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喜乐,燃喜烛,大红灯笼高挂,今日义庄办喜事,婚宴就开在夜半子时。
今日这新人共有十来对,就是当日县太爷家娶亲,也没有这个热闹劲儿,虽然没下喜帖,但镇上的男女老少,但凡能来的,就没有不往前凑的,那义庄门前的浓烟打从黄昏起就没有熄过,隔了二十里地的外村都能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宰羊,忙着款待来宾呢。
凑近了细看哪,今天这场喜宴,桌上的供品虽然是一应俱全,五牲五畜,十色鲜果,可这底下却没有活人的座儿,门前升起的浓烟不是别的,正是那新郎新娘乘的马匹、花轿、嫁妆箱笼,连着那喜被喜帕……
而在义庄忙里忙外的,正是那些满身尸臭的鬼媒人,他们身型瘦削,印堂发青,唇色乌中见紫,唯独一双眼睛,让那红烛的火光照得是又大又亮。
这些鬼媒人平日里盗尸掘坟,干的是损阴德的勾当,十里八乡的人见了他们,都只当他们作阴沟里的老鼠,啐着唾沫赶人,可这回却是长乐镇集全村之力,下了重金恭恭敬敬将他们请来的,连这些鬼媒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登堂入室,享受如此待遇。
这长乐镇地处滨河一岸,当年北戎国来袭,骧国连传哀报,一退再退,最终退守滨河以南,痛失北境二十九州,定都齐云,这长乐镇就是最后一处战场。
当年的长乐镇,那是一片尸山血海,倒下的士兵人摞着人,残肢遍地,可经过一百年的光景,曾经再怎么惨烈的战场,也有重新拾掇好的一天,如今的长乐镇山清水秀,除了偶尔有些文人骚客,还过来一抒对故土的缅怀之情外,已是个男耕女织,再寻常不过的小镇罢了。
可就是这长乐之战的百年之期将至,这本来太太平平的镇子,如今却起了风波。
自今年的端午一过,小镇上先是闹起了兽瘟,好好的牛羊,天亮时去看,七窍流血地死在棚内,兽医也诊不出个好赖;再是镇上寻常人家里三五岁的小儿,每到子时交过,就啼哭不止,嚷嚷着房内有人;再然后,夜半鬼哭,镇上接连有人撞邪,赶夜路的人巷子里看见鬼影,第二天就高烧不退。
镇上的长官起初还当是有人太平日子养出闲毛病,无事生非,下令禁止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更不得兴起什么神神鬼鬼的勾当,可没过几日,他的府上就有马棚无端失火,一名姬妾跌进荷花池里,人救上来却吓得失心疯了,说是荷花池里的水鬼,在扯她的脚呢!
镇长匆匆忙忙向普渡寺请来了高僧,高僧做了场法事,竟然就此圆寂了,临去前留下话来,说长乐镇当年战死的冤魂都是些青年将士,他们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就不幸惨死他乡,含怨而死的亡魂不肯轻易入轮回,如今快到他们的百年忌辰,所以才在长乐镇上流连。
当年死在长乐镇的亡灵,又何止是成千上万,即使是有道的高僧,也难以轻易将这些怨气化解,有普渡寺僧人丧命在前,长乐镇要再延请高人做法,却是不易了,听到是为长乐镇消灾,那些和尚道士都只能摇头婉拒。
唯有那些鬼媒人听了这事,就像苍蝇见了臭肉那样涌了上来,他们向长官说道,当年北戎一战,朝廷征兵,只要年过十五,通通充入军营,那些小儿郎们尚未娶亲,就遭殃横死,心里哪能不怨?单做法事,倒看不出长乐镇祭奠亡魂的诚心,要想安抚住这些亡灵,还得给他们配个阴婚。
镇长与镇上几个长老一合计,这些鬼媒人说得在理,横竖现在那些高人都不敢接他们长乐镇的茬,这些鬼媒人既然有办法,干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鬼媒人看了黄历,七月初一这一天,既宜丧事,又宜嫁娶,这庄白喜事,就定在了这一天。
好容易搜罗到十八具适龄女子的尸身,通通抬进了长乐义庄,百姓们这段时间以来可是被吓怕了,从来夜不闭户的长乐镇,如今到了晚上街上空无一人,知道了这事,也都是捐钱捐物,积极张罗,只等着这喜事一办,长乐镇能在过上从前的安生日子。
新娘子已经有了,新郎官可怎么办呢?
那些百年前的亡魂,都是被先民们草草安葬了事,从前逢年过节,老人们还会祭一祭这些为他们守住国线的英灵,到了这一代,已经很少再有人惦念这些野坟头,他们没有立碑,不知道姓甚名谁,如今婚嫁,去哪里找他们的生辰八字。
少不得由着鬼媒人胡乱写罢了,横竖死人这么多,按照百年前的时间去写,总能撞上。
唢呐声响,义庄门前的白纸红纸,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鬼媒人一袭黑衣,倒三角的脸上戴着红色的喜帽,他们的手抚过少女的棺木,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向台前,镇上的百姓在鬼媒人的唱令声中下拜。
“一拜天地,皇天后土,十殿阎罗,见证新人喜结连理!”
“二拜高堂,奈何桥畔,轮回道前,再无不了之憾!”
“夫妻对拜,生前或许无缘,死后幸得成双,从此佳人相伴!”
“去也!去也!”
唱令才歇,晴空里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卷起一地狼藉,本来一轮满月,叫乌云遮住了半边,那些半明半灭的纸钱和着烟尘沙砾,扑向跪在地上的人群,义庄不设后门,也不开窗,可那些本该长明的喜烛,竟也齐齐被风吹灭,一时间人群里哭的哭,叫的叫。
鬼媒人打点的阴亲不止这一遭了,可从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说不怕也是假的,只是这定金已经收下了,要是不能了事,这钱可不是得吐出来?勉强定了定神,大声喝道:“婚礼已成,洞房佳期,你们都各自回去,莫搅扰了新人。”
听到鬼媒人这么说,四下里的百姓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义庄门前几条长案,案上供着香炉供品。
按照鬼媒人此前的章程,这些供品和帛金,旁人不敢享用,他们是照吃照收不误的,可今日的婚宴实在太过邪门,阴风吹灭了喜烛,可供桌上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却是纹丝不动,一群鬼媒人也战战兢兢,别说吃喝了,一个个推三阻四,都不敢进屋去重燃喜烛。
虽然是喜宴,不敢冲撞阴魂,爆竹是不点的,吹拉弹唱用的是镇上的喜乐队,方才那一出,这些人早被吓走,如今义庄安静下来,才听见门前几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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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上,乌鸦叫个不住。
这些鬼媒人里,领头的是个叫王福的,今年四十多岁,打小就跟着寡母干这个营生,十二岁上,寡母早早去了,他就自己张罗着干,这行做的人不多,真叫他成了势,今晚一行七八个人,如今都算是在他手下做事。
王福见这些人都不敢进屋,只得壮着胆子自己上,甫一进屋,他就感到身上一阵寒浸浸的,他这一辈子,打过交道的死人恐怕比活人还多,这屋子里十八具死尸,比起他刨过的野坟堆、乱葬岗不算什么,可就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脚下虚浮,手心冒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屋里的灯灭得一盏不剩了,王福从屋外烧纸的铜器里取了火,还没走进屋里,火把就灭了,他只得又向屋外取火,可没想到,刚刚迈过门槛,这火把竟又无风自灭,这回他不敢再进,扔了火把,带着一众鬼媒人就往镇上跑,慌乱之下绊了一大跤,还把一只鞋落在院子里。
乌鸦的叫声此起彼伏,如同一曲哀歌,夜越深,义庄门前的雾气越浓,满月的月光穿不透这漫天的雾气,这义庄的门,义庄的墙,仿佛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就快看不见了。
可要是有人留心去听,就会发现鸦鸣声里,夹杂着扣门的声音,先是依稀几声轻响,而后声音越来越急,动静越来越大,陈列着十八具死尸的义庄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准备破门而出。
终于一声巨响,一方乌木棺椁,棺盖由里向外,被一阵巨力冲开,棺中的鬼新娘一双削葱般的手攀上棺身,缓缓探出一个头来,今日义庄里停着的新娘,都由鬼媒人好好打扮过,她们穿着新制的红衣,头上戴着珍珠喜冠,为了这场婚事,长乐镇可是下了血本。
林昭昭生得明眸善睐,今日妆扮,为她点妆的娘子还在可惜,这样一个美人,若是睁开双眼,不定怎样灵动可人,奈何做了鬼嫁娘,这一生最盛装的一天,自己也不能亲眼看看。
只是不知道,若她看到此时睁开双眼的林昭昭,赞美的话可还说得出来?
脑袋上的钗环叮当作响,林昭昭不胜其烦,一把扯下来扔进棺材里,她坐起身来,四下打探,这似乎是一间停尸的义庄,这些年来她在江湖上行走,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些市面,死人可没有活人可怕,见自己身处义庄之中,林昭昭反倒松了一口气,自己目前倒是安全。
只是不知道,自己明明是接受了流云庄委托,替她们追查二小姐失踪一案,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却躺在了棺材里。
林昭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胸闷头疼,身旁的佩剑也不知所踪,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不论如何,先离开了这里再说。
她的棺材放在一张离地三尺的木床上,她从棺材里站起身来站定,正预备往下跳,却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肩膀,方才探看时,明明是四下无人,再加上她此时站着,伸手就能触到房梁,什么人能在此处拍她的肩膀,这么一想,林昭昭的冷汗顺着脊背就滚了下来。
一个男声从她耳后传来:“敢问这位可是林昭昭姑娘,在下唐突,正是您的新婚夫婿,丁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