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三次穿大红嫁衣了。铜镜里的新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人们似乎已经开始变得麻木……娶一个人来回娶三次,嗯……原来这才是九公子?
“小姐,这一次您还是要惩罚他吗?”
连静儿也有些疑惑了,心里觉得景王有些惨,却也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所以小姐从前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她虽与她简略地说起过,可那般光景,在静儿看来还是有点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那样辜负,而后再心甘情愿地接受她歇斯底里的报复么?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吧。”新嫁娘望着窗外阴阴的天色,笑了:“谁知道呢?”
静儿倒抽一口凉气……
身边这个小侍女心眼儿好,却跟自己合不来。沈月开始想琉璃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还有李嬷嬷,被那个没良心的赶出府以后,现在又好吗?
喜乐、喜轿、喜娘……
然而今日天公不作美,天一早便是阴沉沉的,到了晚间,就愈发有酿雨的意思了。
地上开始返潮。
另一边,新郎官正在找人算卦。
“卜一卦,这一次婚礼能否顺利?”
算卦人一番埋头扒拉,霍然间那龟甲稀里哗啦地裂开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器宇不凡的贵客……“客官,大凶啊!”
“轰隆!”一声惊雷忽然响在头顶。
紧接着,铜钱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一滴正好打在他的前额。
君琰仰头,黑压压的天幕似要压到地上来了,伸出手去,更多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衣衫上很快冰凉一片……
“客官,要下大雨了,我得守摊子了。”算卦人麻溜地将摊位一番收拾,临走道:“此行大凶!客官,在下还是奉劝你不要去的好。”说着走了。
夭夭……
他仰头看着阴沉的天色,觉得天地之间仿佛孤单得只剩下自己一人,闭上了眼睛,似在深思着什么。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衣衫上……眼皮跟前霍然一阵敞亮,一阵黑暗,是闪电到了。
“主子,您若是改主意不去了,属下即刻去说。”陆云打着把伞跑了过来。
“谁说不去了?”他霍然睁开了眼,神色顷刻间又恢复如常:“——走!”
上一回是晴天,这一回是雨天,中间不过间隔七日。君琰,你的脾气是越来越急了。她由喜娘扶着慢慢下了轿,走向他的住处。
一双崭新的红绣鞋一步步踩在湿地上,走得很稳,也很小心,逐渐向那间房过去,一应流程都和上次一样,只是来道喜的宾客要少多了——原因也是很显见的。
屋外暴雨如注,喜乐在竭力地吹着,和雨声相抗。君琰原选的都是晴好天气,这一回却是卜算的人没算准,老天不必看任何人的面子,忽然就下雨了。
阿尔汉公主被她姐姐管住了,不准出来闹事。
满目大红的喜绸,耳边倾泻的雨声,窗外天上电闪雷鸣,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沈月却根本是不在乎天气的,她坐在那里等着他走来,华贵艳丽的喜服下藏着一把匕首——他前几天塞还给她的定情匕首。
“夭夭。”他的声音有些寒冷,带着渴求,还有一丝奇怪的笑声,在那里驻足了一瞬,还是走过来了,掀了她的红盖头。
“今日天气不大好。想来是天公都不作美,觉得今日之事不该被成全吧。”她笑着起身,看着他:“九爷也辛苦一天了,我便不打扰了。”说着便要往外走去。
“你这就要走?!”他急切拉住她的胳膊。
她站住。
他转头看着她的背影,“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夜……”
“上次也是。”她露出一抹微凉的笑。
“夭夭!”他一把将她拉回来,她撞到了他的怀里。
“夭夭……”他俯身抱住了她,在触碰到她身子的一瞬间,仿佛无数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煎熬得他快疯了。“夭夭,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后背染上了点滴凉意,她被他抱在了怀里。旧时熟悉的感觉,在刹那间全数涌上心头,眼眶一热,心中酸痛难言……
“啪!”
那把他重新还她的匕首,被她狠狠捅进了他胸前!
这个久违的、温暖的拥抱,以她将他赠与的匕首捅进他的身体里为结束。
君琰一怔,眼中划过了一抹讶然……下一瞬,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哈……哈哈哈!算卦的没有骗他!果然,是大凶!她还是不肯,还是不肯接受他……
她的手瑟瑟离开了匕首柄,后退了两步,“这话你从前对我也说过,可是后来你告诉我,这些都是骗我的,是我太天真相信了你。同样的招数你对我再用第二次,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可笑……是啊,可笑。”他忽然大笑了起来。何止是她天真,他更是天真!总是觉得,第三次了,应该能娶到她了……
“我是一个给你做妾都算抬举的人,如今你却执着于要娶我为妻,这也很可笑。你,我,都是可笑之人,可笑之人做出了许多可笑之事。”
“可笑之事……”他向她走近一步,没去管胸口插着的匕首,发红的双眼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说这些,是终于肯对我承认,你是夭夭了啊……其实,我当时说那些话,是”
“我承不承认有这么重要吗?”她打断了他,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平静的悲哀——“无论承不承认,我们都回不去了。君琰,我那天说过,此生都与你不共戴天。”
那次决裂,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
第一次娶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夜……
“为什么?!”他红着眼睛,不甘:“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那你又为什么,再答应我……”
“那你又为什么当初骗我!?”
他向她走进,忽一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两人走至墙角——“那你为何,不直接一刀杀了我?!”
她直视着他那双悲伤的眼睛。
“你这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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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刺深一些、偏一些,我即刻就死了,你为什么,连一个痛快也不愿给我?”两人隔得很近,她能听到他愈发沉重的喘息声……
他盯着她许久,语气由悲愤转为痛苦和哀伤,“原来我是连你的怜悯,也不配得到的……可是夭夭,你每次都这样,我又怎么能甘心呢……你同我,如此这般,往后……”说着,他又带着哭腔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往后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嘛?”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的心已经死了——被你杀死的!你,恩将仇报,欺骗、利用我的感情,任凭我在你府上被虐待不管,剥夺我的自由,养我取血给张王妃做药,杀死我的乡亲,杀死我的父母,毁掉我的家园!”
夭夭曾经多少次畅享着韶华芳年应该怎样度过……应该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应该有倾心相待的一心人,可现实太过残酷,如水年华奔流不息,在人间留下的却唯有悲痛与仇恨……悲痛与仇恨,总是比欢愉与爱更加刻骨。
她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你若对我好,我会用尽所有的爱意来回报你;你若负了我,我亦能不惜一切代价来报仇……”
说至此,脸色阴沉了下来,眸中方才那几相交缠着的复杂情愫,也彻底冷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泣血的笑——“君琰,我还是恨你!”
在这个泣血的微笑里,他重新看见了她。曾经纯白的栀子花已化为鲜红的曼珠沙华,开满了通向地狱的道路。
她重重推开了他,夺门而出!
他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上。
胸口的疼痛,此时排山倒海般蔓延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一时间满目喜庆的红色仿佛都变成了鲜血,铺满了他的眼前,让他几乎要看不见她的背影了。
“夭夭,别走!”
一声惊雷“轰隆”地划破天宇!
几道蓝色闪电在天幕上唱起了交响曲,他拖着疼痛不已的身子,向前爬了几步,抬手——只抓到了一捧空气。满目风雨满目血,满目飘摇……不见伊人,痛断肝肠!
她恨他,竟深至如此地步。
连几句完整的话,也不愿听他说了。
毒药、匕首……下一样是什么?
他崩溃得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如果可以,他愿意,愿意为她奉上鲜血、魂灵、不朽的一切!
可是,她还愿意要吗?
或者是,他乞求她,乞求她要他的东西,她还会愿意吗?
伤人之心是一件非常卑鄙的事,他亦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高尚。可是夭夭也……
双目忽然一闭。
他重重倒在地上,阖上了眼睛,任凭血流如注。
屋外电闪雷鸣,下属们赶紧来的时候,只看到他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倒在血泊中央,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匕首……
“公子!”意识陷入昏睡之后,无数急切的呼唤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