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又住了两天。
因为是靳斯言提起的,外婆自然欢喜地同意,连声说着“还是小言懂事”。
住在家里的日子悠闲舒适,因为靳斯言在这,外婆就连唠叨都少了。江好懒散地睡到日上三竿,靳斯言来喊她吃饭,晒晒太阳看外婆和林婆婆打牌,到了傍晚和靳斯言出去散散步。
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准备返回A城那天,外婆起了大早,做了一桌子菜,完全是正餐而不是早餐。
“早餐做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我们走了,你又要吃剩菜。”
外婆又端了一盘素菜出来,“你吃就是了,那么多话,拿筷子去。”
餐桌上,外婆不停地给她和靳斯言夹着菜,以至于江好吃完饭时,都有些发饭晕。
距离去高铁站还有些时间,江好收拾完东西,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打小盹。
阳光明媚,微风轻轻吹动院子里的老树,枝头树叶漱漱作响。
有人轻声慢步地走到她的身后,江好惫懒地抬眼,从桌上的小镜子里,看见了外婆。
外婆拿过梳子,轻轻梳着她的头发。
镜子里,她的头发乌黑柔顺,如绸缎般披在身后。
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头发。那时候她的头发总是被她睡得乱糟糟的,梳顺要废好些功夫,外婆的手劲大,梳子遇到成结的头发,扯得她生疼。
她每每想赌气说不梳头发了,可是外婆给她盘的头发,又实在好看。
江好从镜子里看着外婆,那双沟壑纵横的手灵巧地穿梭在她的发丝间。
发丝在外婆的手中很听话,用簪子盘在了脑后,几缕耳发自然垂落,平添几分随性的美感。
两人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景象,谁都没有开口,好像不忍打破,这几年来难得的温情时刻。
时间缓缓过,直到院子外边传来车声。
“走吧,别让小言等。”
她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听外婆和她交待着。
“夫妻和睦最重要,你要懂事,在外得体大方,不能给靳家江家丢脸,不能让人说是我老太婆没有教好你。”
“也不能动不动就往家里跑,让人看到你天天回娘家,要说闲话。做事多用心,细心谨慎,别给靳家惹麻烦。”
每一句都是重复过无数遍的话,江好倒背如流。隐隐有些不耐,可她只是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在外婆问她“听到没有”时,低声答一句,“知道了。”
靳斯言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车候在院子外,外婆亦步亦趋地送他们上车。
外婆站在门前,和他们挥手。
车即将开出巷子时,江好回过头看,外婆仍站在门前,脊背佝偻,始终望着车辆行驶的方向。
她一向要强,有时候会让人忘了她是一个老太太。
第一次,江好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年迈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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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A城后,江好趁着假期把论文的二稿修改完发给导师,就到了年后返岗上班的日子。
假期堆攒了好些工作,年后的工作量,和年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好每天坐在工位上,便开始忙个不停。
除此之外,又有新的工作内容交到她的手上。说是费用审批那边年后辞职了两人,人手不够。
又是完全陌生的板块,江好对着手上厚厚一叠费用审核细则,很是头痛。
更加痛苦的是,每当驳回了不合规的审批单,都会被发起人追问为什么驳回,接着就是一遍遍的解释。
江好竟然有些怀念之前,只需要从早到晚闷头做表格。
有一次加班,芳姐看着江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个越来越合格的源宙财务人了,眼看着小姑娘身上的班味越来越重了。”
江好勉强笑笑,不用想都知道一定笑得很难看。
屏幕右下角闪烁着,江好条件反射以为是工作消息,下意识的浑身一僵。发现是寝室群里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月月:我胡汉三回来啦!今晚小聚有无]
江好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林微月说过今天的车票回A城。
珮珮很快回复,没问题。
江好看了下今天的工作安排,如果不午休的话,应该能赶在下班之前忙完。于是回复了一个举手的小表情。
[珮珮:那我来安排。]
在临下班时间,又突然来了工作,江好紧赶慢赶还是加了快一小时的班。
她赶到约定的餐厅时,林微月趴在包厢的餐桌上,故作大哭的模样,“宝宝,你再晚个几分钟,我就真的饿死了。”
江好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临时会……”
“打住打住,你对不起什么,当然全怪领导了。”
服务生安排上菜,珮珮看着江好,问她:“你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你现在皮肤真是白得吓人。”
“一到早就坐在工位上,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江好苦笑着摇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
林微月心疼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堆肉,“辛苦了,我已经可以联想我未来的悲惨生活了。”
三个人插科打诨地聊着天,林微月看江好的状态,越看越心酸。快吃完饭时,林微月一拍大腿说:“走,咱们去喝两杯。”
珮珮带她们去了一家小酒馆,在市区最繁华的区域里,但并不好找。三人到那个巷子时,江好一眼差点没看见它的门头。
酒馆的名字叫作今朝,大约是取自“今朝有酒”之意。
装修很有格调,大量的使用了木头的元素,进来第一眼就算是咖啡厅也不觉得奇怪。酒馆里并不喧哗,驻唱歌手唱着慢摇的英文歌。
老板和珮珮相识,预留了位置。
江好下了班直接从公司赶过来,因此身上还是工作穿搭。燕麦色的小开衫,搭配同色系西装半身裙,更显的她身量单薄。
江好的美,是一种不显山露水,没有攻击性的美。整个人温婉而知性,在这样的氛围下格外有一种反差感。
往位置上一坐下,就不断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江好恍若不知,和身边的朋友轻声聊天。
某一刻,福至心灵,感觉有些熟悉。环视四周,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林微月问她:“怎么了?”
江好摇了摇头,笑笑说没事。
林微月和珮珮坐在同一边的沙发上,忽然两人对视一眼,表情讳莫如深,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江好有些莫名地回头,身侧走近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头发微卷,黑色的宽松连帽卫衣搭配牛仔裤,单侧有一枚耳骨钉。
林微月“啧啧”低语,“男大诶。”
男生走近后未语先笑,满满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感。
“这个位置有人吗?方便一起喝两杯吗?”男生问着,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看向江好。
江好垂眸看着手上的酒单,竟然是手绘的做旧质感,各种特调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她抬头,浅浅地笑笑,轻声道:“不好意思。”
男生了然,真诚地夸赞道:“还是想和你说,你很漂亮。”
待男生离开,林微月又感慨道:“可惜啊,咱们好好最不吃的类型就是男大了,一号嘉宾遗憾离场。”
珮珮和她一块打趣,“是啊,学校里就够多这一款的了。”
珮珮转而又问她,“不过,好好你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喜欢么?”
江好在“孟婆的茶”和“私有富士山”之间犹豫,林微月看不下去她的犹犹豫豫,直接帮她把两款都点了。
江好想了想,答道。
“总是觉得他们喜欢的,是我表现出来的漂亮、性格好,或许我是谁,并不重要。所以这种喜欢对来我说,也并不重要。”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江好的面前浮现一个人的模样。
可她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林微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之前不是还说挺想结婚的吗?连个喜欢的类型也没有,也不和人接触,难道真等着天上掉下个完美男人把你给娶了。”
江好笑笑,“或许吧。”
酒水小食陆续上齐,三人边聊天边碰了碰杯,有林微月在的场合完全没有可能冷场,话题一个接一个。
“我前两天看见隔壁寝室那谁,在朋友圈发了电子请柬。”
“都没听说恋爱啊,怎么就结婚了。”
林微月讲着八卦,关系半熟不熟的人的八卦,最让人好奇。
江好咬着杯里的吸管,心虚地沉默着。
有个男人在桌旁停驻。
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西装革履,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显出几分随意。
林微月在桌下踢了踢她,眼神和她传递着“这回不是男大了”。
他递出一张名片,表明来意:“我是mcn公司的,想问下几位有在做自媒体吗?或者对这一块感兴趣吗?”
珮珮的自媒体账号有小几万的粉丝,以她家里的条件完全没有必要,更何况封缙肯定不会同意。
她首先就摆了摆手。
江好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很快也婉拒了。
虽然源宙的工作枯燥繁多,但她暂时还不打算换工作。
江好将名片还回去,男人却没有接。
“如果今后对此有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
没再多说什么,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林微月从她手中抽出那张名片,嘴里念着“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新的搭讪手段”,翻到背面一看。
“果然,这名片背后写着他私人微信呢。”
江好垂眸,吸管轻轻搅动杯中的冰块,并不在意。
三个人里边,林微月的酒量最好,珮珮和江好的酒量都一般。喝到后边,林微月清算,“谁点的谁自己喝完啊。”
完全把吃火锅那一套搬了过来。
桌上剩下两杯不知是谁点了送来的酒,三人谁也不愿意担下。最后石头剪刀布,江好和林微月输了,一人包下一杯。
三人在酒馆门前分开,互相嘱咐着到家发消息报平安。
学校开学了,大四的学生实习期间可以回寝室住。林微月打车回学校,夏新接着珮珮走了。
江好还算清醒,慢悠悠地靠着路边走着。
路灯矗立在道路两旁,泛着昏黄的光。
短暂见面过后分开,身边骤然冷清下来,在酒精的渲染下,愈发的感觉孤独失落,大概一种戒断反应。
A城的二月底,春寒料峭。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体温似乎比平时要高一些。江好没有系围巾,随意地搭在手上。
来往的路人偶尔会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江好原地看了看自己,却没有什么不妥,她碎碎念着奇怪,往回走。
明明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她走了小半个小时。
酒意还没完全散去,江好在小区外边的石墩子上坐着。闭着眼睛,感受着风轻轻吹拂。
不曾想,原来那酒劲上得慢,在那坐了一会儿,竟觉得头晕目眩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回去会不会一身酒味地撞上靳斯言,下意识就觉得回去才安全。
猛地站起来,顿时目眩了好一会儿。她拧着眉头原地缓了缓,眼前才清明了些。
迷蒙之中,似乎有人走近她。
在眼下这种情况,陌生人的靠近,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酒精的作用下,大脑思考迟缓了些,但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反应的快。把还没解锁的手机放到耳边,作出打电话的姿态。
“喂,老公,我现在在小区门口呢……对,你来接我吧……”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声音在这样空旷安静的路边,尤其清晰。
用假装打电话来吓退可能图谋不轨的人。不记得是哪天刷微博时看到的方法,在慌张时下意识地想起。
但身后那人没有离开,路灯下那道影子越来越近。
江好的手微微发抖,掌心沁出冷汗,大脑却强迫着自己冷静。
别怕别怕,说不定只是路过的人。
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意外的,却是靳斯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黑色长款的风衣,穿在他的身上随意有型,往那一站格外惹眼。
他的车就停在一旁,不是平时靳斯言常开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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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但江好莫名觉得熟悉。
刚才强撑着,骤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有些狼狈地矮身在石墩子上扶了一下。
江好索性坐回石墩子上,稍缓了缓,看向靳斯言问道,“怎么……怎么在这里?”
夜风轻晃,靳斯言轻描淡写道:
“不是让我来接你么。”
江好大脑有那么一瞬的宕机,刚才她假装打电话时说的话,乍现在脑海里,尤其是那“老公”二字,在耳边嗡嗡作响。
轰的一下,江好从脸颊一路红到脖颈。
靳斯言朝着她伸手,掌纹清晰,“自己能走吗?”
江好红着脸点点头,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被拖到地上的围巾给绊了一下。踉跄两步,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她咬了下唇,觉得今夜实在有些荒唐。
名义上的妻子,在外边一身酒气,路也走不稳,换做是谁大抵都会觉得无语吧。
她不自在地觑了觑靳斯言。
意外的,她没有在靳斯言面上看到不耐烦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将她的围巾拾起,拍了拍搭在手上,而后转身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
他的动作不徐不疾,江好一时没了反应,脑子里有些发懵。
直到听见他说,“上来吧,背你回去。”
江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
靳斯言轻松将她背起,他的肩背宽厚,一双筋络分明的手托着她的腿窝,很给人安全感。
江好悄悄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心跳如擂鼓一般让人无法忽视,耳廓脖颈都在发烫。
头越来越晕,眼皮也逐渐沉重,酒意和困意混合着,让她难以分辨梦境和现实。
从小区大门走回去,还有一段距离。
四处静谧,只剩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地灯隐藏在灌木丛间,微淡的光线映照在路面上,重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电梯里的镜子清晰映出江好的睡颜。
靳斯言偏过头看着,她睡得很安静,脸颊和鼻尖泛红,双手无意识地收紧,环着他的脖子。
输入密码开门的时候,江好嘟囔了什么,靳斯言没听清。背着她到房间,在床上放下,替她盖好被子。
羽绒被柔软,她蹭了蹭,一张小脸埋到被子里边。
靳斯言怕她呼吸不畅,将被子往下掖了掖,忽然听见她嘴里喃喃着,之前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他凑近去听她酒后吐真言。
“我不喜欢靳总,也不喜欢靳老师……”
靳斯言顿了一下,表情没有变化,直起身静默地看着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书房里,电脑屏幕上,是他在国外求学时的老教授发来的邮件。通篇大段夸他在学术上的天赋,不愿见他因为工作放弃研究,希望未来还能看见他在Ann.Math期刊上发表的内容。
需要着手准备明天的教案,工作也需要处理,
他一直都能有条理地处理应该完成的工作。
但他此刻却任由事情堆积着。
烟尾的火星明灭。
他的情绪一向浅淡,对烟并不依赖,只在少数时候用来压下烦躁。
半晌,从书桌后起身,咬着烟在厨房冲调蜂蜜水。
房间里传来“咚”地一声。
靳斯言推开门,房间内只留一盏床头灯。
江好正支着身子,看着掉到床边的手机。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
靳斯言把手机捡起来,摆在床边的柜子上,蜂蜜水的玻璃杯放到她手里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靳斯言刚走到书房前,听见江好的房间再次传来物体掉落的声音。
他折返回去,方才他捡起来的手机此刻躺在地上。江好的腿曲着,抱着玻璃杯,小口的抿着蜂蜜水,小心翼翼地觑他,看起来很无辜。
重复一次。
门刚合上,甚至靳斯言的手都还没离开门把手,果然又听得里边传来同样的动静。
很难不怀疑是她故意的。
“再弄掉自己捡。”嗓音冷然。
他俯身把手机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这一次,江好却在他起身前,伸手抓住了他胸前衣服的布料,阻止他离开。
“我喝酒你生气了吗?”
靳斯言不语,她便微微蹙眉,攥着靳斯言的衣服,让他靠近她。
难得在她身上见到几分娇蛮的模样。
“名片收好了吗。”
今朝二楼的包厢里。
几个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其中一人见靳斯言频频看向一楼某个位置。实在难得,于是问道:“怎么?有认识的还是有喜欢的?”
片刻后,靳斯言才回问他,“你说什么?”
像靳斯言这个身份的人,已经不再需要用迂回的方式避而不答。
他确实没听清。
一楼中心的卡座,男人向江好递去名片,江好捏着那张名片,偏了偏头听男人说话。她偶尔笑笑,发丝轻晃,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
他本意来坐坐就走,酒都没点,却在那坐了两三个小时。
从今朝出来,他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她身后一路。
中途她停下来原地转一圈,却也没注意到他。
房间里很安静。
江好和他对视着,眼底有几秒钟的迷茫,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慢吞吞地说道:“我不喜欢靳总,也不喜欢靳老师。”
这是今晚的第二遍。
男人的神色很淡。
“知道了。”
江好攥着他衣领的手一直没松开,另一手环上他的脖颈,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她的唇几乎是擦着他的锁骨道:
“我喜欢哥哥。”
靳斯言怔着,怀里的人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语调变得柔软而缓慢。
“但是哥哥不喜欢我……”
靳斯言低头看她,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已然睡着了,眼睫轻轻颤动,呼吸均匀而绵长。
时间缓缓地流淌着,房间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直到一声喃喃——
“可是好好,我并非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