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赌坊
    那日,竹林微晃,月亮沉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照的铺着薄雪的大地发亮。

    红炉上煮着小酒,席间两人对坐。

    “怎么,赌吗?”披着单薄黑袍的少年问道,那火光衬得他眼神明亮,微敞开的领口隐隐露出喉结的下面,在幽暗的环境下若隐若现。

    “一定要拿他的性命吗?”楚与非很严肃,眉宇间都有透露着焦虑和担忧,“换样东西,除了他的性命外其他随你赌。”

    “你是怕输吗?”江令舟晃弄着杯子,漫不经心道:“听闻楚姑娘十七岁在四方赌坊豪赌一场,结果输掉所有还倒欠赌坊八十万灵石,从此再也不进任何赌场,可有此事?”

    “你想说什么?”楚与非看着他,面色不虞。

    “楚姑娘别这么看我,这样吧,我们就拿掷骰子来决定余安泽的生死,你说好不好?”江令舟看着她,眼神像狐狸一样勾魂夺舍。

    说完,他便摇起了骰子,并把它推到楚与非面前,“这样吧,规矩你定,几局几胜你说了算,输了就先喝一杯。”

    望着面前的黑色骰蛊,楚与非心情忐忑,“如果是大,我要带走我师兄,如果是小,我自罚一杯。”

    开了。

    “不巧,是小呢。”江令舟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不必多说,楚与非一饮而尽。

    “楚姑娘果然爽快。”江令舟笑了笑,接着为她斟了一碗的酒,“这回要是输了,可是喝一碗。”

    “喝就喝,这回我赌大。”楚与非擦了擦嘴角。

    又开了。

    “真是不巧,这回还是小。”江令舟指尖放在漆黑的桌上,看她的眼神仿佛有些戏弄。

    楚与非没什么废话,接着喝了一碗,“继续!”

    “这回选小!”

    “不如等我摇完再猜?”江令舟看着少女的脸已经有些泛红了,于是提醒道,“我摇骰子很有节奏的,不妨听听再猜。”

    说着,他看着楚与非,一下两下很有节奏地摇,这回就摇了两下。

    “猜吧,提醒一下,我刚开始摇的时候骰子正面是一。”江令舟指尖停在摇骰子的盒子上,“这回可要想清楚,你已经输给我两回了。”

    楚与非听他提醒开始构建骰子在黑色骰蛊里摇晃的模样。

    “朝上的点数应该是三。”这回楚与非说得很仔细。

    “那便是小了?”江令舟笑了笑。

    开了。

    点数是二。

    “猜对了呢。”江令舟看上去心情愉悦。

    可楚与非却给自己倒了两碗的酒,“不占你便宜,刚才那局不算我赢,再来吧。”

    江令舟却把骰子和骰蛊都交给了她,“你来摇吧,如果我猜错了就算你赢,你可以问我问题,如果我赢了,我问你问题。”

    楚与非胡乱摇了很多下,“猜!”

    “我猜是六。”江令舟道。

    果真是六。

    “这些年来让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江令舟问道。

    “和我大师兄订婚。”楚与非不假思索。

    不是骑马,不是喝酒,不是在宗门比试中靠鞭子赢下一众剑修,不是雪山循迹中寻得灵兽……

    江令舟点点头,却闷头喝了一杯酒,“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确实开心。”

    酒入愁肠,只有苦涩。

    “继续吧。”江令舟的语气透着些许颓然和遗憾,没等楚与非摇,他便有些自暴自弃道:“这回猜二。”

    “是三。”楚与非看着江令舟,眼神清亮,“怎样你才可以放过余安泽?”

    “等你学会摇骰子。”江令舟语气平淡,眼神却在回避着她投来的目光,有点丧地看着落在亭上栏杆落的薄雪。

    楚与非没问为什么,而是问:“怎样才算我会?”

    “今晚过后,不管你学得怎样都算你会。”江令舟道。

    可楚与非却有些怀疑,“为什么是今晚过后,你对他做了什么?今晚过后,我师兄还能活着吗?”

    “你放心,我对他不感兴趣,如果你不放心,我江令舟愿用我所有修为起誓,若今晚过后余安泽死了残了,那我便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那晚,江令舟没再问她什么问题,也没在逗弄她。

    而是很专心教她怎么掷骰子。

    问他为什么,江令舟的回答是他比较无聊,一身的掷骰子技艺教给别人不如教给她。

    反正她以后也不怎么进赌坊了。

    当然楚与非不知道的是——江令舟掷骰子的技巧专门为她而学,而且那天他准备了一个自己做的骰子准备送给楚与非。

    那个骰子他准备了很久很久,可那夜的最后,他选择把那个骰子埋葬在冰湖中,任所有风雪掩埋。

    楚与非与江令舟认识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可江令舟认识楚与非在更早更早之前。

    这些楚与非不知道。

    而他也没提起过。

    就像那夜准备要送去的玲珑骰子,最后被扔进湖里,在湖面落了一层涟漪后被寒霜覆盖,无人知晓。

    那夜下了很大的雪,压弯了竹林的枝头。

    那晚他们喝了很多的酒,月亮一直都在,但有些事就算接着酒意和月亮都无法诉说。

    天亮了,他们散了。

    “你人不错,还算诚信,但我玄冥宗与血月门有仇,下次见面,我们会是对手,不会再这么心平气和。”楚与非最后行了个江湖礼,孤身一人带走了昏迷的余安泽。

    而他只能在那场风雪中见证着他们的同归。

    ***

    时间回到现在,当年的圆月已经半残,挂在这漆黑的夜空,却也并不显得夜的单调寂寞,因为底下的烟火已经足够热闹。

    四方赌坊,人妖鬼这带最大的赌场。

    红灯摇晃,纸醉金迷,妖妖鬼鬼还有各色各样的人。

    楚与非赢了大把的钱财,却未全部带走,“剩下的,当是本姑娘的打赏吧,抢去吧。”

    说完,她转了身,手指摇晃着装满钱财的乾坤袋,步伐轻盈便要出这赌坊。

    在她身后是各种小鬼吵嚷着抢银钱。

    却听见一人喊道:“慢着。”

    “怎么?”楚与非拿住鞭子,“想感受下我手里鞭子的厉害?”

    “过会儿有好东西,你赌还是不赌。”只见,一人面蛇身、抽着烟袋吐雾的妖娆美女向她而来。

    此人正是这四方赌坊的老板——竹叶青。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便是桃花面蛇蝎心。

    她那双眼风情万种,窈窕曼妙的身姿勾魂夺舍,不过与之相对的那颗冷冰冰的狠辣心肠。

    且不说她的赌坊没人可以赊账后还能完好出去,毕竟能在人妖鬼这种乱地界开这么大赌坊的就绝非一般的能耐和心狠。

    就说说她的那些前夫们,上一任前夫是个狼妖,因负了她,便被生生活剥而死,剥下来的狼皮被她做了毯子,拔下来的牙被做成了凳子,上上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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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是个人类,因为嫌弃她是妖,请道士来收她,就被她炼成一小鬼不入轮回生生世世都只能在她手底下被磋磨,还有上上上个前夫……

    总之她的前夫们都挺惨,外人也因此道她是蛇蝎毒妇。

    不过,她本身就是蛇妖,也确实是条毒蛇,不过她更喜欢别人说她是条美貌的毒蛇。

    “不赌,没兴趣。”楚与非看着这条蛇缠了过来却无动于衷,她可知道这蛇没安好心。

    “别嘛,楚大小姐来一趟,不赌也好歹见见,今晚这半妖可是个上等货色,好看得紧,还是个纯情少年郎呢。”她周围烟雾缭绕,让楚与非都有些看不清路。

    “这么好的货色你自己不留着?”楚与非很淡漠,她上次欠这么多债全因这条蛇。

    这回说什么都不能上当了。

    “自己留着不如卖钱,男色而已,跟金钱比起来又算什么,况且我又不喜欢弟弟。”这条蛇妖道。

    不喜欢弟弟,呵呵,之前找的全是年轻俊美的男子做陪床。

    楚与非当然不会信她的,也不打算和她纠缠。

    “我跟你一样,我来你这里只为了赢钱,赢我上次亏的钱,除此之外没什么想法。”楚与非冷冷看着她,“还有,竹老板,你这是开的赌坊,又不是青楼,想留住我也不必缠我身上吧,我是女的你应该清楚吧。”

    “我当然知道,只是蛇性本淫,看见楚大小姐这么美的脸我也有些忍不住想近距离欣赏欣赏啊。”说着,她便要挑楚与非下巴,她觉得逗楚与非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除了楚与非还没什么人喊过她竹老板,都是喊她毒妇,不过无所谓,她最讨厌的称呼是老板娘。

    可楚与非不是什么老实等着被撩的性子,还没等她碰上来,楚与非便拿住了她伸来的手指,“千年蛇妖,也轮不着拿我逗趣吧,莫不是输不起。”

    说着,楚与非从袋子里拿出了部分灵石,“别缠着我,我有事。”

    蛇妖见楚与非油盐不进也只好放下手了,蛇尾变成了大长腿,双腿交叠顺势倒下,浮起的狼牙座正好将其托起,“好吧,那楚大小姐,慢走不送,等会儿别回头进来。”

    此时赌注刚好开始,全场开始欢呼起来。

    楚与非与那牢笼里的半妖擦肩而过,那么一瞬,楚与非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江令舟???

    不会吧?不应该啊?

    那家伙再怎么惨也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他十六岁可是能凭借一把刀登上血月门门主的人。

    十八岁都能孤身进她玄冥宗大牢,单挑那么多宗门长老了。

    不至于五年前这么惨吧。

    难道时空逆转,因果轮回,他也被人当赌注了?

    楚与非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赌坊,胖仓鼠看见她忍不住要哭了出来,“你个没良心的主人,你还记得你还有个灵宠被留这儿了吗?”

    结果楚与非越过了它,而且完全没听到它的话。

    ……

    更没良心了!

    胖仓鼠痛斥道。

    简直枉费它替楚与非请求它无数的鼠族先辈的庇护。

    “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蛇妖抽着烟袋,在一片吞云吐雾中隐去了。

    某人的人情她已经还完了,也就没必要掺和了,反正这场大赌局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楚与非。

    楚与非急忙拨开层层人群踏上栏杆向下望去。

    还真是江令舟,不过不是他五年前的模样,而是她重生前那年见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