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馀欢未歇,折腾了一宿的林言猛然醒转过来,她捧着头翻身朝里看去,玥儿果然不在。
她挠了挠耳后根,起身喝了口水,叼了块枣糕含在嘴里,推开窗往外望去。
天边些微地泛着鱼肚白,星子还未完全撤下。对面的矮墙里,一盏煤油灯下,两道身影正在院子里忙碌着。
男子推着石磨,他的妻子往里添豆子加水,偶尔有一两颗调皮的黄豆未落入洞口,便咕噜噜地滑到槽里。
磨子声低低传来,林言猛地感觉嘴里的糕点有些乏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那个磨盘就如同他们命运的齿轮,朝起暮歇,直到死去他们或许都未曾离开半分。
有人出生便享受着荣华富贵,却在锦衣玉食里奢靡浪费。有人勤恳一生却食不裹腹,甚至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
贫苦之人忙于生计,不遗余力地照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江湖,梦想,儿女情长,无论对哪里的人来说都是相对幻梦的存在,是少数人才能有的经历。
而江湖,看起来热血沸腾之地,也并不尽然如想象中那般好,剑是冷的,血是热的。然,眨眼之间,冰冷便可将热血凝却。江湖,是平淡生命的坟场,而浴血重生的,可能并非英雄,而是怪物。
视强者为豺狼,但当一个人有着主宰权力时,却往往挥刀向弱者,人的天性从来非黑既白,但在经历的塑造下,却很可能变得面目全非。
经历了百次穿书,林言如同死去又重新活过,而在所有的物种里她感觉人最可怜。甚至当她厌恶那些奇怪的生物重新变成人,在初时的喜悦过后,她认为做人真的好难。
矮墙内的夫妻已将石磨清理干净,院子里传来一声高昂的鸡鸣,将她飘飞的思绪拉回。
小爱心依旧粉中泛黄,即便林言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性阻止玥儿和南宫昱相爱之事,可它确实涨了,而且明显与过去不同。这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书神所言非虚,只要她努力就可以。
然,尽管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她却并未有预想中的喜悦,她本积极乐观,却总隐隐觉着不对,好似哪哪都有问题。如有一层薄纱笼在眼前,感觉到了,却如何地也看不见。
还有情蛊,按理说情蛊发作后,对轩辕明夕的渴望没被满足该是有个类似吐血的症状才是,但她除了变得格外贪吃外,并没得半点异常,这怎么地都有些不合理。
而且轩辕明夕,他......
一想到他,林言就心头发痒,前半夜自己竟那样鬼使神差地抱了他,好在她没干上些其他的事。
念及此,她轻轻地唤了声:“无泪剑,无泪大人,先前是你把我敲晕的罢,玥儿不在,你可以出来,我给你喝血。”
还有这等好事,无泪剑颠颠地就从虚空的静坐里杀出,它从半空吊下一条黑黝黝的尾巴,语气似是未睡醒:“小言言,本座来了,你不是要给我喝血吗,来,哪只手,快伸出来。”
剑尾巴灵活地晃动着,好似一条蛇,林言下意识地缩了缩:“无泪大人呐,你的这个尾巴能不能别一直摆,你是堂堂的魔剑,不是蛇唉。”
一向为所欲为的无泪剑竟十分听劝,它立马化作了筷子大小的模样,插在竹筒里,声音依旧有些倦:“你怎地胆儿如此小,这样总可以了罢!”
林言感觉无泪剑真挺好说话,不似它主子那般生人勿近,不由得对它又多了几分欢喜,她当即伸出左胳膊,语气轻快:“喏,你喝罢,上次加今夜,欠了你两回,你稍微多喝点,别让我变虚弱就成。”
加蓝立在窗台,一对黑曜石的眼珠子亮着:“你悠着点,如今小言言还受不住。”
“哎呀,本座自有分寸。”
“嗯?无泪大人,你在同谁说话,白鸾吗?它不是跟着玥儿去见六皇子了吗?”
玥儿不在客栈,乃因朱樾炆来了,原本出宫后兄妹俩就该见面,他却因事被困于南疆,此番到姜初国也是路途匆匆,见一面就又要离去。
无泪剑晃到胳膊上方,以防万一它又将身子变小了些,约一根食指的大小。
见它并未接话,林言刚准备开口,就见红色的血丝从血管里溢出,细细的流着,好似条蚯蚓。
哪知此时,脑海中竟迸裂出一些片段,杂乱,飞速,喧闹,她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只得用右手捂住头。
加蓝飞到桌上,拿翅膀扇了扇:“小无泪,可以噜。”
无泪剑喝得正开心,听到此话,它恋恋不舍地往后退去,连声音都比方才清亮:“小言言呐,本座就喝这么点,看,本座是不是很重诺。”
林言“喔”了声,胸口的撕裂感消失了,但脑子依旧发沉,她本还想与无泪剑套套近乎,却有些气虚。
她双手撑在桌上,焉焉道了声:“无泪大人,我有点困了,咱改日再聊罢。”
说完她就酿跄地摸回了床上,眨眼就沉睡了过去。
加蓝拿开抚在她眼皮上的翅膀,慢条斯理地道了声:“小无泪,你这脸皮是愈发的厚了,明明什么也没做,还要来讨血喝。”
许是喝了血的缘故,无泪剑显得精神焕发,它又晃着剑腿儿,乐滋滋地道了声:“是丫头自己要给的,本座怎能拒绝她的好意呢!”
大概这话还是有些理亏,它立马调转了话头:“哎哟,小玥玥出去有一会了罢,让本座替臭小子去瞧瞧,”说罢就没了影。
加蓝看了眼床上熟睡之人,也消失在蒙蒙之中。
淡淡的星子落在水面,随着晨风晃来晃去,湖泊中有一条船,船上有一对神仙般的人儿,正是玥儿和朱樾炆。
“玥儿,你出宫已近两月,这一路感觉如何,”朱樾炆靠在船头,望着她明净的小脸。
“六哥且放心,我一切安好。”
“南宫昱那小子向你坦白自己的身份了吗?”
玥儿微敛眸,淡笑:“六哥,身份并不重要。”
朱樾炆望着她清澈的双眼,目光停留了小会才离开:“玥儿,你莫不是真心中意于他。”
葱白的指尖没入湖中,玥儿掬起一捧水,又看着它从指尖溜走,眼神平淡:“六哥,我不想瞒你,我确实心系于他,而且目前看来他确无伤害我之意。”
盯着她柔软的侧脸,朱樾炆眼神凝重:“玥儿,六哥行走江湖多年,即便只有短短一面,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冰冷和肃杀,更何况是你呢?他究竟如何,你岂会感受不到?”
“六哥,我明白你的担忧。”
落在水底的淡月就在眼前,却如何也抓不住,玥儿盯着涟漪,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半晌后侧过头,温顺一笑:“对了六哥,你繁忙之中来见我可是有查到些什么?”
“未曾,六哥就不能因想见你而来么,唉,我的好妹妹看来一点也不念自己的兄长啊!”朱樾炆摸了摸她的头,眼含宠溺。
心中虽尽是担忧,他却也并未再继续强问。
玥儿拉着他的袖子,泛起梨涡撒娇道:“怎会不念,我每日都有为六哥祈福。”
“就你嘴甜,”朱樾炆扬起嘴角,转眼又恢复了些沉静:“南宫傲也来了姜初国,他父子二人想必是见过了,因此我才抽空过来看看。”
“六哥,天狼堡乃江湖第一大派,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怎会一直无人知晓?”
“擅于隐藏呗,天狼堡的势力遍布五国,南宫世家绝不简单。玥儿,当你说与南宫昱在一块时,我这颗心便七上八下的,你们的相遇绝非偶然,可我依旧没想明白他接近你的目的。”
湖对岸的灯光骤然亮了,是早起的人家准备忙碌了。
玥儿抬起头,望着灯火落在湖面的波动,眼里有一丝怜悯:“既然是他们主动来找我,必是想得到什么......六哥,你听过莫干剑的传闻吗?”
“当然,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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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百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完这话,朱樾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玥儿,你......”
“在莫干山之时,春儿说我在密室里有一瞬失神,像着了魔般地向一处有火圈的中心走去。”
玥儿低着头,仍用指尖拨着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来,一层一层的淡月也往外散去。
闻言,朱樾炆一把扭过她的身子:“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唉,你怎会和莫干剑扯上关系,不可能,绝不可能......”
“六哥,你先别着急,目前我并未感知到莫干剑,不若你查查这条线索,指不定有所收获。”
“你真的没有感应吗?”朱樾炆不敢置信地问了问,眼底浮着疑惑。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六哥,”玥儿甜甜一笑。
“好,若南宫昱真是因莫干剑接近你,那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玥儿你放心,六哥这就去查。”
朱樾炆虽然面上平静,然,心底却荡着巨浪,莫干剑,他怎会不知道莫干剑,可这是自己最爱的妹妹,他怎么能够允许!
瞥见她沉静的眼眸,他故作了平和,转头问道:“对了,这些日子明夕表现得如何?”
玥儿捞起水中的一片花瓣,淡淡笑笑:“六哥,七皇子很淡然,也从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来,因此我也不知他究竟意欲为何。”
“你二人本有婚约,可如今见你和南宫昱这般亲密,他却未有任何反应,属实奇怪,难道说其实他并不想与你成婚,才会乐见其成?”
碧蓝的天幕渐隐星月,一丝微光爬上了山岚。
玥儿擦着指头,声音温和:“有这个可能,六哥,无论七皇子目的为何,我都清楚他不会伤害我。”
“嗯,这倒是,明夕向来是个君子,我亦十分欣赏他。”
朱樾炆眉毛微挑,似是想说什么,而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叹道:“玥儿,若你真与明夕成婚,我倒甚为满意。先前答应过带你出宫,遂才央求母妃准了你这个愿望。我原以为你与小春游玩一番就会回宫,可未想你竟遇见了他们,我真不知这到底是喜是忧。况且若你真的爱上南宫昱,但他又对你图谋不轨,你可是该如何?”
原本他只想玥儿出宫散散心,而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明白玥儿为何会去接近他们,他也深知自己母妃的心思。
可朱樾炆从不愿卷入皇位之争,更不希望玥儿为了他牵连其中。只是许多事皆由不得人选择,尽管他无心朝政,更愿浪迹于江湖,可当权力之火波及他时,他也只能提起手中的剑,保护他所爱的一切。
玥儿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深潭,她嘴角衔着一丝笑:“六哥,生死有命,或许昱哥哥接近我确有目的,但他既然有心如此,我又能躲到何处,皇宫也并不安全,还不如呆在他身边弄清楚,若能感化他,未尝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朱樾玟眼底浮出一层爱怜:“我的傻妹妹,你为何总想着关心别人。不过,若南宫昱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定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恩,六哥放心,我自有分寸,”玥儿目光明净地望向他,微笑着起身。
半晌后,朱樾炆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形盒子,眼神微转:“玥儿,这是上次你让沧夜带回来的药物,已按照你的方子配好,不过极寒曼陀罗实难寻得,只有一支不知够不够用。”
玥儿掀开盒子,里面放着十只透明小瓶,还有几粒小药丸,她笑了笑:“足够了。”
“玥儿,”朱樾炆垂了垂眉眼,眼中有一丝担忧:“师傅说这乃奇药,你究竟要拿来做何?”
玥儿将盒子放入怀中,眉眼温柔地望着他:“六哥,不用担心。”
朱樾炆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一想到师傅先前的嘱咐,他便没再多问。眼底浮上一丝柔软,他轻声道:“嗯,对了,小春那丫鬟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春儿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