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时,瞧了一眼窗外,天光微亮,还远没有到她平时起床的时间。
脑子里昏晕和困意搅在一块,好像骨头里都透着乏意,迷迷糊糊的,准备再睡一会儿。
指尖无意识地抓了抓,这才感觉到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
从被子里捞出来一看,深灰色的细长布条,大约是攥得久了,皱皱巴巴的。不知为什么,感觉颇为熟悉。
大脑混沌着,几秒钟后,如宕机的电脑恢复运转,忽然意识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江好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看向手里的东西。
靳斯言的领带——
怎么会在她手里??
江好的意识瞬间清明起来。
她和微月珮珮分别后,从酒馆走路回来,在小区门口遇到了靳斯言。那之后的事,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领带上残留着极浅的味道,是靳斯言常用的木质香调。
像他这个人,沉稳内敛中,无意间透出一丝性感。
她从没喝多过,不知道自己的酒品如何。想来并不太好,毕竟领带总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地跑到她手里,只能是她做了什么又忘了。
江好难为情地捂了捂脸。
捧着那条领带,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困意却彻底消散了。
横竖睡不着,索性打算起身去喝杯水。
趿了拖鞋往外走,领带叠了几折,随手放进居家服的口袋里。
餐桌前坐了一个人,江好的脚步稍顿。
晨光熹微中,靳斯言的面色温淡,正在用平板看一份英文期刊,手边是一杯咖啡。
两人极少在这个时间遇上。
视线相触的瞬间,江好怔了怔,随即下意识伸手捂着家居服的口袋。
“早…”
靳斯言点头算作回应,目光顺着她的动作,一同落在她的口袋上。轻描淡写地一瞥,便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中的期刊。
“问好”到此结束,一室之内再次沉默下来。
绕过靳斯言去水吧台倒水,还是直接转身回房间去。江好正犹豫着,听见他清淡好听的声音。
“我多做了一份早餐。”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
三明治里的虾仁和蛋煎得刚好,煎蛋周围一圈金黄的焦边,复烤后的吐司外酥里软,搭配牛油果泥,一口下去,幸福感满满。
可她眼下却无法全心全意地品尝。
口袋里的领带,如同烫手的山芋,反复提醒着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
江好斟酌着和他搭话,“一会儿是去学校吗?”
“嗯。”
靳斯言漫不经心地应着。
她抿了一口杯中温热的牛奶,觑了觑靳斯言。不知为什么,打从心底里冒出点心虚。
“我昨晚回来后……”
她刚试探着开口,靳斯言的目光扫了过来,隔着餐桌的距离,她看得分明。
“我是直接睡了吗?没给你添麻烦吧……”
靳斯言将手中的平板放下,金属背板与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好没由来地感觉到紧张,握着玻璃杯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泛白。
靳斯言的视线落在她面上,那双冷静的眼膜,仿佛生来就有勘破人心的能力。
她不自觉地有些闪躲。
她不会做了什么很丢人的事吧……
片刻后,他确定道:“你忘了。”
他如是陈述着,目光一错不错的。
“我、我应该是喝多了,如果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冒犯你,肯定不是我本意,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是本意。”
他不咸不淡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在他口中,好似格外有深意。
靳斯言站起身,单手撑在桌面上,隔着一张餐桌靠近她。
他低垂着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凌驾众生。
江好的心上微微一紧,眼睫轻颤了颤,想避开,他的手却直直伸向她。
她一时没了反应。
犹如周围的一切事物全都消散退去,她只能感知着面前这人的存在。
心跳飙升到一个不正常的速率,放在家居服口袋里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蜷起,收紧。
下一秒——
靳斯言的手挤进她的口袋里,缓缓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和她手中的领带,一并拢在掌心。
他的体温温热,相贴之处却在不断地发烫,指尖轻轻摩挲着。
一阵酥麻爬上她的脊背。
他撑在桌面上的手,手背上筋络格外清晰。
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象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一寸寸侵占着她的领地。
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刻意压低的声线,只能用性感来形容。
“如果不是本意,为什么昨晚攥着我的领带不放,而此刻仍然不松手?”
靳斯言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话音落下,他果断地抽离。
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时间到了。”
他云淡风轻地与她擦身而过,留她一人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ˉ
靳斯言近来频繁出差,细算起来,又是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面。
他似乎无意替江好回忆,那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江好更没有可能再主动去问。
因为光是想到那天早晨的场景,她的脸就爆红到完全无法见人的程度。
那天,靳斯言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有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稀里糊涂好像就翻到了下一页。
可是又经不起想,一旦细想,便只在酸涩和心动之间反复横跳。
工作让人忙到麻木。
初到新公司上岗的林微月同学,怒发三条内容相同的自嘲朋友圈。
“人善被人欺,人贱学会计!”
配图是一张小狗微笑着掰断电脑的表情包,上边写着“哈哈账做不完了”。
林微月说这个表情包特别像江好,平静之下马上就要疯了。
每每此时,江好都只能苦涩地表示赞同。
隔天。
A城的天空格外阴翳,满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江好刚到工位上,OA就弹出了数条审批催办。她只来得及随手把包和折叠伞往柜子里一塞,就急忙开始处理工作。
到了下午,外边乌云沉沉地压下来,已经开始落下零星的雨点。
她驳回其中一条审批,并附上了驳回理由。未关联费用申请审批单,无支付截图,报销发票不完整。
邻座的ppt大哥看着江好敲键盘,“啧啧”道:“你写得这么细啊,我看审批组其他人,都是点一下常用语‘未按要求提交’,就驳回了。”
另一同事吐槽着,“不管要求写得多清晰,反正总有人就跟不识字似的。每天除了做表格还要审这么多单子,谁能天天像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一样,也就咱们小江还有这个耐心。”
江好礼貌地抿唇笑笑,没说什么。
可驳回键按下去没多久,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接起电话,刚说了个“您好”,对方粗犷气势汹汹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凭什么驳回我的申请?”
“不好意思,报销申请需要按照规章制度来,您这边……”
对方压根不听她说,“什么规章制度,我每次都是这么报的,以前都可以批下来,怎么到了你就不行?是不是你故意刁难我?”
江好皱了皱眉,“驳回理由里面有标注您缺少的材料。”
听筒里响起提示音,同时有人拨打电话进来,江好正想去看,就听那人咄咄逼人道。
“哪有缺少,每次都是这么报的,你到底会不会审?!”
电话拨进的提示音,和男人陡然拔高的音量,同时在听筒里炸响,吵得她脑仁生疼。
江好把手机远离耳边,看了眼屏幕。
一连几个未接来电,竟都是林婆婆打来的。
林婆婆无事从不联系她,此时这样着急找她,定是外婆那发生了什么事。
江好一下子慌了神,直接将电话挂断,接起了林婆婆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婆婆的语气急切。
“好好,你快回来看看你外婆,她要不行了。”
咚——
力气仿佛在这瞬间被全部抽去,手机从无力抓握的手中滑落,砸在了地上。
站起身来,眼前却天旋地转,扶着桌边堪堪稳住身形。
她把手机捡起来,就往办公室外跑。
电话那头,林婆婆在和她说着情况,“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我和平常一个时间来找她闲聊,就看到她倒在院子里。”
“你赶快回来。”
江好紧紧攥着手机,止不住地发抖。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数字,逐层往下降,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漫长。
包和伞都忘记拿,但已经无心返回去取。
几乎是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江好向外跑去,冲进了雨幕里。
路上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一连几辆路过的出租车,都显示着载客。
等到终于上了车,江好已经浑身湿透。
司机从后视镜里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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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到哪里?”
江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才忽然想起,她连回榕城的票都还没买。
她慌乱地翻着购票软件,司机见她不答,又问了一遍,“到哪里?你走不走,把我车都打湿了,不会就是上来躲个雨吧?”
乘飞机是回榕城最快的途径,最近一个航班,就在两个多小时后。
上一次乘机耳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她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
江好努力克制着,因为发抖而导致说得模糊不清,她哽咽着,对司机道。
“机场。”
“我去机场。”
赶在起飞前登机,她的发丝还在滴水,空姐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送来毛毯,关切地问她还需要什么帮助。
手机信号断开之前,林婆婆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是重复催促着,“赶快回来。”
江好围着毛毯,因为极力忍住眼泪,不自觉地发抖。
她只不断地摇头,“没事。”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乘飞机的耳痛,在起飞后再次出现。
不知是不是因为淋过雨,疼痛感比起上一次,有增无减。
她曾以为,无论过了多久,多少年。只要与飞机有关,她便会想起那天,靳斯言捂着她耳朵的画面。
可在此刻。
她的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外婆。
外婆带着她初到靳家,那时外婆还不是满头银丝。
那是外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夸她,“咱们好好,打小就乖巧听话。”
“我和她啊,相依为命。”
高考结束,她不愿离家去A城,背着外婆偷偷报了本地的大学。不识字的外婆看着屏幕,一遍遍地问她,确定填的是A城大学会计系吗?
她背后沁出一层汗,强装镇定说没错。
但是最后还是被外婆发现,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改掉了她的志愿。
最后的画面。
是那天外婆站在门外看她离开时的样子。
发丝银白,脊背早已不再挺拔。佝偻着,从门内蹒跚着走出来。
只为多看她一眼。
耳痛难忍,江好早已泣不成声。
飞机在几小时后落地。
榕城是一个晴天,以至于她走进院子里时,听见其中一个并不熟悉的亲戚在说,“这几天天气都好,挑在这个时间走也好。”
江好三两步冲上前,攥着这老头的领口,“你在说什么?”
其他的亲戚,慌忙地把江好拦下。
其中一个在县医院做护士长的姨姨,劝她道,“你外婆之前醒来了一会儿,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医院。她一直喊你的名字,之后就一直是昏迷的状态。”
“可能不成事了……”
江好不停地摇头,“我现在叫救护车,我们去医院,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如果现在送去医院,治疗费你根本负担不起,而且大概率也是延长她现在这样痛苦的状态,回天乏术。”
“你去看看她吧。”
江好跑进屋子里时,床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知道是谁通知靳斯言来,他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此时她已经无心去想。
她浑身抖得厉害,几乎是跪到了床边。
外婆的脸色青灰,脸颊凹陷下去,口唇发紫。无论江好怎么唤她,她的双眼紧闭,已然无意识,通过口呼吸着。
江好的大脑早已混沌,只是一遍遍重复问着,“怎么会这样?”
“上个月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转身紧紧抓着靳斯言的手,忽地,直直地跪在他的身前。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外婆……”
她绝望着,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的浮木。
他半垂着眼眸看她,异常冷淡。
“没有用了。”
她拼命摇头,急切地反驳着,“有用!一定有用的,你救救她吧,不管花多少钱,我以后都会还给你……”
“靳总,靳老师,靳斯言。”
“哥哥。”
“我求求你……”
江好已然是哀声乞求。
她那么依赖他,无论什么事,只要她求他,他一定会帮她。
“没有意义,江好。”
她哽咽着,“你不愿意帮我是吗?”
靳斯言的语气冷硬,“是。”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那么望着她。
江好不知道该说那是平静,还是冷血。
她忽然觉得……
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