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冥诞,为什么要邀请魔王?
尤依对此不理解。
知道尤依是怎么想的,文森特告诉她:“神魔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祭司已经被挥退下去,办公室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文森特指一指沙发,“坐着说吧。”
尤依道:“不太想坐……”
文森特笑了笑,都迁就她了,两个人来到窗前,半开的彩窗玻璃外,初夏的阳光正好。将窗户完全推开,能看到教廷后院绿油油的草场,风吹起及膝的绿草摇动着,远处百年的山毛榉在微风中发出小小的哗啦啦的声音,露出后面静谧的塔楼。
“黑暗时代的确真实存在过,神与魔也的确有连绵不断的对立与仇恨,但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私交。”
“怎么还有私交……”
“尤依,你想,在宰相大人身上发生的事,真的是魔王能够做到的吗?”
文森特的话,让尤依吃惊:“老师,您知道宰相大人的事?”
文森特道:“多年前,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因果被修改过。后来我送你进入佩拉女公爵的心魔世界,你在那里面看到的所有,我也同样看到了,当时心里想,果然,原来宰相大人身上被更动的因果出在这里。是欺诈魔王修改了他的轮回。但是,你想想,掌管轮回的是继任的命运与秩序之神,并不是欺诈魔王。”
尤依呢喃:“所以……”
“所以,是继任的命运与秩序之神,为欺诈魔王开了绿灯,才能做出这样的结果。”
尤依一时说不出话。她是真的、真的被这番言论冲击到了。从她成为文森特的弟子起,从文森特这里知道了许多的教廷秘辛,却没有哪一个,能让她觉得这样颠覆的。
神和魔,如果不是你死我活的死敌,那夹在中间的人类算什么?
“我和你说过,神族是不合的。”
“嗯,我记得。”
“他们中有与魔族势不两立的,也有致力于和谐共处,想要找到两全其美方式的。”文森特道,“命运与秩序之神阿特露彼丝生前,就是这个主张,她也一直致力于和魔王们改善关系。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冥诞,天使们才会邀请魔王们前来。不过……”
文森特顿了顿:“彼此的血仇也都无法消弭,死在神魔大战的那么多神祗,包括阿特露彼丝本人在内,还有殒命的毁灭魔王、杀戮魔王,更有无数的神魔两族的臣民。现在所呈现出的‘和平’,实际也脆弱不堪就是了,本质上还是魔族没有完全恢复元气,神族也做不到一口气将魔族赶尽杀绝。”
尤依心里一寒,不禁就联想到荆棘圣教。
荆棘圣教在努力给魔族供应黑暗能量,帮助他们恢复元气,当魔族的力量能够压倒神族的时候,“和平”,就再也不会持续了。
尤依又问:“我跟着老师您去亚特兰蒂斯,需要注意什么吗?”
“也没什么,不要生事就好,”文森特和蔼道,“阿特露彼丝的冥诞,每五十年举办一次,我看过历任教廷留下的记录,一般不会出什么事。阿特露彼丝是一位怀柔的、受到尊重的女神,她的冥诞,参与者会给应有的面子。”
“不过,”文森特加上一番话,“要是遇到应付不了的状况,一定要用我给你的手镯呼唤我,千万不要硬顶那些人。尤其是魔王,他们不是好打交道的,不可以硬碰硬。”
尤依记下了。
七月七日那天,尤依随同文森特,在创世教廷众人的送别下,来到无泪之海。
这也是尤依第一次,亲身体会被文森特的『空间飞跃』带着的感觉。
一个眨眼,周围就从洁白的教廷建筑群,变成一望无际的蓝紫色海面。
尚且来不及惊叹,就看见更加叹为观止的东西。
——天使。
尤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海边的四位天使,生怕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曾经只能在书上看到的画,现在变成真人模样,尤依真的按捺不住激动。
四个天使都长着白色的翅膀,他们向文森特抚胸鞠躬。
“教皇冕下来了。”
“嗯,辛苦你们。”文森特把正专注盯着天使的尤依,轻轻拉到身侧,“这是我的弟子尤依。”
天使们的笑容和煦:“欢迎你,尤依小姐。”
天使……跟她说话!
尤依尽量笑得不那么紧绷:“你们好,谢谢你们。”
天使们接着将两人引向停靠在海边的船,“教皇冕下,尤依小姐,请。”
文森特礼貌颔首,接着向尤依侧过脸,轻声嘱咐:“跟紧我。”
尤依点头,挽住文森特的手臂。跟随他,踏上这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船。
一切都太新鲜而神奇了,就像是世界被打开一扇新的大门,才知道原本丰富多彩的世界,与门后的种种相比,平凡的好像白开水。
原本该是“天方夜谭”的一切,如今,却成了她正在经历体会的真实。尤依看了看身边的文森特,她和他一起坐在船尾,那四个天使在船头,笑意盈盈地划船。
文森特回给尤依一个安心的眼色,尤依心里定了定,又恍然想到,其实文森特大概也是第一次去亚特兰蒂斯吧。只不过,他身在那个位置,注定永远从容不迫,让人安心。
周围的景色,在每一秒的时间,都倒退数百数千米,这样的速度,仿佛是穿梭时空,但偏偏划船的天使们又是寻常的动作频率,一切更显得神奇。
周围渐渐起雾,尤依回头,看不见来处,小船驶进了一个新的世界——非要形容的话,像是进入一个无限大的『领域』。
“我们要先路过彼岸之城,接上帕维雅,正好顺路。”一个天使说。
尤依看向文森特:“帕维雅是……?”
“继任的命运与秩序之神,”文森特说,“彼岸之城,是她掌管命运与秩序的地方,也是伊普尔大陆所有生命死亡与诞生的地方。你可以把彼岸之城理解为‘地狱’,彼岸之城里,设置有轮回流。”
轮回流……
也就是说,当初爸爸妈妈和姐姐死去的那天,他们的灵魂,来到过这里吗?
那他们已经转生了吗?
心里就这样生出一层层的潮湿。
雾色散去,豁然开朗。
还是这片蓝紫色的海,却像是浅浅的河汀那样,一个一个小岛布满海域。船从小岛中穿过,岛上都是丛丛的紫罗兰,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团团紫色的云。
一座古老的蓝紫色哥特式城堡,自视线的尽头缓缓升起,云雾围绕着它,阳光装点着它,像是跨越几个世纪的,遥远的宫殿。那就是……彼岸之城吗?
明明知道不可能在这里看到家人的,可尤依还是忍不住撑着眼眶望着,又听着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被碾碎的声音……
直到小船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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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门前,立在这里的一个年轻女人,笑着朝他们摇摇手。
“你们来啦!”
女人向文森特鞠躬,“教皇冕下,您好,这是第一次与您本人相见呢。”
“你好,帕维雅。”文森特道,“见到你,我深表荣幸。”
“我也是。”
帕维雅穿着洁白的曳地裙,一头橘色的长发梳成一条发辫,歪在一侧的肩头。她飞到小船上,友好地冲尤依笑,近距离下,脸上的几颗雀斑尤依都看得很清楚。
有点难以相信,这个长着雀斑,看起来很像邻家十八岁小姐姐的姑娘,居然是掌管命运与秩序的神。当然,只是看起来十八岁。
就是她,给欺诈魔王开的绿灯吗?
小船继续前行,古老的城堡就像浮光掠影般,迅速地后退。
帕维雅好奇地打量尤依,问文森特:“教皇冕下,她就是您的弟子吗?”
文森特微笑点头,尤依回答:“是的,我叫尤依·沙蓝戴尔……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帕维雅就可以了。”这位神明一点架子都没有,过于平凡的样子,越是这样,尤依越是有点不知所措。
“这样不好吧?也太不恭敬了。”
“没什么啦,就叫我名字很好啊,真要给我加‘阁下’啊‘大人’啊这样的称呼,我都觉得不是我了呢。”帕维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配上她那几颗雀斑,倒是分外的和谐顺眼。
“而且,我和亚特兰蒂斯的很多神祗不一样的,我以前只是个天使,继任了阿特露彼丝大人的神职而已……”帕维雅这样说着,这时忽然看到尤依别在腰间的枪套,枪套里一角冰青色。
“等等,这枪……是「凛冬」吗?!”声音突然提高了分贝。
尤依把「凛冬」取出来,“您认得「凛冬」?”
“见过的,绝望魔王卡尔西雷斯的妹妹,茵菲妮小姐的得意之作。”帕维雅拿过「凛冬」,摩挲着,叹息着,“真的是「凛冬」……我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茵菲妮小姐还在世的时候,用这把枪让神族吃了不少苦头。”
欺诈魔王确实和尤依说过,「凛冬」出自魔族一位叫茵菲妮的魔女之手,欺诈魔王在提到对方时,语调充满了悲伤的追忆。
原来,那人死了吗?
这种事和尤依这个短短几十年寿命的人类,本没有关系,可是,「凛冬」陪伴她出生入死,这样不可替代的、她的魔法伙伴,也将她和从未见过的早已死去的魔女,连在了一起。
“可「凛冬」怎么会在你手里呢?”帕维雅不解。
“是欺诈魔王送给我的。”
帕维雅惊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尤依拿回「凛冬」,想到创造它的人已经不在,也生出几分遗憾:“有时候还真的会好奇,能做出「凛冬」这样晶莹剔透毫无黑暗气质武器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你想看?我可以让你看啊。”
“什么?”尤依抬头注视帕维雅。
帕维雅笑吟吟,指尖在尤依的眉心一点,一个女人的模样就浮现在尤依的眼前。
可尤依却在这瞬间,陷入无比的震惊。
「雪新娘」?!
“教皇冕下,帕维雅,尤依小姐,”天使这时说道,“我们到了。”
眼前的女人身影飞散,尤依被一下子叫回神。遥望过去,海雾中,恢宏的亚特兰蒂斯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