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逐渐消失,黎昭捂着头,慢慢从石堆里爬出来。
抬眸,烧毁的车子胡乱烂成一团,低头,地上两条深而弯的痕迹,好像哪个生气的小孩胡乱涂鸦的两笔。
黎昭踉跄着站稳脚跟,顿了顿,走向了对面和自己开来的车一模一样、刚刚停好的车。
汽车嗡鸣而去,一路畅通。
越靠近福利院,天色就越亮,仿佛往前拨动了时间,黎昭对自己心里的想法越发肯定。
只要她回到起点,阻止所有人进入月里村,她们就能活下去。
这样一来,便没有人会死,她也不必再面对那些“神不神”“死不死”的话题。
黎昭想着,眼底流露出一丝隐忍的疯狂。
车子开到福利院门口停稳,正要下车时,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以防吓到别人,她随手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口罩戴好,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下车推开了福利院的大门。
“孔茗。”她对着房子叫了一声,一个女生循声走出来。
眼下有小痣。
这是真正的孔茗,黎昭怔愣一瞬,对方的死状犹在眼前,片刻后她缓过神,心底漫上一丝喜悦。
“你是谁?”少女似乎刚刚打扫完院子,眸光警惕地盯着黎昭,似要赶人。
黎昭不想在这个环节再多耗费心思,她拿出手机,直接播放院长鬼妈妈的视频。
果不其然,和之前假孔茗的反应一样,孔茗立刻抢走了手机,其余的女孩们也都跟着出来围看。
“你要做什么?”看完视频,孔茗红着眼圈,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手机。
“跟我走,这里不安全。”黎昭顿了顿,补充道,“我有办法联系到你们院长妈妈,这次是她叫我来接你们的。”
孔茗闻言,沉吟了好一会,权衡以后又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黎昭解释:“我没有恶意。”怕对方害怕,她还急匆匆地将手抢递过去,“你可以拿着防身,我只是受人之托,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孔茗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一个杀伤性武器,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
“你…”孔茗失笑,随即将手抢攥紧,“好吧。”
语罢,她不舍地将手机还给黎昭,自己则带着人回屋内收拾东西。
黎昭站在原地,为缓解紧张,她拿起手机左右翻看。
就在这等待的空档,她才发现,根本没任何自己和江兆川通话的记录。
从头到尾,对方就只是发了一个视频而已。
黎昭顿时起了一身冷汗,所以连江兆川也是假的吗?那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进入了这个场?
或者说,有很大可能是她带来的怪物,让无辜的孔茗卷入进来。
一种难以言喻地愧疚感涌上来,黎昭心脏猛地一紧,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再次猛烈地痛起来。
正在此时,孔茗领着几个人走了出来:“走吧。”
黎昭看向她身后的人,正是之前她接到的那几个。
见有人看自己,那几个女孩咧开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但黎昭感觉自己的眼上似乎覆上了一层翳。
“其他人呢?”她问。
孔茗:“我只带这几个人,剩下的留在这里。”
“可是待会可能会有怪物来,你们得躲起来,留在这里不安全。”黎昭有些着急。
孔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怪物来,那警员肯定会来疏散,不用担心。”
之后无论黎昭怎么劝,孔茗都不愿意带上所有人,倒不是她冷血,而是她不认识黎昭,愿意跟着黎昭去找院长妈妈已是冲动,可鸡蛋不能只放一个篮子里,要是出了什么事,留在福利院的人也能帮忙报警。
而且,如果真的通知怪物来袭,那么警官一定会来疏散。
“好吧。”黎昭没办法,只能领着几个女孩坐上汽车。
此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雨丝绵绵密密,渐渐地,雨势越来越大。黎昭打开雨刷,视线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又清晰。
或许是因为能够使孔茗免于死亡,她略微有些放松,一边开车,一边说话,“听说你有个妹妹是吗?”
黎昭说着,透过后视镜看向孔茗。
对方面容严肃,在听到有关妹妹的话题后抿起唇,露出一丝警惕。
黎昭见状不妙,嘴里将欲吐出的音节又咽了回去,车子里再次沉默下来,只能听到车外雨珠砸下的声音。
为了缓解尴尬,黎昭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话:“我也有一个妹妹。”
孔茗“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可算是说话了,黎昭松了口气,干巴巴笑道:“很巧吧,我们都有妹妹。”
“你看起来很爱她。”孔茗接话,开车的女人分明十分紧绷,但在提到妹妹的时候,肩膀无意识地耸动,眉目也略微舒展。
黎昭点点头:“是的,她很聪明,不仅是科学、神秘学…她都颇有造诣,很厉害。”
孔茗闻言来了兴趣,这就好比两个家长在楼下公园遇到,虽然互不认识,但总能根据小孩的学习进展攀比交谈。
两人交谈甚欢,甚至还意犹未尽地交流了一些陆思齐的学习方法。
“原来你就是陆首席的姐姐啊。”孔茗凑近驾驶座,心下惊奇,“这么刻苦,怪不得能成为首席。”
语罢,像想起什么,孔茗忽然问了句,“对了,那你知不知道一些消息?”
黎昭笑着回:“什么?”
孔茗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早上截图的新闻图片放给她看。
“神使,今天才出现,上面说这是修仙者,但是小道消息都在传她是神使。”
黎昭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猛然一紧。
孔茗还在说话:“我原本想去问一下莫警官,因为院长妈妈的原因,我一直很想接触一些超凡者,但目前展露人前的超凡者,很多都是坏人,品格稍微好一些的又不愿意露面。”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做措辞,“你,你是陆首席的姐姐,也知道院长妈妈的信息,那你见过这个神使吗?”
神使神使,又是神!
“接受吧,信仰我们。”
她一点都不想了解这些神…循环带来的影响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大,她似乎有些应激。
黎昭紧皱眉头,咬着牙,猛烈而急促地喘息着,脑海里,江兆川和无脸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眼前的雨珠忽然变成墨点一般的黑泥,滴滴答答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小昭,真的不去吗?”“帮我黎昭,我想要救姐姐,她不应该死的,你也知道不是吗?她不应该死!”…
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黎昭大脑里像有几万个人不停地争吵,嘈杂的话语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和孔茗的声音重合,让她泛起了阵阵耳鸣,到最后,耳鸣退去,只剩下一句话——
“神会给予你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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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死亡,接受一切,妥协地走向柔软的梦乡。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黎昭低吼出声。
孔茗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火吓到,瞬间退回后座。
黎昭也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手微微颤抖,缓慢地抬起来捏了捏眉心。
“对不起。”她声音很哑,长久压抑的痛苦被她反复咀嚼,似乎要堵住她倾诉的喉舌。
孔茗摇摇头,捏着手抢的力道加重。
车子里再次沉默下来。
雨点滴滴答答,黎昭也不再尝试和对方搭话。
她现在只想回到陆思齐身边,安稳地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再次拐出一个弯道以后,黎昭又回到了这条路上。
不对劲。
她看了看时间,六点零五。
天色是符合时间的黑沉,没有问题,这是正常的时间。
黎昭踩下油门,车轮旋转压过马路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继续开着,不知开了多久,整个车上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就连黎昭,脸上都泛起了明显的疲惫。
正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车辆漂移的声音,还有一声巨大而恐怖的撞击声。
黎昭一惊,下意识打转方向盘,车子猛地往前冲了一下,随后迅速倒转摆正,横贯在马路中间,好在车里的人都系稳了安全带,被摇晃得七扭八歪,昏死过去。
黎昭的后脑勺被重重磕到,鲜血直流。
好一会她才勉强支撑着睁开眼,只见后座上,孔茗惊恐地解开同伴的安全带,想将人带出车外,可外头下着大雨,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避。
她的眼眶里都是眼泪,慌忙地想救醒每一个人。
“你…快走。”
黎昭小声道,她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这种半梦半醒间,她发现这些“同伴”拥有着和“孔茗”一样光滑的脸。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自己和孔茗两个人而已。
黎昭想苦笑,但下一秒,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
孔茗跑到后备箱,翻到了一个简易帐篷,她支撑起来,一点点将同伴运送进去。
好在车子质量不错,同伴们都没有怎么伤到,只是晕过去了。
她看向后脑勺已经被她简单包扎过的女人,叹了口气。
对方伤的最重,这里来往又没人,电话也没有信号,她得去找人来救人。
孔茗撑开雨伞往外边走,她记得那个地方刚刚是不是有车子撞击的声音,说不定那个地方就能联系到医院警察,再不济她也能找到一些活人。
她的脚步越发快起来,远处静静伫立着的森林张开了饥饿的嘴。
……
孔茗走后不久,一道沉沉的迷雾涌现,帐篷里的黎昭捂着脑袋醒过来,她大脑钝痛,好像让她失去了一些记忆。
这是哪里?她在做什么?
她迷茫地扯下脑袋上裹着的纱布,回忆起今天的行程。
早上见到了陆思齐,下午…下去要去接一个叫孔茗的人。
黎昭环顾四周,她好像在这里睡了一觉,为什么?
她不明白,一股莫名的急躁却涌上来,让她快去接人,否则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种直觉非常强烈,甚至伴随着一阵紧张的干呕。
黎昭权衡片刻,最终抿着下唇,起身走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