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被乌云挡着,天上飘雪,寒风刮得脸生疼。
屈辞一早进王宫,却被众人围住,便站住了,展眼一扫又一捋胡子,径直走了。大臣们情绪激动,有的指着大喊要治罪,有的骂着乱臣贼子,有的却喊斩得好。
很多大臣跪楚王面前说,屈辞早前不让项燕出城阻敌,眼下又在敌军围城时杀大将大臣,有不轨之心,要治其死罪。又有不少大臣跪下说,大敌当前违抗王命,该斩,屈辞没错。
楚王昨天就听景兰说斩了景程,大吃一惊,后来又听说斩了昭冉,便问养兼,不觉又惊又怒。惊的是屈辞竟然杀伐果断,连景程都敢斩;怒的是他们竟然公然藐视楚王剑。原本还觉着屈辞做得过分了,可是连景、昭两家居然都公然藐视君王,便觉斩得好。又叹气,朝政涣散多年,自己竟然只让屈辞做个少傅。
屈辞板着脸过来,并不辩解,见了楚王跪下,做了禀报。
楚王眼睛放光,傲然睥睨满朝文武,“屈少傅、众爱卿,都起来吧”。
屈辞吐一口气,站起来。大臣们见了,都站起来。
楚王眼睛扫一圈,挥手厉声喝道:“所有私卒,即刻喊来,统统守城。”
众人见景程、昭冉都斩了,大眼瞪小眼,又瞄一眼屈辞,只得答应一声,纷纷回去召集私卒。
楚王招手“伯咏”,屈辞迈步过去,景兰身影从楚王后面的帷幕里一闪不见。
议一阵,屈辞又劝楚王,“王翦围城,出不去”。
楚王瞄屈辞,“那就等死不成?”屈辞说“调王卒守一阵再讲,不能迟疑了”。
楚王皱眉,不断眨眼,忽然站起来,背向着屈辞。
屈辞看一阵楚王后背,只好说“微臣去发动百姓守城了”。
“报”,“报”,北门失守,西门失守,秦军打进来了。
楚王眼一瞪,转过身来瞪眼望着门口,嘴巴都张大了。
屈辞一惊又皱眉,原来王翦真正打的是北门和西门。大臣们都惊慌起来,大眼瞪小眼。
王宫里,到处响起吆喝声,人们慌乱起来。王宫内外,一队队楚兵层层列阵,弓箭、盾牌、长戟、长矛林立,密密麻麻。
屈辞忽见养兼全身披甲,身背箭壶,手执长弓,一双鹰眼透出杀气,不由心里一凛。
楚王不看屈辞,摆手让屈辞走,屈辞皱眉愣着。
楚王眼光暗淡看着地面:“你回吧。”
屈辞还想说话,眼一眨,躬身退步,一转身,大踏步走了。
城里乱了,人们慌张起来,到处乱窜。马车走不快,马夫着急,随行仆役大声呵斥挡道行人。
屈辞嘴喷热气,不断喊着“哎呀,赶走赶走,快走,快”。
汹涌进城的秦兵气势汹汹,像大水漫灌,如水银泻地。
秦军开始围攻王宫。
楚兵见秦兵涌来,弓箭猛射,“嗖”“嗖”“嗖”,射倒一片秦兵。秦兵“咔”“咔”“咔”,层层叠叠竖盾牌挺长戟压过来,楚兵也举盾牌挺长戟迎上,“叮叮当当”,双方混战,弓箭乱飞,喊声一片。
楚王握剑督阵,四处走动,一边大声怒喝。养兼手握弓箭,展眼四顾。
秦军越来越多,不断攻击。楚兵血战,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地上的雪一片片染红,慢慢连成一大片。
田夫人不断门口张望,来来回回。屈母说晃得眼花心慌,田夫人只好又回来陪着屈母,又瞪眼门口,屈母讲话也没听见。屈母见了摇头,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瞄门口。
屈辞远远见了屈闾,未见秦兵,心下稍宽。家族的人,风雪里正惊慌走动探望。
马车走近,屈辞探头,大家一愣,赶紧过来拱手问“伯咏,真打进了?”
屈辞摇头:“哎,走吧,快走吧。”
大家吃一惊,转身“嚓”“嚓”跑回家,喊声四起。
屈辞皱眉,下了马,手扶宝剑,“嚓”“嚓”“嚓”快步回家。屈必、屈权和屈能一众人举手跑过来门口拦住。屈辞简单讲了。
屈必摇头叹气:“哎呀,赌错了,屈闾满门的性命都在秦人手里了。”
屈能念着:“早讲了不能赌,偏不听,没一次有用的。”
屈辞怒了:“一直就是眼睁睁看着,今日的样子早就能见却没人听,哪个赌了?哪个赌了?”
屈权瞪眼大喝:“哎呀,别吵了,喊人,南门,从南门出城。”
屈必点头,喊着:“南门,走啦,保住伯咏,我们屈氏日后复兴,就指望他呀。”
屈权众人点头,屈能撇嘴。
屈辞一听赶紧说,“各人自保,各人自保”,众人赶紧散去,喊声又起。
屈辞带一股寒风进来,见屈母一身素色厚衣裳掩着丝绸夹袄,肩披毛皮,瞪大泡眼焦急看着。田夫人也穿了寻常厚衣裳,披了毛皮,金银珠宝首饰也都没戴,一脸焦虑。曾氏、宋氏也一样,还扶着大肚子。
屈辞看着屈母说道:“娘啊,走,守不住了,走南门出城,快。”
屈母一股寒意,眼泪涌出来。田夫人过去拉屈辞,柳眉皱着。屈辞看这一屋子的家人,便皱眉、咬牙。
屈母一抹眼泪,环视一圈这高墙大院的房子,说道:“好,为了我的孙儿,趁着混乱赶紧出城,走了。”
屈辞犹豫一下,便过去扶着。田夫人抬头,眼一扫,柳眉一皱又让人去喊屈进家人,又让曾氏、宋氏慢点上马车,别摔了。
屈母喊着:“走,出城。”
田夫人也喊着:“走,赶紧出城。”
屈兴拿一把小木剑,寒风里正跟几个孩子追逐着玩得高兴,大呼小叫喷着热气,脸蛋通红,并不理会大人在干什么。阿紫拿着屈兴的小毛皮,去拉屈兴,拉不住,挣脱又跑。屈辞见了心烦,吼一声,吓得屈兴一个趔趄,“啪”摔地上,“哇”放声大哭,不肯起来,阿紫拉着。
屈母停步皱眉,瞪一眼屈辞说“辞儿,吼他有甚用?”屈辞低头。
屈母又说:“大人的事自己担当,遇事了自己要先定下心来,天塌不下来。”
田夫人赶紧过去,一把抱起,说道:“有很急的事要出城了,走了。”
屈兴一听就挣扎着滑下来,着急说道:“不走不走,还要玩。”
田夫人接过女仆的小毛皮包着屈兴,着急道:“不能玩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屈兴鼓起腮帮子,说道:“你们走,我在家玩。”
田夫人抱着就走,说道:“打仗了,在家不行别人要进来呢。”
屈兴挣扎着说“我的家,哪个敢来?我也打仗。”田夫人不知道怎样跟孩子说。
屈辞心头火起,再忍不住,厉声喝道:“再闹,还不听话,不是小孩打仗是大人的,用真的宝剑、长矛一刺身上一个窟窿,很痛流满地的血。”
屈兴似懂非懂,眨着眼睛,有点害怕。田夫人听了,心头狂跳,不由紧紧抱住儿子。屈兴感觉到异样,瞪惊恐大眼睛到处看,紧紧抱着母亲,又喊“奶奶奶奶”。
屈母瞪着屈辞,摇头叹气,大泡眼泛着泪光,说道:“辞儿,你定不下来,全家人怎样靠得你?”
屈辞低头。
曾氏、宋氏皱眉看着,女仆扶着。屈兴还是孩子,不知大人世界,到处看,忽然指着一个墙壁角落,要去拿木头人玩具,阿紫赶紧过去拿。
屈辞顺着看见放好的辰砂,还有熄了火的炼丹炉。眼光一闪,快步走到房间,拿起一个铜瓶,摇一下自己炼的金丹,忽然想起道一子。
眼一眨,摘了高高官帽,脱了累赘官服,换了日常穿着,再披上毛皮,拿起宝剑走出来,又看看这高墙大院,眼里一丝落寞。
屈进的妻子、女儿来了,屈母抱着孙女,大泡眼都是泪。
田夫人看着屈辞说:“兴儿不会有事吧?”
屈辞含糊点头:“不怕的。”
屈辞扶着屈母上马车,又抱屈兴上去,看田夫人上去了,又去看曾氏、宋氏上马车,又喊屈进夫人、女儿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