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罗觅尔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璞已经醉倒在他怀里了。

    “小璞。”

    晃了晃没反应。

    “这孩子,净说胡话。”罗觅尔皱了眉头,弯腰扛起了白璞,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张自闲的身影,不会是他吧?

    不高不矮的身材,标准的中年男人的体型,但是那张又黑又肿的脸……罗觅尔摇了摇头,定是小璞在说胡话。

    夜晚,罗觅尔按照惯例每日给老爷写信报平安。

    今天的信上,有小璞悄悄放火烧了县衙,又顺带偷了一些银票;小璞骄傲了,想杀了顾恺之;小璞梦里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放下的笔又拿起来了,罗觅尔抿唇犹豫了一下,划掉了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窗外两只又白又胖的鸽子带着信,沙沙沙地向京城方向飞去。为了防止意外,罗觅尔总是会写两封一摸一样的信,他觉得这样一定会有一只送到,万无一失,免得老爷夫人担心。

    罗觅尔放飞了信鸽,满意地拍了拍手,去给小璞烧饭去了。

    络城,出京城的重要关隘,位置处于京城和江县中间,常年有军队把手,而守军统帅往往是宗室子弟。

    连兵部、御林军都不知道,只有皇帝殷昌自己本人知道,这位统帅是殷昌最信任的人。

    “王爷,那两只肥鸽又来了!嘿!”一个身穿铠甲、身长八尺,如黑炭般的脸,留着络腮胡的将士怀里抱着罗觅尔的两只鸽子。

    书案是一张简单利落的黄花梨展腿桌,男人的背影挺拔而修长,一袭黑色锦袍将他衬得如同神祇一样。

    男人没有转身,沉声道,“读。”

    “遵命!”将士掏出了两张内容一模一样的纸条,如雷声般的嗓音在军帐里传开。快读完时,将士突然卡主,蹙眉嚷道,“王爷,纸条后面有一截话被划掉了!”

    “知道了,”男人语气锋利,嗓音冰冷,淡漠的沉声道,“信继续送。”

    “是!卑职告退!”

    男人转身坐在书案前,手轻轻地放在腿上,一动不动,目光平静,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是殷明,殷昌的亲弟弟,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弟。外界对他的传言,虽然不如殷昌凶狠残暴至极,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子。

    殷明对顾沈两家势力的斗争没啥兴趣,不过是殷昌无聊的帝王术,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一年里鸽子送的信,还有……

    沈庆山的外孙,真有意思。

    想到这儿,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王爷,穆有才这只狗还留吗?”侧案坐着的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轻声问道。

    殷明抬眼,眸色阴沉,让人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半晌,殷明抬唇,吐了两个字,“做了。”

    “全家都杀了吧。”女子讨好。“斩草除根。”

    殷明没有说话。

    “属下这就去办。”女子起身,毕恭毕敬道。

    “等等,荒春。”殷明叫住了即将离开军帐的女子。

    女子有些意外,回身看向殷明,“王爷。”

    “穆有才影响不到本王,就杀他一个就够了,其他人不要动。”

    荒春愣住了,一向惜字如金的王爷,居然为了这些贱人的性命,去解释。她看出了殷明的犹豫,“王爷,可是穆……”

    嗓音戛然而止。

    她被殷明凌厉的眼神吓到了,让人不寒而栗,高高在上的不容人质疑。

    “是,王爷,遵命。”荒春行礼后,快步溜出了军帐。

    穆有才属于殷明势力范围内的最底层官员,穆有才所贪有七成都暗中上缴到了殷明这里。

    不过,如果真的杀了穆有才全家……

    殷明独自在军帐内凝神灌注,若有所思的手掌搭在桌上,掌根处全是茧子。手指在桌面上轻叩,手上的青筋如粗壮狂野的龙盘踞着,将手分蚀一块、一块。

    荒春办事利落干脆,丝毫不敢怠慢,当晚穆有才死在了姨太太的房间。

    为了明确此次行为属于王爷清理门户,荒春按照以往惯例用银针刺进了穆有才的左耳。

    第二天早上,白璞发现县衙被邻里乡亲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以为又是有啥冤案错案,忙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凑在人群里听热闹。

    “县太爷死了,死在了六姨太房间?”

    “听说死因非常蹊跷,那小妾一整晚没发现。”

    “耳朵的血流出来是甜的,蚂蚁都围过来了,我家老二说,现场……啧啧啧……”

    “不会是那小妾弄的吧,看她那泼辣样子,是外头有相好了?”

    “跟前天起火有没有关系?哎,会不会是放火的那人干的啊!”

    “……”

    白璞眯起眼睛,有点意外,怎么穆有才死了?也不像老大的风格啊!

    这小地方,还有谁跟自己一样,这么“优秀”。

    “老大老大,”白璞飞奔跑进了县衙,找到了张自闲,眼神兴奋又好奇,“穆老爷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张自闲正装作忧虑忡忡,低头沉思,他向白璞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走进了里屋,关上了房门。

    “我也不知道。”张自闲压低嗓音。

    “我要去看看。”白璞也压低了嗓音,“听说死状很惨。”

    “你起晚了,你要是早点来肯定能看到,我看到了。”张自闲也终于掩盖不住眼角,笑的眯起了眼睛,“这鸟人就是活该,就是不知道谁干的,下手也狠。”

    “哎,先不管谁干的,”白璞开心过后又快速冷静了下来,“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接任。”

    他老爹就是户部侍郎,官场这一套他从小耳濡目染,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没要穆有才狗命的原因。

    现在的天下,乌鸦都是一样黑的。

    张自闲心中对白璞又多了些欣赏,总感觉他哪里不太一样,但无关紧要,点了点头附和道,“估计很快,不要三日,希望能来个清官。”

    “如果来个好官,我们就可以安心做捕快了。”白璞乐观地畅想,很多事情也都可以重新翻案,那些被强抢的女儿家,被骗走的房契,被屈打成招的庄稼人……都会沉冤昭雪,“等几天看看。”

    “还有一件事,”张自闲想到后突然紧紧皱眉,他把嗓音压的更低,“我总觉得做这事儿的是个高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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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看,那鸟人耳朵里有银针,不像是一般人所为。我有点担心,他知道我们放火的事儿。”

    “不会的,老大,你还不相信我?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白璞虽这样说,心里也有点打鼓。

    “嗯,也可能是凑巧,报仇赶一起去了。”张自闲点了点头,挺直了腰杆。

    其实白璞是有点害怕的,脊背有点冒汗,但他不太会跟张自闲说这些。

    他比旁人聪明,也比旁人敏锐。光从描述,就能感受到这个人行事作风目标明确,做事手法狠毒,如鬼魅般,令他战栗。

    一双厚实的大手落在了白璞瘦削的肩膀上,张自闲说,“想啥呢,小黑?走,看热闹去。”

    白璞点了点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白璞的耳朵圆润柔软,阳光下看是半透明的,耳轮优雅的卷曲着,耳垂长而舒展,精致如玉。

    后面穆有才的妻室们如何安置?六姨太无辜的呐喊,幼子无辜的哭闹这些,对白璞来说都是右耳进左耳出。

    等到换班的时候,白璞终于喘了口气,佯装镇定的回到家,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

    穆有才的死,绝对不是六姨太干的。更不会是他和张自闲干的。想到人死了,还要被用银针扎耳道,还不知道有没有扎进脑子里……

    而且这个人,跟自己搞穆有才的时间,没差多少,很后怕!

    白璞有点烦躁,头很疼,针扎一样滋滋的疼,捞起身边的被子,紧紧地裹在了里面。

    罗觅尔在门外不知道敲了多长时间的门,后来又去街头专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

    “小璞,你开门,我给你做了桂花鸭。”

    “我知道发生啥事儿了,你要是害怕我让老爷把明卫暗卫都给你调来?”

    “不行我找沈大人,让他安排刑部派人好好查清楚这事儿?”

    “你不要怕啊,开门,小璞。没人敢动你,谁要是敢动你,我罗叔第一个不答应!”

    最后罗觅尔不得已,踹开了门,跑到床边拉开被子,看到白璞满头是汗,浑浑噩噩。

    一摸额头,吓了一跳。

    这么烫。

    小璞发烧了。

    白璞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期间他的很多捕快同事来看过他,包括张自闲,他统统都在昏睡。

    每日郎中给开的药,都是罗觅尔一勺一勺灌进去的。

    梦里的他,像是沉溺在大海里。

    胸口像是有一团被包括起来的火焰,把他的呼吸逼到角落,压抑而厚重。心脏疯狂跳动着,全身像是被围在身边的邪灵五马分尸,紧紧拉扯着都能感受到血液汩汩流淌。

    时间一点点拉扯阵痛,他能清晰的感受又燥又麻,如蛊虫般钻进身体每一个角落。

    白璞清醒过来的时候,还在急促地喘息着。这两日,更瘦了,本来圆润的脸部轮廓开始线条分明,而眼神也变了,精致无暇的桃花眼又多了深邃与沉稳。

    “小璞,你怎么样了?”罗觅尔觉察到了变化。

    “罗叔,我饿了。”

    白璞看着窗外,高耸的白杨树,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