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九年三月十二日，雁城所在省份的英语二级口语考试。
雁城的三月依旧很冷，天空阴阴沉沉，风刮得冷冽，衣服裹得厚厚的像是在过冬天。林亦珩上身裹着黑色的羽绒服站在雁城一中的校门口跺跺脚，向掌心哈了一口气，手掌来回地搓了搓寻求温暖。
他跟着班上的同学一起等校车去雁城八中参加口语考试。
雁城参加英语口语考试的考生集中在雁城八中。八中也是市重点，不过好像比一中高了那么一档次。其实他当时志愿是想填雁城八中的，不过后来还是不敢赌，保险填了一中。
“亦珩，走了。”
同学叫他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一抬眼，原来另一班校车已经回来，正歪歪地停在校门口，班上的同学都陆续地开始上去了。
林亦珩跟着队伍慢慢走着，上了校车，找了靠后的一个空位坐下。
气氛稍微有些吵，特别是班上仅有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像夏日的蝉。
他拉开放在腿上的背包，掏出mp5，戴上耳机。开始播放大段的英语听力，比正常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他头靠在座位后背，微微闭着眼，嘴里跟着一句一句轻声念着。
发音纯正的美式英语中隐约听到有女生在调侃他，“林亦珩同学，你这么用功啊？学霸果然都是特立独行的。”
林亦珩摁了暂停键，摘下耳机，只说了那么一句：“我不比你们女生英语好。”
那女生没趣地撇撇嘴。
林亦珩也没再理她，重新戴上耳机，轻声跟读。
雁城八中离得并不远，不过才十分钟的车程。他的英语对话也才只听了两遍。
八中林亦珩曾经来过一次，高一时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时是在这笔试的，不过后来他也只是止步于复赛。
八中是百年老校，就连建筑风格都相对经典。整个建筑偏灰色，宽阔的水泥道路两旁，种满了枫树。什么品种他不认识。一中也有枫树，他见过一中秋天火红的枫树，深红的枫叶遍地。
他随着队伍来到八中候考场，候考场空间很大，能同时容纳七、八十余人。候考场后的黑板上贴着考试搭档名单，边上围着几圈人，个个都踮着脚尖，伸长脑袋去瞧一瞧自己的搭档是谁，毕竟这关系到自己考试的质量和结果。
林亦珩站在边上，看着围着的那几圈人，脚步有些迟疑。等着人稍微少了些，他这才拨开几个人，凑前去瞧了瞧。名单稍微有些密，他费力看了好久，才终于在第六列第三行找到他的名字。他名字后面跟着的名字是：沈蓠。
好像是一个女生名字。
他突然心里觉得踏实些了。
正准备退出身来，便觉着右侧肩膀被人拍了一掌。
“翔子，我就知道是你。”他回过头。
果然是他。翔子是他的发小，也在一中念书，不过他念得是文科。
“看到你搭档了吗？”翔子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名单，问他。
“一个女生，名字叫沈蓠。”林亦珩答。
“沈蓠？”翔子笑道：“这么巧。”
翔子拉着林亦珩，嘴上道：“来，我介绍给你们认识。她是我们班的。”他脚步不停，侧头跟他说：“她书念得不错，我们英语老师的得意门生。跟她搭档算你小子走运。”
“呐，就穿白色羽绒服的那个女生。”翔子停下来，下巴朝候考场站了四、五个女生的角落里点了点。
很好认，因为只有一个女生穿了白色羽绒服。
林亦珩只站着离她几步远，她穿着短款的白色羽绒服，又厚厚的，有点像冬天身材臃肿的雪人，样子看起来有点傻。在这个角度，他只看得到她的侧脸，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脸圆圆的，有点婴儿肥。他看到她一侧清秀的眉眼染上明媚的笑意，像春日里初升的朝阳。
这是林亦珩第一次见到沈蓠。第一眼其实算不得特别，他后来问过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哪一点吸引他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答案。
不过后来她回过头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有了答案。
她听到翔子叫她的名字回过了头，笑意嫣然，大而明亮的眸子里细碎的笑意像闪亮的星辰，缀缀点点，夺人目光。弯弯眉眼入鬓，细长的眉尾处都染上丝丝笑意。大概是天气冷，白皙的脸颊上玲珑红润，像是三月枝头的桃花，开到了他心里去，初初绽放，暖意融融。
后来很多年里直到回忆起这一眼，他才明白当年的这一眼这一抹笑容像是朱砂印的红玫瑰，顽强地刻在他心上。坚硬柔软，深入心脏，直至骨髓。
再后来网络上流行一个词，一眼万年，大概就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场初见。
“沈蓠，你搭档是叫林亦珩吗？”翔子问她。
“对啊。”她点头。
“呐，这位就是。”翔子把林亦珩推到她面前。
她又朝他笑起来，抬起手腕向他招招手：“嗨。”突然发觉这动作有些傻，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头发，放下了手腕。
林亦珩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抬起手腕向她招手。
她抿着嘴，闷声笑了。原来这动作这么傻。
明媚笑颜，顾盼生姿。她印入他的眸子里，他心里微微一动，别开了眼去。
在侯考的那一个多小时里，他们排着队一前一后站着。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沈蓠也不是话多的人。
她只偶尔问他几句，都是与考试有关的事。
“你口语怎么样？”
林亦珩沉吟：“不太好。”
沈蓠笑着安慰他：“没事，我听老师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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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只要能开口说就能通过。”
他手揣在口袋里，也笑着点头。
林亦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口香糖递给她，说：“我怕我会紧张，今天早上特意揣了一盒口香糖放在兜里。”
沈蓠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终于快轮到他们了。前一对考生，已经进去了考场。他们两人坐在考场外的长椅上等候，沈蓠抡着袖子，两手揣进了兜里，问他：“你还紧张吗？”
林亦珩看她一眼：“有点。”
“我也有点。”
她话音一落，两人便相视而笑。
不过一会儿，考场门被打开，前一对考生考完离开。他们听到里面老师在用普通话叫他们的名字。
两人推门进去，先用英语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接下来是老师的一对一问答，都是很简单的问题。这对他们来说都不难，回答得很流利。但是两人对话式问答时却遇到了稍稍地阻碍。
他们抽到的主题是旅游，就旅游这个话题展开自由对话。
“WhatshouldIbringwithmefortraveling？Doyouhaveanysuggestinos？”对话进行到一半，沈蓠娴熟地问林亦珩。
“Ifyougotothebeach,youcanbringasunhelmet,sunglasses,sunscreen,shaw...sh...”林亦珩大概是遇到了生僻词，这时候回答地有些生硬。
沈蓠一直看着林亦珩，注意到了他的口型。她抿嘴看了他一眼，接过话：“Oh,shawl.It‘sagoodchoice.”
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人顺利考完出来，也还不到五分钟。
沈蓠欢欣地呼了一口气：“考完了。感觉好轻松。”又回头向他扬眉一笑：“你刚刚是不是想说披肩那个词？我没接错吧？”
林亦珩正在为刚刚考试他出的差错而苦恼，他其实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看到她这么开心。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答：“嗯。对我来说有点生僻，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
“你平常英语能考多少分？”
“120左右吧。”
沈蓠点头。还不错。看来他说的口语不太好是谦虚了。
她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他听到的是“蓠子。”
沈蓠“哎”了一声，又不自觉地朝他招手，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林亦珩。我先走了。”
林亦珩按捺住悄悄萌芽的小心思，也朝她微微一笑。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欢快地走向她的朋友。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念着她的名字。
蓠子。
阿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