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游鸿拉开卷帘门,收拾了一下货架上凌乱的商品,糖果、花生、瓜子、饮料、红包……这些过年急需的物品,游鸿放在最前面的架子上。
昨天晚上心情舒畅,连睡眠质量都提升了不少。
张荣英学会了网购,经常在网上买东西。游鸿好几年没有买过新年衣服,不是她不买,是游鸿不愿意,总是说拿着钱去买螃蟹。张荣英喜欢吃螃蟹,但是南阳不靠海,海鲜很贵。
今年游鸿拗不过张荣英,穿上买给他的棉服外套,深蓝色的,里面又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厚卫衣。现在气温不算冷,毛衣穿了太热,他容易出汗。
李叔来店里买了一盒烟又买了一件牛奶,一打红包。李叔朴实心善,开了一家店维修摩托车和家电,除了给副食店拉货。李叔也经常照顾祖孙俩店里的生意,他家附近有家超市,但很多生活用品,总是来荣英副食店买。
这次来,和每年一样,李叔给游鸿包了个红包,游鸿知道他要是不收,李叔就不走。见游鸿老老实实把红包揣到兜里,李叔点了根烟,坐在门口。
烟雾缭绕,李叔蹙起眉头,吸一口香烟,“这么多年,李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婶婶以前对我和娘俩很照顾。这个红包应该的,作为我的一点心意,不多,你收下,不要不好意思。”
张荣英丈夫和李家是亲戚,以前李家失火,房子都烧没了,存折银行卡什么的都在里面。张荣英收留了李家一口,借了他们一笔钱,说不着急他们还,李叔一直记在心里,这几年也照拂游鸿,老家种的菜经常分很多放到店里。
李叔想起什么,经历风霜沧桑的黝黑面孔舒展开,但皱纹依旧明显,他弹了弹烟灰,欣慰道:“小宇你的学习这么好,以后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在大城市买房子,把你外婆接到城里去住,日子会越过越舒坦。”
这话李叔说了很多次,但真心不变。
游鸿看着李叔身上的黑色棉衣,外面的皮层斑驳,几乎要掉光了。这件棉衣李叔穿了好几年,久到游鸿记不清李叔是什么时候开始穿的了。
游鸿很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母亲忙着找对象,对他缺少照顾。小时候,他是班里最安静孤僻的同学,没有人会和他建立友谊。他总是看着男孩们下课约着去买卡片,玩弹珠,交流昨天看的铠甲勇士的剧情。
很多时候,游鸿也会幻想,要是自己也有个伙伴就好了,他心里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憋在心里,任凭狂风暴雨,慢慢成了干涸的土地。
直到那一天,那封信,他试着写完,投到邮筒的时候甚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收到回复的那封信。
过了这么久,时间没有冲刷走当时他拿到来信的感受,依旧强烈的心跳。
那一刻后,他也有自己的朋友了,一位很可爱的朋友,像一场清新的雨,绿莹莹的植物。
每一次写信之前,他洗手要挤上沐浴露,仔细擦干手上的水渍,还要测试哪只笔写出来的字更好看。
脑中细细构思,他恨不得可以长篇大论,但怕小青苔嫌弃他啰嗦。每写完一段游鸿要读好几遍,觉得满意便继续写。
小青苔和他意外默契,他能懂小青苔所说的很好笑的事情好笑在哪,小青苔也能明白他喜欢看的书,并且分享自己喜欢的电影和音乐。
他们都很喜欢卡朋特乐队,最喜欢同一首歌《TopofTheWorld》。
游鸿曾经以为这位与他无话不聊的好朋友是和他年龄相近的男生,结果有一天,他从邮局拿回信,打开,石化了。
小青苔问他:“小鱼,你来月经了吗?我觉得它的名字很浪漫,为什么我周围的女生每次提到都会不好意思呢?这不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吗?最近我看了一篇报道,说月经和月亮有关。我想到古人说的月经来潮,好像在说,这是女性身体里的潮汐。”
游鸿的脸慢慢烧了起来,生物课本已经教过男女生理结构了,但他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他查了一些资料,思虑过后,认真回复她:“月经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月经也叫月信,换个浪漫的说法,是生命与自然,与宇宙的连接起伏、同频共振,人们不应该有月经羞耻。”
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我是男生,如果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在这里和你道歉。”
他不知道这么和她坦白会不会就此失去这个朋友,但是面对朋友不应该撒谎,朋友需要一颗真心换真心。
所以在除夕夜里,游鸿想和余照苔说清楚,他们之间能不能坦白一切,无论有没有这些信,他都想靠近她。
和张荣英生活在一起,游鸿从李叔感受到父辈的关怀。李叔说的那些掏心窝子话,游鸿都听进去了。
李叔幼年父亲去世,大概是在游鸿身上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想尽力弥补游鸿不曾拥有的父爱。
游鸿在李叔起身的时候,给他拿了两件旺仔牛奶,李叔的儿子亮亮喜欢喝。
李叔和蔼地笑,开着三轮车走了。他回到家,便会发现三轮车上还有个袋子,里面有一件崭新的棉袄,和一个印着岁岁平安的红包。
游鸿也想尽自己一份力,治愈和自己家况相似的李叔。
张荣英下楼,发现游鸿早早起了床,吃着游鸿热的粥,“今天要出去?”
游鸿给她拿条毯子盖在张荣英腿上,打开取暖器,目光略微闪躲,低头企图掩盖自己扬起的嘴角,“外婆,我下午出去有点事,有事你打电话给我,手机别静音,我晚上回来。”
“什么事呐,约了小姑娘?”张荣英乐呵呵,戳穿他。
游鸿抬眼对上张荣英微妙的眼神,握起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还不好意思呐,约的苔苔吧?”
游鸿围上余照苔给他的围巾,有点羞恼,“外婆!你怎么知道的?”
张荣英笑成月牙眼,“那天晚上捧着手机看你乐得,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对苔苔有意思啊?”
见游鸿拿起钥匙要走,张荣英声音加大,“小宇,加把劲儿!外婆等着看你结婚呢……”
游鸿的脸烧起两团红云,到了公园,余照苔凑近盯着他的脸,充满疑问,“你怎么脸红了?”
游鸿别回头,“有点热……”他的手假装扇风。
余照苔闪到他脸朝向的位置,“今天八度,你里面就穿了卫衣,我看着都冷。”她说完,想象这衣服要是穿到自己身上,肯定冷得发抖。想象太足,她身体打了个冷颤。
游鸿瞥她一眼,把头扭向另一边,“喔,那可能是太冷了。”
余照苔紧追不放,凑得更加近,“冬天干燥,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擦宝宝霜?”
游鸿见她越凑越近,几乎要看对眼,顺着她的话讲,“可能吧。”
避免再继续围绕展开他脸红,游鸿主动开口,转移话题,“不是要放烟花吗?走吧,先去买烟花。”
余照苔走在他旁边,嘀咕着,“那天让我等你,脸就这么红了,皮肤干燥起皮这么久,涂宝宝霜岂不是要痛死……”
余照苔一抬头见他走得快,似乎故意和她拉开差距,忙喊道,“走这么快干嘛?”
游鸿停下脚步,见她不肯跟上,返回到余照苔身边,“着急买烟花,我们走吧。”
来到烟花店,买了十几种烟花,节日的烟花贵得很,三张百元花出去。余照苔来之前就说好了,两个人出来放烟花,烟花的钱对半出。
江边现在很多人,两个人走到桥上,寻得一个开阔空地,把烟花放下。
天还没黑,余照苔在地上垫了两张纸壳,两个人坐在纸壳上,等待夜幕降临。
聊了会学习,余照苔想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假最后做的一套竞赛题,堪堪及格,心情有点低落。
所有天赋的道理她都懂,也常常劝曹志远他不要灰心,只要付出全力就好了,只要不愧于自己,不让自己留有遗憾就好了。
可是,当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顶尖学生的差距,余照苔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明明自己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游鸿坐在她旁边,“不,你不脆弱。相反,我觉得你很厉害。”
“真的吗?可那些道理我可以信手拈来安慰别人,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难过。我这样……是虚伪吗?”
“因为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充电的机器。你会伤心,会难过,会快乐,也会生气。你为竞赛感到难过,这很正常,不是因为你脆弱,而是因为你认真去做这件事,想把这件事做到最好,想成为竞赛成绩优异的学生。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有事事顺心如意,所以我们总是祝福别人万事胜意。在我。”
游鸿顿了顿,继续说:“在我们眼里,你勇敢努力,积极向上,已经很厉害了,所以相信你自己。”
余照苔被说得心口发热,别过头,用吐槽的口吻,“说得和教师期末评语一样。”
“问出来挺好的,别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余照苔看着游鸿的侧脸,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他的样貌,面部利落的线条奇妙地连接起他的五官。一盏一盏路灯接连亮起,光落在他脸上,阴影反倒显得他这张脸更加立体。
“那你呢?”余照苔问,“你有什么憋在心里想和我说的事吗?”
游鸿垂眸:“你想听什么?”
“你憋在心里的事有很多吗?”
“其实我的心事,你基本都知道了。”
余照苔坐得腰板酸痛,她直起身,旁边的游鸿也跟着站起来。她疑惑不解,“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心事呢?”
游鸿笑:“你知道的,小青苔。”
冷冽的风把余照苔的围巾吹起来,软软的毛线打在她脸上,像某种动物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脸庞,不疼。
余照苔:“这是第一次我们推诚置腹地交流。”
游鸿:“迟早要说,明明你我之间都明白。”
“其实约你出来,我就是想聊这个,总觉得,第一次,应该面对面说。”
游鸿挑眉:“第一次什么?”
余照苔拢紧围巾:“第一次交心。”
话音刚落,游鸿弯下腰拿出一把仙女棒,递给她,站在她旁边,点了一根香,靠近仙女棒的顶部,用火星点燃。
余照苔手握着,摇晃烟火棒,火光的轨迹在黑夜里变成一个圆圈。她笑起来露出虎牙,“你怎么不玩?我帮你点吧。”
游鸿摇头,答非所问:“这是第一次面对面交心,不是第一次交心。”
余照苔踩灭完全殆尽的烟火棒,用鞋子撵了撵,捡起来扔进垃圾袋。她顺着他的逻辑,“我不同意,这不是第一次面对面交心。”
游鸿:“为什么?”
余照苔转过头,眨眨眼睛对他笑,“当时你自己写的见字如面。那么,第一次应该是在九年前,第一封信。”
游鸿听了她的回答,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如果用一首歌来形容你。”
“什么歌?”
游鸿先不作答,他走到他们买的烟花,搬出最贵的那一箱,点燃了引线。
余照苔被天上艳丽的烟花吸引住,目不转睛。
游鸿在看她瞳孔里的焰火,他说:“陈绮贞的《太聪明》。”
他也问:“那我呢,你会用什么歌?”游鸿视线从未移开过,期待她的答案。
余照苔的视线从天边滑落到他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腮帮鼓起一下,“也是陈绮贞的歌,《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