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霎起，原本晴明的天色竟然一瞬间变得暗沉。巫成微微一怔，却见褚惊已经欺身扑来，他闪身一躲，顺手又把黄蜀兴推到了一处隐蔽的杂草之中。
“躲好！”
巫成就地打了个滚，再抬头时却见原本围着灵翊的那几个黑影竟也朝他疾疾掠来，他们像蝙蝠一样一层层叠到巫成的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张张鬼脸交错着出现在巫成身前，他们笑着、哭着，时远时近，有的甚至都贴到了巫成的脸上，黏糊冰凉，非常恶心。这就如一个极度恐怖的噩梦，无论巫成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开。
这些鬼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会化成一团不规则的雾气，可有时巫成却能辨认出鬼魂的容貌。
“阿花家的男人。”
“李婶的儿子，还有......匡叔！？”
巫成心下大骇，连呼吸都跟着顿了一顿。
攀刀山的时候他分明还看到了匡叔，怎么一转眼，他就被褚惊给炼成厉鬼了？
“怎么，看见眼熟的人了？”褚惊诡谲一笑，忽然伸手从巫成的胸前狠狠一抓，登时便留下三道血痕。
巫成吃痛猛挣了一下终于跳出鬼影，可他仍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匡叔......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死的？”
褚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轻佻地“哦”了一声：“你说匡民啊，他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我杀的。”
巫成的手指抖了抖：“为什么？”
“他让我觉得心烦。”褚惊双目一寒，“若不是他在刀山下多事，灵翊根本就不会被人当成妖邪之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没有匡叔，灵翊的鬼化也是瞒不住的啊。”
褚惊冷笑道：“我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趁着小翊鬼化前将她带离那里，可他偏偏不知趣，非要凑过来横插一脚，那就只能怪他活该了。”
“可他是好心！”巫成大概猜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匡叔一向是个热心肠，他一定是看到巫成和灵翊从刀山上摔下来了，便凑过来想要帮忙，可谁承想却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好心用错了地方就是糊涂，要怪就怪他蠢吧。”褚惊说着，又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围在巫成四周的黑影猛然增大数倍，张牙舞爪地再次朝着巫成扑来。
匡叔的脸不断在眼前闪过，时而像哭，时而像笑。巫成怒不可遏，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竟然挣开了黑影的束缚一把扯住了褚惊的衣领，猛地将其掼到地上：“匡叔是你杀的，那灵翊呢？灵翊也是你杀的对不对？她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听他突然问起灵翊的死因，褚惊的眼底竟然闪过一丝痛苦，可很快，他又疯癫地哈哈大笑起来：“是啊，灵翊是我杀的啊！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我偏不告诉你！巫成，你找不到她的尸体的，你永远，永远都找不到！”
褚惊的神情陡然变得恐怖，脸上的符咒也跟着隐隐闪出黑光，巫成盯着他的脸，一瞬间竟感到头晕目眩，下一秒，竟有鲜血从七窍之中涌了出来。
巫成浑身脱力，他整个人瘫坐到地上，头痛欲裂。
“小成，不要看他的脸，快点忘掉那些符咒！”黄蜀兴厉声叫道。
这事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那些原本连看都看不懂的符文此时却像蛀虫一样深深扎进巫成的眼中，压根就不用刻意去想，它们自己就会排列好顺序不断在他的眼前涌现。
巫成捂着脑袋栽倒在地上，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褚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恨恨：“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自大又轻狂。我告诉你，手下败将就只有等死的份，你还没资格来质问我！”
巫成瞪着他，喘气声已经格外粗重。他浑身都疼得厉害，脑袋、双眼、鼻子和耳朵更是酸疼得仿佛扎着千万根银针。
见他如此，褚惊很是痛快，他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纸人，巫成勉强撑着脑袋看了一眼，心里一惊。
那是一张写着他生辰八字的纸人！
倘若褚惊将这纸人拦腰一撕，魂魄受损，巫成必死无疑。
巫成有心想要去抢回那纸人，可他浑身无力，双足更是像踩着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别说去抢东西了，眼下就连起身都颇为困难：“当初为了灵翊我才信你两分，褚公子，你此举可非君子所行。”
褚惊勾起嘴唇，道：“我早说过你很蠢，你要当君子，可不能要求人人都当君子。”
眼看着褚惊的手指已经掐上纸人的边缘，巫成心知此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正要准备认命，可一个小小的人影忽然从褚惊身后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她的动作迅捷无比，饶是褚惊感受到了背后的威胁却也没有来得及躲开，他的肩膀被狠狠撕下一大块皮肉，深可见骨。
“小翊！”褚惊颇感意外，他一只手捂着肩膀，满眼的不可置信。
灵翊挡在巫成身前，以一种防御的姿势保护着他：“不要动他！”
她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可咬字却异常清晰，那枚纸人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并未伤到分毫。
见她竟然恢复了自主意识，褚惊的神情又马上从惊讶转到欣喜，他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抖：“小翊，你......你恢复意识了？”
灵翊警惕地瞪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褚惊也不急，耐着性子又道：“你好好想想，你还记不记得我？”
灵翊盯着他的脸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褚惊没有催她，也没有再对巫成出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驻。蓦地，记忆深处，一个在橙黄的烛火旁伏案而睡的身影出现在灵翊眼前，周围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可唯有那张脸依然朦胧，灵翊看了许久都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并不能看清那人的五官。
可灵翊记得，她曾和巫成像这样依偎在一起过，他在灯下认真的给面具上色，而灵翊则托腮坐在一旁等他。
“小翊，记不记得我啊，我是......”
“凶手。”灵翊忽然道。
“......什么？”褚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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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翊抬起眼睛，目光警惕：“你想杀成哥，你是凶手。”
她神色恨恨，刺得褚惊胸口生疼。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可他不死心，又道：“小翊，我是褚惊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不记得了吗？晚上的时候，我们总是点着蜡烛在屋子里聊天，你陪着我雕面具，你都不记得了吗？”
可灵翊却不理他，她转过身只顾着检查巫成的伤势，完全将褚惊视作空气。
褚惊咽不下去这口气，他走上前猛地扯住灵翊的手臂，可他一句话还没出口，灵翊忽然大力甩开他，像是看仇人一般盯着他：“不要碰我！和我一起雕面具的人是成哥，不是你！”
褚惊的手猛地一抖，这下，他心里最后一丝理智也终于崩断，他看着灵翊将巫成护在怀里，灭顶的嫉妒、愤怒终于将他淹没。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怨气不断翻涌而上，几乎要炸碎他的五脏六腑。
褚惊的脑中登时变得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变得清晰：
“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刚冒了个头，他的身体就已经紧跟着冲了出去。
一列列的符咒仍然在眼前跳跃，巫成还没能从强烈的剧痛和晕眩中缓过神来，褚惊的攻击便已经迎面打来，灵翊反应很快，抬臂一下子将他格挡开来，同时利落转身用手刀狠狠扫向褚惊的颈间。
褚惊猛地向后跃了两步，想要跳出灵翊的攻击范围。可灵翊却不肯放过褚惊，他躲一下她便跟一下，就这么一来一回间褚惊竟然慢慢落了下风。
可巫成看得出来，褚惊在让，显然他并没有真的想对灵翊下死手。
可灵翊不然，她招招都在将褚惊往死路上逼，几乎每一式都奔着他的死穴而去。
巫成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褚惊若是被逼急了，下了狠手，那事态就将完全脱离控制。他想去帮一帮灵翊，可碍于眼前不断闪动的那些符文，他还是手脚发软竟然几次都站不起来。
巫成集中思想，努力思考着解决办法。忽然，他发觉那些符文似乎只存在于眼前，脑中虽然也有些印象，却远不如眼前清晰。想到这儿，他立马从腰间拔出匕首，二话不说就朝着双眼划去。
黄蜀兴见状连忙跳出来一把止住他：“巫成，你这是做什么！？”
巫成望着他，神色竟然出奇得镇定：“只要看不见了，说不定这些符文就会消失。”
“可若是失败了呢？你就废了知不知道！”黄蜀兴拽着他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让他有下一步动作。
“不试试怎么......”
巫成一句话还没说完，被逼到绝路的褚惊忽然发出一声厉喝，他一掌将正准备攻向他喉间的灵翊击出几米远，紧接着，他合起手掌交错一捻，再张开时手心赫然出现两个黑色符文。
“这是......招鬼符！”
黄蜀兴的话音未落，围绕在他们四周的鬼气忽然源源不断地被褚惊吸进手心，他表情狰狞，目眦尽裂。
“不好了，他招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