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再回忆起那一年,太多人和事就此启程。命运的丝线缠绕交错,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一切,所有轨迹早已注定。

    但这一年也就那样过去了。

    新春伊始。

    正月初一这天,江好和靳斯言陪着靳老去青山寺烧香。

    或许是上了年岁,又或许是经历了白发丧子的生离死别,靳老对于佛学的信仰,逐年深厚。近年来投入不少资金修缮寺庙,广结善缘。

    天色尚未大亮,还没有到对外开放的时间,四处静谧,只听得僧人清扫落叶的声音。

    住持亲自来迎接,双手合十互道“阿弥陀佛”。

    江好跟在靳老的身侧,颔首问讯。

    众人往寺里走,靳老与住持聊起今年的法会安排。

    石阶缓缓而上,红墙黛瓦,远远得以望见山顶上,苍天古木掩映的宝塔顶端。

    大殿前,僧人递来香,燃上,虔诚地敬香。香插进香炉中,烟雾袅袅升起。

    往年在榕城,大年初一这天,外婆天不亮带上她,在当地的寺庙门前,等候着寺庙古朴的大门开启。人头攒动,大家只为争得头香,祈盼获得佛祖特别的庇佑,一年顺遂。

    未曾想过,在有些人身上,就连头香都无需去争。

    住持引着众人进大殿内。

    佛祖低垂着悲悯又凌驾众生的眼眸,慈悲庄严。

    供上三盏灯,为靳斯言的父母和江好的外公。

    烛灯的火光轻晃。

    靳斯言的神情一向温淡,眼底烛光的跃动。

    他大约是不信神佛的,今天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在世的爷爷舒心。

    江好闭着眼,双手合十。

    外公,伯父伯母。

    如果你们能听见我心中的祈愿,希望保佑大家身体康健。

    如果还可以再贪心一点——

    惟愿我和靳斯言这段婚姻,再长久些。

    -

    回榕城那天,A城飘起了小雪。

    天空灰扑扑的,路旁光秃秃的树木向后倒退着,显得阴郁萧条。

    这次的出行换成了高铁,江好小小地松了口气,上一次的乘机体验实在算不得好。

    商务座相对宽敞舒适,列车内的暖气烘得江好发困。

    靳斯言的笔电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江好只偷瞄了一眼,就觉得头疼。

    出了榕城站,依旧是上次见过的司机来接。

    榕城的年味比A城足些,路边摆了很多小摊。空气里有栗子和红薯的香甜,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到处是燃放过后的鞭炮皮子,小孩子在巷口玩闹着,蜘蛛炮点了就跑,吓路过的人一跳。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不少人坐在路边的石桌旁打牌下棋。外婆正和邻居家林婆婆坐在院子里聊天,桌上一盘花生瓜子。

    见两人走进院子来,林婆婆惊喜道:“哎呀,你宝贝外孙女和女婿回来了。”

    两人进门道了声“新年好”。

    外婆对着靳斯言,笑意吟吟,“小言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靳斯言伸手扶她,温和答她。

    自打上一次回来之后,又是好一阵没见。

    外婆坐着时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江好就发现她瘦得厉害。

    江好皱了皱眉,用榕城的方言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外婆没应她,林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们这些老人家,到这个岁数瘦比胖好,最怕就是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

    江好的眉头仍紧锁着。

    外婆一头短发早已斑白,梳得整齐,发夹别在耳后。因为瘦下来,衣袖裤管都略显空荡荡的。

    外婆回头看她一眼,嗔怪道:“大过年的,嘴上怎么净说这些。”

    “孩子也是关心你。”林婆婆一面道,一面往外走,“你们一家子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江好送林婆婆到门外,司机正一箱一箱地往里搬东西。

    婆婆夸了声,“还是你外婆有福气,外孙女和外孙女婿都这么懂事。”

    送完林婆婆,江好走回客堂时,外婆正搭着靳斯言的手,连声夸着他“好孩子”。

    他的礼数总是周全,只要他想,无人能挑得出他的错处。

    可是江好清楚,他的内里再冷清不过。

    “爷爷近来怎么样?身体好吗?”

    “每天晨起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倒也还硬朗。”

    “那就好,初一那天我还去寺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靳老还有你和好好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

    “您也要保重身体。”

    多数时候总是外婆在问,靳斯言温淡地回答。江好安静地听着,看见阳光落在他眉眼上。

    好像曾在哪个梦回时,梦见过这样温暖的午后。

    靳斯言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打开笔电处理工作。外婆拍了拍江好的手,让江好跟她一块进房间。

    外婆站在房间角落的衣柜前,陈旧的衣柜拉开,合叶发出“吱嘎”的杂音。

    她从衣柜里取出一大叠衣物,面料不同,整齐利落地叠放在一起。

    江好从外婆手里接过,放在床上。

    外婆拿起最上边那件抖开,对着她比了比,“试试。”

    那是一件杏色的斜襟旗袍,淡金竹纹真丝提花面料,正适合早春搭配披肩穿。腰身曲线的放量刚刚好,显示了体态美,却又不过分贴身。

    出自外婆之手的旗袍,很符合上世纪的古典美。

    因为赶不上时代交替的潮流而逐渐无人问津,铺子关张之后手艺仍在。外婆给珮珮做过一条旗袍,珮珮便愈发不喜欢,自己曾经在某个旗袍高定那儿定制的,便送给江好说如果她也不喜欢就丢了。

    每个换季前,外婆都会给她添置。

    一开始,江好以为是过年的新衣,因为她今年除夕没在家里,所以这会儿给她。

    可外婆从衣柜里取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高高一叠。

    江好翻看了下,春夏秋冬四季的款式,合起来竟有十多件,还不包括披肩和衬裙。

    “怎么做这么多?”江好疑惑地问道。

    外婆一件件放进收纳袋里,“你还当是上学的时候?参加工作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回来,先给你做好了你带去。”

    “有放假休息的。”

    “你现在嫁人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怕给人笑话。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你靳爷爷。”

    外婆的语气比以往都好些。

    江好也没有和她争,横竖争不出一个结果,只敛了眼眸说“知道了”。

    还是应那句老话,“大过年的”。

    靳斯言让人送来的礼品,整齐地堆放在客堂里。外婆从里边挑了两盒滋养补品,递给江好,“给你林婆婆送去。”

    两家是斜对门,在同一条巷子里,站在院子里能看到彼此的房檐。

    林婆婆儿孙都回来过年,家里很热闹。家里最小的孙子年纪比江好小些,在扫院子里的鞭炮皮子,林婆婆嘱咐着扫完了千万不能丢,正月里不能丢垃圾。

    小孙子应着,抬头看见江好走进门里,有些意外地喊了声“好好姐”。

    江好道了声“新年好”,和院子里的几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走近了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林婆婆。

    “哎呀,这么见外,邻里邻居的还拿东西。”林婆婆嗔怪着,把江好的手推回去。

    江好莞尔笑笑,“一定要的,只是些补品。外婆经常和我说,平时都是婆婆您陪她说话。”

    外婆自然不会和她说这些,但从江好记事起,那位脾气倔强的老太太为数不多的好友,就是林婆婆。

    “两个老人家互相照应罢了。”林婆婆摆手,再三推拒后见江好仍坚持,这才收下。

    “还是好好你懂事,读书工作都不需要操心。”林婆婆看着江好,顿了顿接着道:“你外婆年纪也大了,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她。”

    江好乖巧地应下,又寒暄了两句,道别往回走。

    客堂里,外婆和靳斯言正在说什么,靳斯言的表情有些严肃。江好踏上门前的台阶,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目光中有千言万语,又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

    江好愣了愣,走近问:“怎么了?”

    靳斯言极轻地摇摇头,没答她。

    如果江好再多探究些,或许就能察觉到靳斯言的神色有异,只是当时她没有多想。

    晚饭后,天色暗了下来,夕阳只余一抹残影。

    外婆说让江好带着靳斯言出去走走,榕城这几年变化很大,想来靳斯言还没见过。

    江好穿着白日里换上的金竹纹提花旗袍,临出门前加了件披肩,头发随意地挽起。

    靳斯言站在院子里等她,听见她的声音回身。

    “我们走吧。”江好走到他身侧。

    靳斯言看着她,忽然伸手替她将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江好的眼眸颤了颤,佯装平静地朝屋里说声他们出门了。这才发现外婆站在屋里看着他们,显然是将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满意地合不拢嘴。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地散步到江边。

    江边步道上,这会儿的年轻人很多,所以小摊也就多了起来。

    有人支了个小摊卖烟花,只放了盏小灯,很是昏暗。摊主站在那来回张望,一副随时跑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烟花爆竹的零售许可证。

    不远处跨江大桥上灯光明亮,步道上有人带着设备在唱歌,一首慢情歌。

    江好和靳斯言沿着江边慢慢走,微风吹拂,挺惬意的,她忽然很想说些什么。

    指了指远处的大桥道,“这大桥前几年大修,桥面扩宽了许多。刚好是我高考那年,开始封路修桥。”

    学校就在江对面,这座桥上走,从家到学校最近的路。

    “那绕远路去么?”

    江好点点头,“外婆拜托林婆婆的孙子,骑自行车去学校的时候把我载上,结果第一天就把我摔了出去。”

    她说着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受伤后增生的白色痕迹,因为皮肤白皙,不细看很难发现。

    “有块石子挺锋利的,正好压在上边,差点断了。”

    靳斯言把她的手拢到掌心,指尖轻轻摩挲那道伤口,听到江好接着道。

    “太疼了,我家里一直哭。外婆忽然和我说——”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看向靳斯言。

    “你在国外一个人背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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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游,遇见坏人持刀,手臂上受了一道很深的伤,吓得我连哭都忘了。”

    他的眼底映着路灯昏黄的光,隐约得见江好的身影。

    时间有些久了,四五年前的事,细节连靳斯言都已经记不清了。

    模糊的记忆里是他旅途中,抵达一座老城,遇见一群初中生正在抢劫一个女孩。

    与自身利益不相关的事,他少有闲心。

    但她呼救时,靳斯言听见了中文,脚步稍停。

    后来回想起那日,大约是因为那个女孩有一双他分外熟悉的眼睛。他并不希望,远在国内他所关切的那个人,在遇到危险时孤立无援。

    眼前,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满是心疼。

    靳斯言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没有那么严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忽然有人欢呼了起来,江好看了过去,好几盒地面喷花同时燃起。每朵烟花有一人高,绚烂的冷焰火,将这一方照得十分明亮。

    烟花环绕着的中心,站着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女生的脸颊红扑扑的,看向男生的眼神里流露出太多喜欢。

    四周围了很多人,好像大家都乐于见证这样的情景。

    江好原以为是男生告白,却听见女生坚定而响亮的声音——

    “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好愣了愣,脚步不自觉地停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期待男生的回应。

    是答应还是拒绝呢?

    江好看着人群的中心,有些出神,她好像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未知,没有勇气承担失败的后果。

    敏感拧巴的人,总是通过对方的每一个反应,猜测背后的意思。不让别人为难,只会一遍遍为难自己。

    靳斯言已经走出几步外,回身静静望着她。

    她没注意到,只是在看着烟花中的两人。烟花的绚烂同样也映照在她身上。

    男生在烟花环绕中,张开手紧紧地抱着女生,声音响亮,几乎盖过歌手的音响设备,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晰。

    “我也喜欢你!”

    表达喜欢很难,更难得的是对方也回应。

    江好似乎也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笑了笑,走到靳斯言身侧,“走吧。”

    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有人跑到他们旁边,竟是刚才那个女生。

    “姐姐,这个送给你,分享我今天的好运。”

    她把一盒东西塞到江好的手里。江好有些懵,下意识地道谢,对方挥着手转身跑开了。

    那是一盒很常见的,叫做“仙女棒”的手持烟花。

    江好看着手中的东西,抬头看向靳斯言。

    两人身上都没有打火机,在旁边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一个。一盒有十支,江好一支一支地放,每一支燃完,从盒子里取出新的一支,靳斯言再给她点上。

    看不出她到底喜不喜欢,只是在每一支新的烟花被点燃的瞬间,她都会笑笑,烟花的颜色把她的眼眸映得很亮很亮。

    就这么一路放着小烟花往回走,烟花放完也就差不多到家了。

    在巷口把空盒子和燃烧过后的烟花棒丢进垃圾桶时,江好忽然在想,或许她只是喜欢看靳斯言低头帮她点燃烟花的模样,所以才会很珍惜地一支一支地放,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

    晚上两人一起住江好的房间。

    老人家睡觉时间早,江好和靳斯言也一早回了房间。

    从除夕回靳家那天起,两人都住在一块,竟也有那么些习惯成自然的意思。

    南方的冬天不供暖,早春的夜晚还有些冷。江好穿着睡衣坐在被窝里,安静地看着社交软件上的信息。

    靳斯言在书桌前坐着处理工作,江好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经过靳斯言身后时才发现他正在视频会议。

    视频的那一边,似乎沉默了片刻。

    靳斯言不避着她,看着屏幕上的文件,让发言的人继续。她轻手轻脚地回床上坐着,那个位置在摄像头的范围之外。

    会议简短,十来分钟后结束。成员陆续退出会议室的提示音接连响起,忽然有人问道:“哥,在嫂子家呢?”

    声音莫名熟悉,但江好一时没有想起是谁。

    江好往被子里缩了缩,摸了摸耳朵,有些发烫。

    靳斯言没应那人,直接挂断了视频。

    江好看着他又忙了好一会儿,想来也是员工放假了,他不能也做甩手掌柜。

    他一直没有什么睡意,躺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看导师在小组群里发的资料。

    不知过了多久,靳斯言合上电脑走到床边。

    江好往里挪了挪。

    这里房间的床,木板床架子上铺一层薄薄的床垫,实在说不上柔软。她一个人睡时,尚且还宽敞,两个人这床就略显小了些。

    “不好意思啊,过了今天就回去了……就能正常分房睡,今天先凑合休息下。”

    榕城的夜里寒意重,棉被很厚。

    被子之下,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只要稍微动作,就会触碰到对方。

    靳斯言看着她,眼底温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在这再住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