裘雪白的皮毛映衬地她脸
容晶莹如玉,凝脂般的肌肤透出淡淡粉红,丰润的丹唇如娇艳欲滴的玫瑰。
绿鬓如云,雪肤朱唇。
即便是穿着这样素净的颜色依旧如花树堆雪,百媚千娇。
尤其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宛如怒放的雪中红梅那样灼灼绝艳,丰姿冶丽。
听到动静,少女抬眸看了过来。
那双风流妩媚的狐狸眼含着若有若无,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笑意
在了少年身上,似惊讶一瞬,美目流转间,媚态横生,朱唇轻启
“呀,你洗干净之后还蛮秀气嘛~”
那日张无忌与她初见,纵使意识朦朦胧胧都觉她实在美地惊世骇俗。
现下清醒地和她正面相对,胸口登时突突突的跳个不住,与她那双宛如勾魂摄魄的狐眸一对视只觉整个人荡魂失魄,心移神迁。尤其听她那甜蜜又娇媚的嗓音与他调笑,他耳朵中嗡嗡作响,只觉背上发冷,手足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本来全无血色的脸,蓦地里涨得通红。
少女显然很明白他情状是因为什么,吃吃笑起来,她一笑起来世间一切绮丽春光像是都汇聚在她明艳张扬的眉眼间。美地肆无忌惮,美地惊心动魄。
张无忌只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头,清脆的笑声与她额间晃动的金铃交响,半
点也不体贴
越来越红简直如煮熟的红虾子般的少年。
“你过来呀。”
她理所当然地命令道,张无忌于是就身不由主的便慢慢走了过去。
但他依然不敢抬头去看她。
于是少女抬起手里那把又黑又亮的铁鞭抵在他下巴,强势地抬起他的脸,迫使他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白狐般的美眸微眯,笑吟吟问“我姓朱,名叫九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绝美的脸庞,惑人的眼眸,肌肤越来越滚烫的热度与颊边铁鞭冰冷的金属触感宛如冰火两重天刺激得他恍恍惚惚,迷迷醉醉。”张,张无忌。”
如坠妖魔地狱,他交出自己的名字和一颗少年春心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