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个月后,某个深夜。
一向安静祥和的圣菲斯,钟楼忽然响彻,急促的钟声就这样犹如暴雪般,砸到每个人的耳中。
尤依正在睡梦中,顿时从床上坐起来。
来不及好好穿制服,尤依便拿起制服的上衣披上,然后穿上一双低帮乐福皮鞋,拿起「凛冬」,跑出自己的房间。
她和希卡莉的这间宿舍是套间,希卡莉的房间就在尤依房间的对面,她们共用一个客厅。
尤依出来后,发现希卡莉的房间里没有动静,立刻去敲门,却猛地发现,那两个女仆的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尤依顿时觉得不妙,手握住门把手一拧,居然直接拧开了希卡莉的房间!
房间里黑黢黢的,没人回应她,尤依也顾不得什么,拉动灯线打开灯,希卡莉的房间是空的!
再看两个女仆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
仰头一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午夜12点,这么晚,她们怎么会不在宿舍里?
而这突来的钟声,很明显是出了什么大事,学校才敲击起钟楼。
尤依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魔兽入侵,圣菲斯敲响警钟,召唤所有学生投入镇压魔兽保卫北都的行动中。
然而很快,尤依就得知,并不是这样,事情竟比自己猜想的还要糟糕。
她在操场旁的那个小型台地园里,看到了希卡莉那两个女仆血淋淋的尸体。
这两个月以来可以算得上是朝夕相处的相熟面孔,转眼间就这样躺在血泊中,瞪着两双不瞑目的眼睛,毫无预兆。
尤依在这一刻狠狠地倒吸进一股冷气,手足冰凉,手中的「凛冬」随着她的身体打了个寒战,仿佛是又看到神罚那天,那些鲜活的邻居变成冷冰冰的死尸,尤依只感到窒息,沉重的双腿僵立在那里。
比她来的早一点的一个同学,惊恐地告诉她:“希卡莉小姐,被绑架掳走了,是……”他似乎想说出是谁干的,却因为莫大的恐惧,颤抖着没嗡出字句,可他的手却指向两个女仆尸体旁边的一个符号。
一个用血画的符号。
荆棘花。
一股眩晕冲上尤依的头顶。
荆棘圣教!
此刻,圣菲斯的校长、副校长康斯坦丁教授,还有一众校方高层,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用羊皮纸卷成纸筒,纸筒中安装了移动的音圈,把他们的声音放大扩散:“所有同学听着,就在不久前,荆棘的邪教徒袭击了圣菲斯,疑似绑走了希卡莉小姐。校方已经通知佩拉领主派出领邦军和宪兵,全城搜查希卡莉小姐的下落。刚刚接到领邦军传来的消息,这次荆棘是大规模出动,很有可能在北都制造连环恐怖袭击。”
“事态紧急,我们要求所有达到魔导士位阶的同学,加入领邦军和宪兵的队伍,去镇压那些邪教徒,搜寻希卡莉小姐的下落。其他同学今晚全都在操场露宿,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圣菲斯!”
“校长先生今晚会守在圣菲斯,副校长们和其他校方高层,都加入领邦军和宪兵。所有人一定要牢记,如果发现希卡莉小姐的下落,不要鲁莽处理,先将消息同步给附近的领邦军或者宪兵!”
他们说完这些,校长振臂一挥,“同学们出发吧,几个人组成小组一起行动,注意安全!相信你们在圣菲斯学习的成果,可以帮助你们迅速成长为帝国期待的战士。为了皇帝陛下,为了帝国!”
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尤依的视线仍旧不能从那一束由血画成的荆棘花上离开。她刚达到魔导士位阶的初阶,正是要出去与那些邪教徒战斗的成员之一。
她脑中乱哄哄的,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希卡莉和她的女仆为什么深夜里在台地园?全是魔法精英的封闭式学校,那些邪教徒又是怎么进来绑走希卡莉小姐的?
尤依这一刻终于深刻地理解到,佩拉姐同她说的,荆棘圣教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绑走那些实力不俗的大贵族。现在她亲眼看到了,他们像幽灵一样无孔不入,只留下一个血色荆棘,如同在向号称帝国北部最高魔法学府的圣菲斯挑衅炫耀。
站在尤依不远处的两个贵族学生,也在出去战斗的成员序列中。他们似乎完全没想到圣菲斯高层会做出这种决策部署,他们脸都是白的:“校长疯了吗?让我们这些学生,去直面那些不知深浅的邪教徒。我们还是学生啊,校方就这样将我们的安全置之不理?”
“你还没懂吗?希卡莉小姐是什么人,万一她……到时候陛下的怒火倾泻下来,校方高层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说。校长他们这是要摆出不畏死的姿态,万一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还能以此将功补过。”
“他们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仕途,就要牺牲我们?”
“不然呢?你真以为希卡莉小姐如果出事,我们做学生的能完全不被问责?皇帝陛下的血腥手段,你还不知道吗?”
兴许是想到什么,他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为了一个希卡莉小姐,我们这些小贵族也成了可以被牺牲的砝码,就更别说那些平民佬了……”
尤依忽然转过身,快步冲进后方的学生中。这些贵族同学的话,她都听见了,但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她不为自己的人生安全担忧,也无所谓校方这残酷的决策。她本就在走一条会无穷无尽战斗下去的路,本来就充满危险和死亡。
现在她迫切要做一件事!她直逼到站在学生的最后排,几乎将自己隐藏进夜色的珍妮弗面前,扼住珍妮弗的手腕,将她扯进暗处,紫色的眼睛带着怒火,逼视珍妮弗。
“是不是你做的?!”尤依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气音。
悄无声息潜入圣菲斯,绑走最受保护的希卡莉小姐,还杀死了她的两个女仆,这种种事情都指向一个答案——
一定有内鬼在协助!
那是不是珍妮弗?!
珍妮弗还是那一脸让人厌恶的礼貌客气,仿佛一位完美的侍者:“你误会了,尤依小姐,我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你看,我也是被钟声吵醒,匆忙赶过来的。”
尤依道:“你们的人在佩拉姐的领地绑架未来的皇子妃,这会给佩拉姐带来什么恶劣影响,你不知道吗?不管你知不知情,珍妮弗,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离谱下去,你对得起佩拉姐吗?!”
珍妮弗道:“请你放心,尤依小姐,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领主大人在这次的事件中被红翡之都迁怒的。”
“你最好有这个本事!”
尤依扔开珍妮弗,握着枪转身走入黑夜。
她必须去战斗,找希卡莉的下落。
她没得选择。
这一晚的北都,就像是要发生一场战争那样,四处都是焦急的领邦军战士和提着手枪的宪兵。
刚刚完成重建的城市,充斥着不安和骚动,空气里满是长刀和火.药的气息。
远处的领主府灯火通明。
尤依在想,荆棘圣教为什么要绑架希卡莉。
如果单纯为了洗脑,为什么要留下血色荆棘的图案,还杀了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恐怕他们要利用希卡莉的身份,和红翡之都谈条件。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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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红翡之都不接受条件,放弃掉希卡莉,以后谁还敢成为皇子妃?
高高在上的帝国皇室,连自家的儿媳,都保护不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爆炸声,然后是接连的枪声,尤依转头看去,也许只隔了一两个街道。这样的声音,在她踏出圣菲斯学园后,频繁地响起。
是有荆棘圣教的邪教徒在制造恐怖袭击,或者和领邦军、宪兵甚至圣菲斯的学生交上手。
她不知道,今夜过去,会不会有同学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尤依沿着那些偏僻的老街搜寻,她想,如果她是这次绑架案的策划者,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把希卡莉藏在那些并没有在神罚中严重受损的陈旧老街。
就在走到一处民宅附近时,她倒吸一口气,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试图在民宅下引燃一个像是炸药包的东西!
“住手!”尤依当即向她开枪了。
对方大吃一惊,就地一滚躲避尤依的魔法,因此没能完成点燃引线的动作。
可对方的一只手,还是被冻成冰,冰块快速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很快就冻结一整条左臂。
女人气愤地瞪向尤依,再赶紧扭头去看民宅下的炸药包。
炸药包也被冻成冰了!
尤依见冻上炸药包,避免了一场爆炸,她双手举枪逼近女人。
“荆棘圣教的教徒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希卡莉小姐被你们绑到哪里了?”
尤依将警惕心拉到最满,时刻防备着对方突来的魔法攻击,可忽然女人的右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一翻!刹那尤依感觉到死亡的危险,她的反应力也已到极限,先于思维将头往右边一侧,几乎就在同时,一把棕榈叶形状的飞刀,就擦着她的耳廓飞过去!
这是自神罚之后,她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原来她的对手这次不是魔法师,而是暗杀者!
躲开这一刀的同时,尤依下意识往侧后方躲开,又是一刀擦着她的肩膀刮过去!
女人一只手臂被冻,已是如同半残废,她自知不能缠斗下去,就趁着尤依躲开的这个空档,赶紧转身逃向老街深处。
尤依默念出浮游术的咒文,霎时,飘飞离地。她直接从几座民宅的屋顶上跨过,就像是那天骑着马飞越北都一样。
那女人跑到另一条街,还以为甩掉尤依,却见面前尤依从天而降,将她的前路堵死,同时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刹那,冰雪魔法『冰风暴』已朝着她兜头掼来。
『冰风暴』令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女人在惨叫声中,大半个身体都被冻住,只留下头胸和一只右手臂在外面。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回答我,你们为什么对北都实行恐怖袭击?希卡莉小姐在哪里?!”
女人的胸口艰难地起伏,每呼吸一次,都要承受被冰层重度挤压的痛苦,可她却用尽了力气,将自己的嘴唇扯成一道无比得意的狞笑。
尤依猛然反应过来不好!
再一次的,身体的反应快得无与伦比,一道火焰从枪口喷射而出,将两支射向她的弓箭焚烧成灰,断掉的箭头落地,为混乱长夜又增添一声疯狂。
尤依仰头看去,就在街道旁某座民宅上,一个男人正挽着长弓,双眼如鬣狗般盯着她。他慢条斯理地再度搭上两根箭。
又有脚步声从暗处响起,渐渐靠近,又有一男一女,从长街的暗处走出。
他们的脸在黑夜和月光下半明半暗,尤依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却知道,这些人都有着同一个身份——邪教徒。
她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