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完全扑在工作上的心忽然被分走了一部分,闻人律就像一台被占用了内存的电脑,时不时就要走神一会儿。陆庭风正跟他梳理往后几日的行程,看看哪天能腾得出空去老厂房实地考察一番,这人却心不在焉地垂着眼帘,回应敷衍:“应该可以……差不多。再说吧。”
陆庭风于是叹口气,摆摆手让林秘书先离开,心累地自己倒了杯咖啡喝:“算了,你没精神就先休息,省得我们陪你一起耗时间。”
闻人律身形一顿,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跟亲爹的糟糕关系,陆庭风稍有耳闻。传说当年闻人律出生不到半年,他爹就跟他妈离婚了。母亲远走美国,火速再婚,父亲辗转四年,也娶了个新老婆,又生了个新儿子。于是在那个家里,闻人律成了彻底的局外人。
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虽然亲娘也不怎么管他吧,但人家隔着太平洋呢,相比之下,还是亲爹的疏远更有杀伤力一些——闻人律六岁时就被他丢开了,跟一群帮佣生活在城郊的别墅里,十天半个月才能见父亲一次。
不过传闻中他爹很专制,所以陆庭风分不清究竟是闻人律可怜一些,还是他那个天天被老爹管束在眼皮子底下的弟弟更可怜一些。但是很快,他们兄弟俩就没有差别了,因为闻人律的学习太过出色,高中时,他爹终于父爱苏醒,将他接了回去。
陆庭风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闻人律的。
贴心地端来一个果盘,陆庭风见他神情终于松懈,眼中露出疲态,立即端正坐好,准备当一个尽职的聆听者。却不料,闻人律斜眼一瞥,盯着果盘挑剔道:“怎么是哈密瓜?”
“……啧,你真难伺候!”骂骂咧咧地给他换了盘西瓜,闻人律终于屈尊降贵地伸出手,拿起叉子扎了一块慢慢吃。陆庭风忍不住了,问:“你爸突然从北京跑过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啊?别跟我说他是为了办寿宴——你们闻人家的大本营在京城呢!”
“你消息这么灵通,居然不知道?”闻人律冷笑一声,斜眼刺他,“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好弟弟,在他欢欢喜喜准备六十岁大寿时,半夜酒驾把别人撞截瘫了!对方家里也有点儿背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摆平,中途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瘸了。气得上火,这不,就想起我来了。”
“哇哦——”陆庭风阴阳怪气地感叹一声,“你弟跟你,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冷漠低调,一个任性张扬,容貌上也全无相似之处。闻人家霸道的基因在他弟弟闻人杰身上头一次失了效,一丁点儿痕迹都没留下。为此,他爹曾满腹疑窦地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令人失望,这居然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恰好他呼吸道的老毛病又犯了,医生建议他到南方休养一阵子,所以就过来了呗。”说这话时,闻人律露出嫌恶的神色,脸上写满了“不要来打扰我”。可这老头子昨天的所做所为,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陆庭风不禁深感同情:“从今往后,你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喽~”
闻人律用力剜了他一眼:“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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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二人终于挤出一个半钟头的时间,火速赶往其中一个旧厂房。路上闻人律仔细看资料,发现这个纺织厂以前曾是国营大厂,由四座厂房和两栋四层办公楼组成。如今被居民区和小商圈环绕,附近还有两所中学,申城体育学院也在不远处。
快要到达目的地时,闻人律的视线被街边飞掠而过的一片青葱树林吸引了,看那模样似乎是个公园。上网仔细一查,原来是旧区改造将几栋老旧的筒子楼推倒了,改建成一个小公园,再过几个月就能对外开放。见状,闻人律把平板往陆庭风那儿一丢,当即立断:“另外两个厂不用看了,就这个吧。”
“你不要这么早下决定嘛,万一那两个厂的周边配套更完善呢?”说着,陆庭风放大地图认真翻查,嘿,你别说,还真就比不上这个。不多时,二人到达目的地。当走进厂区看见那四栋高阔的红砖厂房时,陆庭风忍不住“哇——”一声,感叹道:“这几栋厂房要是改造好了,那该多漂亮啊!”
边上的闻人律已经开始给每一栋厂房分配功能了:“四栋,一栋训练馆,一栋康复馆,一栋健身馆,最后一栋用于普通办公。部门办公室就放在另外两栋四层小楼里,找个上下贯通的小房间加固一下,装个电梯,应该能用。”
“那室外跑道呢?”陆庭风问。
此时二人正好走到厂房和小楼的中间,望着眼前偌大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闻人律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不就是了?”
见状,陆庭风也喜不自胜地大笑三声:“哈!哈!哈!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之前那块商业用地贵得很,就是占了新区发展和地铁口的优势而已,一堆人抢破头!咱们要建的场馆呢,说实话,商业成分不算高,买那块地是有些多余了。相比之下,这块就合适得多,也便宜不少!而且现在老旧厂房的改造有鼓励政策,它正好坐落在居民区和学校附近,变性成体育用地也是顺理成章,钟为鸣再不帮忙,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越说越满意,闻人律马上打电话给手下,让他们开始着手这块地的竞标和改造设计。正琢磨着什么时候约钟书记去松园山庄聊一聊,手机突然震动一下,是监控app发来了警报信息。闻人律下意识拧起眉,点击查看,只见监控画面中,一个精神矍铄的Alpha男性大摇大摆地站在自家玄关里,板着脸跟敏姨说话——正是他的父亲闻人谦信。
“……操!”罕见地爆了句粗口,闻人律立即打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他自己也快步朝园区门口赶去。陆庭风莫名其妙地跟在后头,茫然地问:“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擅自跑到我家里,又在为难敏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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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管家的陪同下走进闻人律居住的小区时,闻人谦信挑剔地环顾一圈,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哼,家里的别墅他不去住,偏要买到这种寒酸的地方,连一点儿园林造景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夏管家圆滑地敷衍过去,并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现在不在家,咱们不如出去转一圈,晚上再来?这样贸贸然地上门去,他的帮佣见了也不认识呀,到时候引起误会可就不好了。”
“误会?什么误会?”闻人谦信倨傲地瞪他一眼,“人家一看我这张脸,就什么都知道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误会谁也不会误会了我!”
说着,他挣开夏管家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禁面前。无奈,夏管家只得走过去,认命地按下门牌号,不多时,一个声音响起:“你好,你们找……天啊,是老爷!”惊呼过后,对方立即放行。闻人谦信满意地笑笑,又斜夏管家一眼:“我说了吧,没人认不出我。”
到了八楼,二人走到房门前,还没按门铃,大门便打开了,里头立着一个眼熟的Omega女性,约莫55岁上下,身材矮小,打扮朴素。闻人谦信狐疑地看着她,不禁道:“你……你不是?”
夏管家也吃了一惊,但他反应很快,在敏姨开口之前便抢先道:“她是之前照顾少爷起居的帮佣,就在原来京城紫藤苑的那栋别墅里。”
“哦,我说呢,那么眼熟。”不以为意地走进房子里,闻人谦信不疑有他,自顾自地开始四处审视。敏姨感激地对夏管家笑笑,两人默契十足地没有出声,只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然而转了半圈,闻人谦信终究是想了起来,警觉地拧起眉瞪向她:“不对,你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保姆,哄小律喊你作妈妈的那个!”
敏姨心头一跳,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是……老爷,我真的没有哄他!是少爷自己叫我妈妈的!而且他十岁之后,我再去照顾,他也没有叫过了……我真的没有哄骗少爷!”
“你还说没有哄骗!”闻人谦信怒不可遏地拿起拐杖,用尖端咄咄逼人地指着敏姨,夏管家拦都拦不住:“如果你没有哄他,他现在怎么会又把你请回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你倒是阴魂不散,把你赶走两次你都有办法缠上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夏群,夏群?!给我把她赶出去!留她在这里,哪天把我儿子都抢走了!”
“老爷!”夏管家为难地拦着他,劝说道:“少爷是您的亲生儿子,谁都抢不走!李敏不过是个保姆罢了,少爷用得顺心,您又何必阻拦呢?您别忘了,这次来申城是要修复你俩的父子感情,不是来干涉他生活的呀!”
“我干涉又怎么了?!真可笑,我从小养着他,供他吃穿供他上学,还养出仇来了是不是?别说一个保姆,我让他娶谁做老婆,他都得听我的!”闻人谦信怒声吼着,拐杖一挥,只听“呯”一声,客厅里的茶几被他砸出了一个不浅的凹痕。
无法,夏管家只得给敏姨使个眼色,让她装一装。敏姨会意,顺从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收拾快点儿,别磨磨蹭蹭!”还嫌不解气,闻人谦信又挥了一棍,这次砸在地板上。敏姨忙不迭点头:“好、好。”她解开围裙放到餐椅背上,心慌意乱地走到次卧前,打开门,却忘了自己刚才特意将狗狗路易关到了里面!
只见一道金影自脚边飞掠而过,随即是“汪”一声炸雷般的狗叫,路易轻松跃过沙发,凶猛地朝闻人谦信扑去!客厅里瞬间乱成一团,闻人谦信摔倒在地,双手攥着拐杖勉力抵挡路易的利齿,一张脸失了血色,慌张地大吼:“怎么回事,哪来的狗啊?!”他今日出门没带保镖,此刻只有身边人能帮他。夏管家抓住路易的尾巴用力拖拽,敏姨看见这个动作,刚想制止,可惜为时已晚——路易吃痛地转过头,在他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嗷!”这下,哀嚎的人变成两个了
赶紧扑上去搂住路易的脖子,敏姨招架不住成年阿富汗猎犬的挣扎,着急地直喊:“你们快出去!我拉不住它!”
顾不上疼痛,夏管家赶忙扶起闻人谦信想往外走,却见路易一扭身,凶神恶煞地直扑他们而来。二人惊叫一声,只得转向,慌不择路地冲进书房里,飞快地关上门。路易刹车不及,“砰”地撞在门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汪呜!”
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路易清醒了,也委屈了,嘤嘤哭着跑回敏姨身边,钻进她怀里要安慰。敏姨哭笑不得地搂着他,心慌地直叹:“路易,路易!你闯了大祸知不知道!这次,恐怕少爷也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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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闻人律终于赶到家里。一进门他就看见敏姨用力搂着路易,企图把它从书房门口拉开。他还以为父亲离开了,担忧地问:“敏姨,你没事吧?”
敏姨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哭丧着脸道:“少爷!快,你快把路易锁到别的房间里,它一直堵在书房门口,不让老爷和夏管家出来!”
……原来那俩还没走。
望着固执的路易,闻人律忽然很解气,摸摸它的头夸赞了一句:“干得好。”敏姨又想哭了:“你别夸它了……它把老爷扑倒了,差点儿咬了一口。夏管家去拽他尾巴,被结结实实咬在手臂上!少爷,快帮忙把它关起来吧。”
二人齐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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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抱狗头,一个抱狗腿,这才将路易塞到敏姨房里,锁上房门。随即敏姨着急地给他使眼神,意思说你爸和夏管家被堵在里头好久了,你赶紧开门慰问一下。闻人律却不急,他把敏姨推到了自己卧室里,说:“敏姨,你回避一下,别出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其他的我来处理。”
“哎,不是……”话音未落,门已关上。闻人律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房,打开门,只见自家父亲气鼓鼓地坐在书桌前,夏管家扶着手立在他身旁,两人脸上都带着疲色,想必方才同路易对峙了许久。
见他进来,闻人谦信双眼一瞪,大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立即开始发难:“——你好大的胆子!我早说过,那个人心怀不轨,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你现在又把她请回来,是故意气我吗?!还有那只狗,你明知道我讨厌狗,为什么偷偷养一只在家里!那个李敏,还故意放狗出来咬我们,真是岂有此理……你赶紧把她们两个都处理了!”
“偷偷?”闻人律冷笑,“首先,我是光明正大养的,其次,我养不养狗,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房子,我爱怎么养就怎么养。再者,敏姨现在是我的帮佣,她尽职尽责,工作认真,我为什么要解雇她?”
“……你!”气得手指颤抖,闻人谦信咬着牙,脸上的沟壑无法避免地显出了老态:“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叫板了,你、你……”
怒到极点,他脚下一晃,差点儿倒下去。夏管家赶忙扶住他,从兜里摸出降压药塞进他嘴里:“少爷,你少说两句吧!老爷身体大不如前了,前段时间还有血栓的迹象,幸好发现得及时……这次造访,他只是想看看你住得好不好,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破坏我的‘好’?”冷笑着递过一杯水,闻人律并无上前慰问的意思,反而双手插兜,冷眼旁观。
半晌,闻人谦信终于缓过劲儿来,抬起苍老疲惫的眼,气若游丝道:“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你了……我也不想管你!你比你弟弟聪明,比他出息,我知道,家里的事业没法儿交给他,只能由你来担。你那公司……办得还算可以,现在卖出去能过亿。这阵子你就着手卖了吧!然后跟我回京城,我所有的事业都是你的。”
……说着不想管,但话不到三句,还是要管!闻人律冷笑一声,讥讽道:“所有的事业都给我?你有没有问过阿姨,她愿不愿意?”
“她生养出那么个好儿子,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闻人谦信怒道。
“是吗?”不以为然地撇开脸,闻人律走到门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可惜,你们愿意,但我不愿。我是不会跟你回京城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眼看着又要生气,夏管家赶紧扶住他,低声道:“老爷,来日方长,咱们不能心急!”闻人谦信呼吸不稳地看看他,又看看眼前这个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儿子,他正如日中天般强盛,自己却逐渐日暮西山,有心无力了。
无奈,闻人谦信只得冷哼一声,撑起拐杖,腰背挺直地走了出去,夏管家紧随其后。在穿过门框时,闻人律低头看向夏管家被路易咬破的手臂,朝他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夏管家不语,只苦笑着摆摆手,扶着闻人谦信慢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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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上班,他一走进办公室,陆庭风就跟了过来,探头探脑地问:“怎么样啊,跟你爸吵起来没?”
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引得闻人律眼睛一眯,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回身道:“怎么,你好像很希望我跟他打起来?”
陆庭风立即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只是关心你,你有气别往我身上发,我是无辜的。”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被他说得没了脾气,闻人律冷瞪他一眼,坐下来,说所有话之前先狠狠叹一口气,心浮气躁:“他嫌我那个弟弟不成器,现在想让我卖了公司回北京,接手他的事业。”
“什么?!”一听到“卖公司”三字,陆庭风立即跳了起来:“你爸怎么这样啊!咱们辛辛苦苦创办的公司,他说卖就卖,凭什么啊?!……哎哟喂,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烦他了,换我我也烦!”
他义愤填膺地叫叫嚷嚷,闻人律听得耳朵疼,赶忙伸手制止:“行了你别嚷嚷,我拒绝了!不过看他的样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后有得我心烦了。”
陆庭风一听,立刻跑出三丈远,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架势:“那你自己对付他昂!我只是个实习生,过不了两年就要回去接管家族企业,你别让我冲锋陷阵……”
闻人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冲锋陷阵了!倒是昨天下午那个厂房,投标工作开展没有?钟书记你帮我约了没有?!”
“都吩咐下去啦,钟书记我也帮你约啦,明天晚上八点松原山庄——”陆庭风拉长了声音答他。
“还有,洛城那房子卖出去了吗?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补上,我利息都损失十来万了!”
“嘿——当时是你自己说不找过桥公司的,现在又来斤斤计较!”陆庭风好笑地瞪他一眼,又答:“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前两天他那俩房子都卖出去了,过户也弄好了,唐秘书正在着手转款。你看看,什么时候通知洛城来拿证件?他身份证什么的都在我这儿。”
“还什么时候——就现在吧!反正他没什么正事,让他马上过来。”闻人律冷酷道。
一个钟后,许久不见的洛城终于出现在办公室。当抬起头看见他清瘦的面颊时,闻人律结结实实地怔了好一会儿,随即难以置信地拧起眉:“洛城……?!你怎么瘦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