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竹只让锦书她们送出了城,临行前,还得了一张传音符用来联络,就向之前指出的脚店位置行去。
从石方县出去,大概要经过两个不大的县城就能出峡州,她们往东向北,冒着风雪行了几日,看到了前方路线上在地图中标出的那座县城,临平县。
几人没做停留,一鼓作气进了城,住店修整,打算翌日采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再出发,便一齐睡下了。
第二日,芩竹是被一阵沉闷的鼓声号声吵醒。
她眯着眼翻起来推开窗,天刚蒙蒙亮,寒风夹着细碎的雪从推开的小缝里钻进来,吸走了芩竹一身暖意,她瞬间打了个哆嗦,睡意消散。
她们住的店小,不是在大路上,离那中心的大桥还有好些距离,若不是住的高一些,恐怕也看不见那番景象。
窗户推得开了,远远能见到几栋低矮房屋前,飘过两面巨大的旗帜,一片雪白里,那面火红无比醒目,经大风吹过,旗面翻滚展开,金色的纹样看得清晰,像是凤鸟涅槃。
芩竹正看着,房间里传来几道迷糊的嘟囔声,她合上窗,轻手轻脚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
刚从门口转出,肩膀就撞上了商则的胸膛,那人站得稳当,她步子放得轻,这一下差点把自己撞回屋,又被罪魁祸首揽着肩膀带回来。
“你去哪了?”
“我的身子你带了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安静了片刻,商则先开口:“我听见声音,出去看了看。”说着,放下了手。
芩竹也将怀里的东西递出去,问:“是前面那个队伍?”
两人说着走着,已然到了楼下,商则把她拿来的布人推还回去,回答说:“嗯,我远远瞧了一眼,是在祭神吧。”
芩竹在楼下买了包子,又灌满了她的酒壶,想去街道上看看,但想到楼上两个熟睡的人,又坐了回去,改问那上菜的小二。
小二搓搓干冷的手,转向敞开的大门时呵了口白气,再转回来小声道:“是国师举行的祭神游行,每年都有,是为保来年平安顺遂的。”
“那面旗帜就是国师的象征了吗?”芩竹也跟着小声。
“这……应该是吧,”小二犯了难,换了个话说,“不过客官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跟着那队伍走,他们会在城中的大祭台停下,届时还能向玄英真君祈福,图个吉利。”
怎么还有玄英真君的事?
芩竹点点头,伸手交过去几个铜板,看那小二欢喜接过跑走了。
“总是要走,等她们醒了过去看看。”
她喝了口热茶,余光看见腰上的器物。
这东西如今已经寻到四块,整体看着像个长条,不到五指那么宽,这四块拼在一起,又和手掌一样长,她也在没事的时候思考过,这东西黑洞洞的无字无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商则在挑面前那盘花生米,认认真真夹起来一个,送进嘴里,芩竹收回视线,问他:“这物件你知道是做什么的么?”
那人摇头,丝毫没有自己身为物件主人的自觉,反倒问她:“那你找这个是为了什么?”
芩竹自然答不上来,安分喝水:“不知道,只是醒来就觉得这东西至关重要,必须要找全了。”
“找全之后呢?”商则眉眼弯着,撑着脑袋问。
之后……还真不知道。
芩竹沉默,商则犹豫着开口:“你这段日子梦多,是不是回忆了些前尘旧事。”
他这话几乎是肯定,芩竹也没有否认,只说梦境模糊,都是大致景象而已,包括之前所说和商则的相处,亦是恍恍惚惚,一点没有参考价值。
商则趴在桌子半俯身仰头去看芩竹的脸,试探道:“那要不这样,你若好奇从前之事,我大可以讲给你听,那东西咱们不找了?”
嗯?
从杯中漂浮的茶叶上挪开视线,芩竹转眼将目光投向商则的眼睛。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商则极快地眨眼,趴了回去:“或者……”
他嗫嚅着,最后干脆摸摸后颈,摇了摇头:“算了,当我没说。”
之前还说什么都不记得,为何现在又这么说?
芩竹反盯回去,质问道:“你都记得?”
商则迟钝点头,却没有等到芩竹后半句的追问,反而出口是另一个问题:“说实话,我有点不太相信你会告诉我从前发生的事情。”
他愣了愣,听她继续道:“我没有恶意——好吧,确实是‘不相信’,我认为你会隐瞒我什么,更何况,这物件必须要找,之前说好奇记忆什么的,不过也是顺带而已。”
芩竹说得随意,方才那句质问也同样是轻飘飘的,给商则一种满不在乎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看向芩竹腰间那毫不起眼的物件,不屑地撇了下嘴角,花生米被他一口吞了,反握着筷子想去敲上两下。
临近时,芩竹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明明就是你先隐瞒的,难道还要和它置气?”芩竹一张脸冷冰冰,商则顿时就缩了回去,继续撑着脑袋吃花生米。
芩竹看他一个接一个嚼得那么欢,于是也自己夹了个尝尝,一般般,商则看到后,狡黠一笑,说:“错了错了,这东西不能这么吃。”
“要配这个?”芩竹把桌边的酒壶晃了晃。
“不是。”商则说着,按下她的手,又很快拿着自己的筷子夹起一个送到芩竹面前,扬扬下巴,示意她张嘴。
芩竹不明所以,乖乖配合,看那人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于是还非常认真地品了品,诚实地说:“没区别。”
商则很是无所谓,还是那副撑着脑袋地样子,既满足又缓慢地吃着桌上的东西,说:“我怎么越吃越好吃。”
“你……”芩竹暂时没和他对上心绪,只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想到便说了,“总不能,你之前残魂的样子,是我造成的,所以才不想让我知道?”
商则:?
席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商则忍俊不禁,抬头看向旁边模样认真的人,带着笑意道:“芩竹,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那日之后你自己反倒偷偷去看了话本。”
“那日”说的定是商则拿着拨浪鼓在她床头坐的那日,至于看画本……是为什么?
芩竹有点懵,就看商则摇头笑道:“从哪里想得这么曲折的故事,我可是要和你厮守一生白头偕老的,不太想经历这种跌宕起伏的情节。”
芩竹:都什么跟什么……
她每次都会被商则的鬼话绕乱思绪,经常不知道先将哪一处离谱挑出来,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她只能先反驳一个比较明显的。
“你现在都是灵体了,再怎么样也白头不了。”
“没事,厮守一生也行。”商则粲然一笑。
好啊。
芩竹一直看着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表情,抵在唇边的茶杯不自觉顿住。
屋外是单调的风雪,而他一身红衣,笑容热烈,尽管那人没有温热的血肉,在此时此刻,却无端让人觉得暖洋洋。
她忽然感觉心尖的地方好像有一只蚂蚁踩过,有些痒。
商则大概是要吃完那一盘花生的,早已低下了头,笑容消失,他浑身的气质也重新变回火山上的寒冰。
芩竹也回过神来,知道那不是痒,而是一种自己不知道的情绪,这个情绪有些熟悉,应该在许久以前某个不起眼的时间里,也发生过。
她没有多想,捏着茶杯的指尖轻抬,喝完了杯中剩余的茶水。
方才那点情绪就像前不久茶上散出的热气,轻而易举便被冷风吹得没了踪影,而她勾起的唇角,大概也只有被吞进肚的茶水看见过了。
……
姜绾两人醒的不晚,过会便下了楼来,彼时芩竹已经吃好了饭,抱着手臂在桌前打盹,几人坐在一起讨论那条祭神队伍,说等会要去看看。
队伍很长,又走得慢,等她们收拾完追上去时,离那片大祭台还有一段路。
商则也没有回到布人里去,和芩竹几人一起同旁边凑热闹的人们站在队伍最末端。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许多高高的旗帜,接着只听号声鼓音沉重一敲,几个装扮讲究的人从队伍中跃去高台,宽大的袍子舞出奇怪的舞姿,插着长羽的面具在大雪中像是变换了数种表情。
有火焰从祭台四面的长筒中喷出,上面的人口中唱着深沉的调子,声音浑厚,语言神秘,嗡嗡的传播甚远,每一句都在击打着众人的耳膜。
低下的人安静极了,皆是一脸虔诚地望向高台,芩竹三个外来人在状况之外,只觉得氛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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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不敢乱语,眨着好奇的眼睛在下面观望着,这时候抱胸冷脸的商则就非常突出了。
他站在芩竹身后,旁边还有几个人,见到商则这样不尊重的姿态,不悦地看过来。
麦子注意到,赶紧戳了戳芩竹,后者莫名,扭头看过去,商则就低头对着她眨眨眼,俯身侧耳:“怎么了?”
芩竹看他变脸比那台上的面具都快,也没话说了,摆摆手转过头。
就这期间,回荡在街道上的神秘歌谣已经结束,台上走出一位满脸花纹的高胖中年人,依旧是穿着繁琐的服装,撑着头部不知是雕着什么兽的手杖,张开手向天高呼:“玄英佑我大肃!”
“玄英佑我!”
芩竹刚回过头来,就被身边围着的一群人虔诚的呐喊罩了一头,懵然地跟着也喊了声。
接着,台上火焰高涨,中心的祭司念叨着跪下,再起身时权杖顶端的兽嘴张开,像是含了个亮晶晶的东西。
雪花纷飞眯眼,太远看不清,芩竹还以为是见到了之前地道里的夜明珠。
可下一刻,那人猛地将权杖在地面一点,那道光亮迅速向天空各个方向射去,混着天上的白雪,有一瞬间,芩竹觉得阴沉的天都亮了。
底下的人立刻张开手臂抬脸,像是要用身体接下这些光亮。
姜绾也在做着动作,不过和那些人的神情一对比,显然就是去玩的,余光看见身边有人竟然还掏出了个锦囊,立刻询问。
这人捏着锦囊抬上天,半天没有理她,郑重收回手时才回答:“那是玄英真君送来的恩泽,我们这些人看见就是有了福报,更别说能接到的了。”
“还能接到?”姜绾一脸惊讶,手臂张得更大。
“是啊。”这人信誓旦旦,见姜绾这般捧场,忍不住又悄声道,“听闻国师的师父就是玄英真君下界之凡胎,才能传得那般护国之法。”
麦子早就对这些仪式失了兴趣,不走只是因为身后还堵着些人,正当无聊听见姜绾两人的对话,也就听了一耳朵,还不忘叫上芩竹。
玄英玄英……芩竹就觉得这神仙名号怎么这般耳熟,听多了再一思索,才记起梦中自己生活的地方。
“不知道那位玄英真君……和玄英顶有什么关系?”芩竹直接问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放低了些音量。
“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家都说,玄英真君那凡胎,下界时就是在玄英顶历劫的,”被搭话的路人见有三个人认真倾听,不好意思的同时还带了点卖弄的感觉,说到一半两边瞅瞅,小声道,“不是都传,三年前陵南府那雷是天雷,劈得就是玄英真君,是上头要带他回去,不然为何那夜过去,连棵草都没被伤到……”
芩竹没从这话里摸索出什么,重新站直,商则却突然出声:“他是男是女?”
他这话没个准确身份,把那路人问得一懵,后才反应过来商则和芩竹她们是一起的,奇怪地打量了商则一番,才说:“我们怎么能妄议这种事……”
可就算是这么说,这位路人还是道:“反正我听人说过,国师算出一个福地,要将玄英真君花重金修建的像挪过去——那像是个男身。”
商则有些怀疑地拧眉,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号声齐响,声音大得将她们几人吓得一激灵,重新把视线投回高台之上。
原本喷高的火焰不知是何缘由突然滚出浓烟,权杖上衔光的兽头此时竟然含着一团黑气,在这寒冷的环境里,看得人心慌。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指着台上的异样不知所措。
祭司神色严肃,安抚百姓:“诸位莫慌,真君告知阴器器灵之位,是为除之,待我寻得他来!”
话毕,他高呼一声,台上的火焰来回窜动,兽嘴里的黑气挣扎,这模样,似乎是在逼这些黑气出去。
芩竹觉得不太对劲,余光看见麦子也刚好回头,对视一瞬,两人皆是去拉旁边的人,想要挤出人群。
这大庭广众,商则不好直接消失,而且身后围来的人多了,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走出去。
芩竹正艰难挤着,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暗了,就听姜绾急道:“有东西罩在你身上!”
她一愣,伸手出来看,发现自己像是被一股黑色的气从头到脚的包裹,耳边充斥着窃窃私语。
“她就是器灵!那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