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会
    魂体其实就是潜意识。

    修仙界内常称魂体为灵识之心,不同于凡胎肉/体,是人步入仙途后重新造就的心脏。

    魂体展露内心本性,所以无法被控制。只有极稀少的修士或临近飞升的强者能短时间操控魂体。

    东占这次的调息并不平稳,隐隐的焦躁填满内心,就像沉睡时一直想要抓住被子,不管怎么摸索都无济于事。

    但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抓住被子。

    爽了。

    但被子不爽了。

    时阙拼尽全力不让体内的灵气攻击东占魂体。

    就像拦着无数士兵不砍向蹿入主帅帐篷的敌方小狗,哪怕失神一秒,小狗就会被乱箭射死。

    对于常人来说,被进入丹田等于被拿捏死穴,血脉相连之人也不会让对方的魂体进入丹田,就像不会喂饭给人喂血管里。

    那团雾气在时阙丹田横冲直撞,想要找到灵识,但丹田只有周转的灵气,它完全找错地方。

    可是它也没有退出来,而是就地开始输送魂灵气。

    魂灵气是魂体精华,魔修若杀人炼剑,取的就是魂灵气。

    一般情况下,在一方将对方的灵识拉入自己神魂后,由魂体吐喂魂灵气的方式滋养灵识,以此增进修为。

    现在这魂体不仅分不清大小王,还直接跑到对方体内进行工作。

    而她低微且充满杂质的魂灵气输送入丹田,是最不理想的情况。

    因为位置不对,丹田是全身消融之地,时阙现在还要阻止她的魂灵气融入身体,不然等自己的灵气察觉此物企图相融,那么他将彻底阻止不了攻击。

    内阁有嘱托,他不可能让东占死亡。

    时阙双眼紧闭,眉头第一次皱得极深,终于他败下阵来。

    解除灵识屏障,时阙让自己神魂空间开放。

    东占的魂体就像闻见烧鹅味,立马提起裤子冲入时阙的神魂。它还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拉着他的一缕灵识去东占那边。

    时阙关闭屏障,把这团东西关好。

    他不会让自己的灵识进入东占神魂,这是最后的底线。

    时阙的魂体察觉到外来者。红雀出现在雾气身边,静静地俯视对方。

    因为修为的差距,如同幼犬遇到巨狼,雾气感受到极强的压迫与恐惧,终于安静呆着。

    就在时阙要稍稍放心,准备等东占苏醒就把它放回去的时候,这团东西又开始动作。

    它竟然朝着红雀输送魂灵气。

    堪称世间奇迹的伟大建筑被一位工瓦匠偷入,她拿着自己劣质的油漆,刷在金石珠宝的万年神像上。

    因为印记的存在,红雀不会攻击,只是快速飞远,不想挨着这团雾气。

    时阙第一次体会到疲惫。

    天运脉的云雾翻卷着,他就算闭眼也感受得到此界内的一切细节,因为天运脉早已是他的延伸,这似乎也是时间流逝的具象化。

    面前人还不会深潜,无法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她依旧呼吸着,胸膛起伏就如同翻卷的云浪。

    时阙再次望向幻觉——东占头上的那行字,他还未找到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

    那行字发生变化。

    「三百五十九」

    少年脸上未存在表情,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移开目光。

    终于,时间到了。

    “师妹,缓息回神。”

    东占睁眼,下意识捂住胸口,被掏空的疲惫感让她一脸茫然。

    她以为自己这次调息的方法不对,导致整个人像睡觉落枕。

    时阙的手指拂过她额前,冷冽的香气卷来又快速离去,瞬间扫除她的疲惫。

    之前时阙身上有香味?

    只要身为老师的时阙没提出问题,东占便不插嘴,只是疑惑师兄为何突然变香了。

    “师妹这次有何感受?”他语气平静。

    与时阙单独相处,你无法感到尴尬或局促,他总是温和地望向你,舒适的磁场能让人无比放松。

    东占没提自己的疲惫,而是感谢时阙:“多亏师兄护法,我调息顺畅。剑石会已召开?”

    “一日后便是剑石会,我已唤肴知师妹带你熟悉大会细则。”

    时阙身上没有跃灵玉,也不知他怎么联系的。

    东占捏手,视线回避:“……师兄不随我一起吗?”

    时阙已起身,送她离开天运脉的圆盘出现:“剑石会开启后,我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

    听他的意思要去其他地方,东占停着不动,低下脑袋看地面:“师兄要离开多久?我多久才能见到师兄?”

    时阙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发外响起,他安抚畏惧外界的菜鸟:“师妹不必害怕,大会期间我也能照顾师妹安全,若有急事我也能赶到。”

    东占想说他联系方式都没留,圆盘就自行带着她上升。时阙倒是一直目送她,直到云雾覆盖视线。

    东占穿越剑阵,回到天运脉的跃台。

    肴知等在那里,看见东占后朝她招手。

    “肴知师姐。”东占小声打招呼。

    “师妹。”

    肴知点点头,托着东占手臂,像随诊的医生:“嗯,师妹神魂略有虚耗,没有太大问题,刚步入修炼多调息便是。”

    东占回:“我刚调息完成。”

    肴知闻言皱眉:“那师妹神魂为何……时阙师兄未教导你如何调息?”

    东占急忙摇头:“不,是东占愚笨,师兄还为我护法了。”

    肴知脸上疑惑更甚,握着东占手腕再次深查,过半晌发现了什么,抬头扬起古怪的眼神。

    “师妹解开时阙师兄脉象后,师兄有何异样?”

    肴知说得犹豫,握着东占的手腕不放开。

    医生拐弯抹角总没好事,东占心里打出一个问号。

    时阙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她为了自己安全便回答道:“师兄想要探查出错原因,但再次调息时……我的灵识被强行拉入师兄神魂,之后修为似乎精进许多。”

    “师兄便说他的神魂被我的灵识印记,他为了不加深印记便只为我护法。”

    肴知的表情从疑惑转换到震惊,最终放下东占的手,直到她们快要走出跃台,肴知才说:“是我的错。”

    肴知玉质金相,是东占想象中修仙小说角色的完美模版,就连充满歉意的神色也格外动人。

    “师姐?”东占愣住,不知这愧疚又从何说起。

    “我一时急于解决师妹困境,却没想到师妹灵识稚嫩,进入师兄神魂后未设限制,无意间留下印记。”

    东占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还帮忙解决了时阙总是调息的大阻碍。

    但是肴知后面的一句话让她直接冷汗倒流。

    “灵识入内,魂体哺育,这个过程也是常说的……神感双修。”

    东占摸了摸额头,在这个几乎崩溃的瞬间告诉自己还有两千万要拿,演戏要演足——

    她眨眨眼,脸涨得通红:“可、可轮到我调息时未觉异样,怎能说是双修呢。”

    “师兄已近登仙,他不会被轻易拉走灵识,只有……”肴知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师妹近期还是勿在师兄周围调息,也切记勿与他人提起,神感双修比体感双修更为私密,恐会为你招来不必要麻烦,”

    修仙小说的娱乐项目更为高阶,大家更注重精神交流。

    东占决定把上述对话删除,她在工作期间一般去除人性,既然时阙没提,她就装不知道。

    满脸通红的东占点头,跟着肴知去往门派最大的浮空岛。

    肴知也急着转移话题,开始给东占说正事:“明日就是剑石会,师兄可能未与师妹说清大会规则。”

    “师兄与寻常弟子不同,不常参与相似大会,自然细节不甚清楚。”肴知贴心地解释,带着东占走入开阔的岛内广场。

    外圈剑阵里圈集市,展开的旗帜飘扬,无数摊位摆放着各式石头或活物。

    东占听见一声怒吼,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摊位上的主人正在按压龙头蛇身的灵兽,兽口喷出三色神焰,围观的弟子们纷纷避让。

    “剑石会是整个修仙界的例行盛会,分为交易日与探索日——交易日会进行三天,有名的门派都会设立集市,供弟子们买卖百年来收集的奇珍异宝。”

    “大会明日开始后,便有其他弟子进入阁内,那些剑阵也可前往各个大门派,师妹注意避开门旗,都设置了防御剑阵。”

    肴知带她靠近摊位,很多弟子与肴知打招呼,顺势将目光投到东占身上。

    可东占一直低着头,要是不小心跟人视线撞在一起也迅速避开。

    “师妹可以在集市寻一些剑意相合的剑石来铸剑,我看看,师妹灵气柔和,水性的飞仙石、喜光的瑶星玉、白鲛的脉丹这些都比较适合你。”

    肴知将各种五光十色的石头递给东占。

    东占局促地说:“师、师姐我没钱。”

    肴知反应过来,拿起东占的跃灵玉:“忘记告诉师妹,六脉弟子每年都有灵石下发,命理脉因为弟子稀少,累积的灵石应该都在你的账目上。”

    果然只要人少,再稀有的资源落下来也足够丰富。

    肴知示意她用灵气查看玉佩里储存的灵石数目——十二万七千两。

    “看来净乙长老这些年也花费不少。”肴知叹口气,让东占意识到自己的背景板师尊不是个节省的人。

    “但这笔数目也足够师妹在集市购买大部分剑石,更为高阶的灵物只能在探索日等待机缘。”

    东占问:“师姐,探索日是什么?”

    剑石会还未开始便人流众多,还要注意躲避摊位上活跃的灵兽,东占只能紧紧跟着肴知,以防跟丢。

    “在交易日结束后,百年一次的无人域将开放,未铸本命剑的修者都可进入七日以寻机遇,这七日便被称为大会的探索日。”肴知见她一直没有购买的意向,还在人群中束手束脚,便带着她来到一家没人驻足的摊位。

    摊主没有售卖铸剑的灵物,而是摆放着一壶壶酒,每个酒壶花纹都繁复美丽。

    一个年轻少女守在此处,她虽然是售卖者,但看每个经过的人都面露不爽,大有一种你问价她就砍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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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占看向少女头顶。

    「配角—宿机脉弟子,优秀铸剑工匠,以身铸剑」

    “小窍。”肴知笑道。

    凶神恶煞的少女闻声转头,看清来人后表情一变,眉眼弯弯地蹦起来:“肴知师姐!”

    肴知拍拍少女的头,介绍道:“小窍站好,这是命理脉新师妹东占。”

    少女探出头,上下打量东占,神情突然崩溃:“你、你就是净乙长老的弟子?完了,我输惨了!”

    肴知先是给东占说明,然后眉头一皱:“这是宿机脉弟子连窍,她算是阁中对铸剑最有心得的弟子……你又去压了什么赌注?”

    连窍撇嘴:“命理脉破天荒要有新弟子,还是那个净乙魔头收的徒弟,大家就打了个赌嘛。”

    肴知盯着连窍,后者缩起脑袋。

    “赌这新徒弟是不是世家的废物,给魔头塞了好东西才挂名入阁,毕竟魔头直接把她扔回来都不管……不是我开的盘!”

    东占一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插嘴。

    “你你叫什么来着?”连窍见肴知有训斥自己的苗头,赶忙把东占拉过来。

    “回师姐,我名东占。”

    “看这唯唯诺诺的,哪家仙族世子有这副窝囊嘴脸,没事没事,这样还好些。”连窍拍拍东占,力气大得像平底锅甩过来。

    肴知忍耐半晌,继续说:“其他违规事宜我先不管,东占师妹还未铸剑,你看看集市有哪些剑石适合她。”

    连窍从摊位里拿起一小壶酒:“这个很适合,只要两万灵石。”

    东占不明所以地接过。

    “喝完壮壮胆,直接等着去无人域。”连窍摆出一副请结账的谄媚模样。

    肴知先一愣,然后眉头皱起:“你是说,集市里没有与她相合的灵物,一件也没有?”

    “既然不是被塞进来的,命理脉之徒哪有这么容易买到剑石?她只有去无人域找天地命线相生的机遇。”连窍耸肩应道。

    东占还以为这人是在逗她玩,结果是不忽悠新人买废品的老江湖,不愧是系统设定的「优秀工匠」。

    肴知沉吟片刻:“新弟子进入无人域过于危险,师妹不如再修炼百年,铸剑也不急于一时。”

    “对啊,就等下个百年呗,本命剑总是要讲机缘的。”连窍附和。

    是啊,再等个百年,灵堂牌位批发一百个。

    东占自然不会等什么机缘,不铸剑或者铸烂剑她都接受,毕竟只是她工作时用的电脑。

    如果系统任务不是当谗言的奸臣,而是在努力修仙变强者,那她拼了命也要进无人域,下副本才有好东西。

    “嗯,我听师姐们的。”东占小声道,彻底打消铸剑的念头。

    连窍见她还不结那壶酒的账,默默拿了回来:“净乙魔头竟然收了咩咩叫的小孩儿,你也是不容易,等铸剑的时候师姐给你便宜点儿。”

    东占不好意思地笑,心里知道连窍应是那种说给你打折,回到仓库把399价标贴上1288的那种人。

    就在连窍要把那壶酒放回原位时,高大的人影撞开她,导致酒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碎片四处散落,惹得人流驻足。

    “啧,不会看路?”就像灰尘里的黄金,比所有人都精致的服饰,连手腕的玉镯都流转着源源不断的精纯灵气。

    是一只小队伍,路过的人都纷纷避让,熟悉的面庞出现队伍里。尧刃仅仅看见东占,眉头便皱起。

    东占望向那个领头,也是撞连窍的男人。

    「*配角—金刚脉弟子,世家天赋子弟,无忧终生」

    那是什么?

    东占紧紧盯着字幕,最前面的符号从未出现过,不同于配角等级的绿色字体,这个「*」是蓝色,就像故意提醒设定有异。

    “我看是你眼睛瞎了吧,恶心的臭狗快赔钱!”连窍毫不示弱,甚至有动手扇人的架势。

    那支队伍里有人插话:“原来是宿机的断臂连窍,你连剑都没法铸了,还来剑石会占位置?”

    东占的目光移到连窍健全的双手上。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连窍师妹。”领头的男人笑起来,“师妹可还记得我?金刚脉楚耀生,之前请师妹铸剑却被倒打一耙的楚、耀、生。”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自己名字。

    蒙着礼貌,实则狠辣的眼神一直黏在连窍身上。

    连窍挡在东占两人面前,不想楚耀生看见她们:“记不得了,只记得一个想用胯/下二两肉点火炉的傻子,他倒是跟你同名。”

    “你!”跟班差点冲到面前,楚耀生状似大度地摆手。

    “哦?若事实真是你所说,那被斩臂的为何是连窍师妹呢?”

    楚耀生摇晃着金线折扇,目光突然转到连窍身后,在看见肴知时眼底一亮。

    “哎呀,肴知师姐也在此处,师弟见过师姐。”楚耀生的声音变得黏腻,就像被泡在毒液罐里的蛇盯上,一不注意就会被他缠住脖子。

    肴知想把东占往后拉,但慢了一步。

    东占与楚耀生对视。

    “这位小师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