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分别后,越云暮就打了辆车送薛昉回到了薛家。
薛辉看似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等待,但眼神中的疲惫和双手交叠在一起时旋着的大拇指暴露了他焦急的心态。
虽然这些都在他见到神色同样疲惫的薛昉后骤然退却。
薛辉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去迎小儿子,却在站在后者身前时哑了声。
这个叱咤职场界纵横商业圈的中年男人面对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儿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薛昉明了父亲毫无波澜下的的挣扎,可他什么也没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绝口不提自己为了在梦魇手中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
他只是轻轻地道一声:“我回来了。”
薛辉看着小儿子这张与妻子有七分相似的眉眼,想起来自己不惜动用白杲之的关系也要向白夜司求助派一个夏支来保护薛昉。
想到这,他怔然一瞬:她似乎无处不在地庇佑着他们。
薛辉应该是想说一些关心的话语,但过不去的坎阻滞了他的声带,只好生硬地道:“回来了就好,别落下学习。”
一旁的越云暮对薛辉的态度感到奇怪,神经大条如他也感受到了这个父亲对于儿子的疏离,但没有体验过父爱的他也不知如何决断这种情感是好是坏,便决定不去想。
毕竟自己似乎有大麻烦了。
“越云暮!”离开薛宅后,队长朱宜愤怒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引得周边的路人频频看来,越云暮也不敢调小声音,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听着,毕竟自己晋升还要她签字写推荐信呢。
朱宜年纪也不太大,但拿捏越云暮还是有一手:“我理解你很想晋升的心理,那任务虽然是单独斩杀黄魇,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可是接近于青魇的梦魇?!”
听到这,越云暮忍不住插嘴:“可您不是也说她受了重伤嘛?”
“那你就轻敌了?”朱宜恨铁不成钢地道,“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加上青大人就在附近,是不是第三条人命也会因你而丧亡?!”
电话那头,朱宜疲惫地扶着额头,面前还摞了一堆文件,电话那边又是个刺头:“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报告上级并通知你的哥哥,检讨书你先写着吧,回来再加练。”
“队长等一下!”果然千瞒万瞒也没逃过被哥哥知晓,不过越云暮此刻比较关心汇报有成为猎魇师潜质的人能不能逃避检讨书和报告,“那清灵……”
朱宜虽还没消气,但能壮大猎魇师组织也是件不小的事:“是你上次说的清灵消除不了那个女孩记忆的事吗?”
“我会把‘观数’寄过来,要是能照出柒元之力你再汇报给我。”
猎魇师的命格大多寿短而少数身弱,严重的甚至自小就不见双亲,“观数”的本体是一面由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的镜子,它不仅可以映射出柒元之力的颜色,还可以大概地预测这位猎魇师能活多久。
“好!”
对于自己要多一个小弟这件事,越云暮很是兴奋。
毕竟他还没当过别人的大哥呢!
曲逢灯:?我到底什么时候同意当你小弟的?
-
“什么?!”
第二天大课间做完操后,越云暮让曲逢灯在小树林等他,但没想到后者把其他三人也带过来了。
“你们都能看见白夜司的广告?”
曲逢灯联想他之前说的话,而汐的事情又告一段落,便大致能猜到他叫自己是做什么了,她索性把同伴们都叫上说个清楚。
“是啊,”曲逢灯示意陈珏掏出广告纸,“不过陈珺除外,要我们念给你听吗?”
陈珺闻言悲愤地冲着她的后背小猫磨爪。
“……不用,等观数到了顺便照一下你们的柒元之力。”毕竟没怎么见过世面,越云暮还是缓了一会才接受一个县城里的学校一下子出了三个猎魇师这件事。
曲逢灯接着问:“那我身上的青魇?”
“这个……”越云暮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还是在几人期盼的眼神中承认了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这个事实,“这个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只有春支及以上的猎魇师才能斩杀青魇。”
“这样啊,”曲逢灯虽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她好奇地问起昨晚的少年,“那个青大人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为什么他就进虹支了啊?”
越云暮是那种只知道执行任务的爪馗,身边一起战斗的同伴就没几个,还都不在了,此后再没人跟他说组织里的八卦和小道消息。
越云暮对于“青”的了解也甚少,但因为崇拜虹支的缘故,他还是去浅浅地了解过虹支的实力排名和年龄:“当然是因为厉害啊,虽然实力在六位虹支里排名第五,但以他倒数第二的年龄来说已经很牛了!”
“为什么只剩六位虹支了?还有一位是谁?”陈珺好奇地追问。
曲逢灯举手:“那年纪最小的虹支实力比青大人还厉害吗?!”
薛昉也提出了疑问:“虹支是什么?”
想问的都被问完了,陈珏只好把目光投向越云暮,期待他给出答案。
越云暮耐心地一一回答道:“我不知道。是绿。是的。你昨晚没听是吧?!”
薛昉委屈地对手指:“太累了嘛……”
陈珺心疼地抱住好兄弟:“天哪,又是谁累着了我们薛小少爷,真坏坏!”
越云暮尖叫:“好恶心,你们滚啊!!!”
话语脱口而出的一刹,他愣住,然后神色复杂地打量起四人来:“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曲逢灯阴暗地笑:“嘿嘿嘿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越云暮崩溃:“别玩梗了啊啊啊!”
陈珏见状确切地道:“他被我们传染了。”
陈珺一和:“包传染的。”
最后还是薛昉及时喊停:“……好了好了不闹了!”
越云暮闭上嘴,脑海里竟然还有些回味刚才搞怪的欢乐氛围,让他回忆起以前跟同伴打打闹闹的日子。
奇怪,自己明明也才十六岁,为什么像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一样严肃。
许久没跟同龄人待过的越云暮深深地思索起来。
“总之梦靥没过多久就会来帮助你修补识魂,”想不出来,他决定转移话题对薛昉道,经过刚才的插科打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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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云暮的语气明显亲近许多,“估计养个几天就能恢复了。”
“明白,多谢!”薛昉抬手跟他碰拳表示感谢,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哦对了,咱们班过两天又会来个转学生,我爸说是说我妈那边的人。”
曲逢灯直觉不对劲:“白阿姨那边的人?我怎么不信呢。”
薛昉摊手:“我也不信,但我爸是不会让奇怪的人住家里的。”
陈珺惊讶:“转学生住你家里了?男生女生?”
“那肯定男生啊。”
而陈珏及时看了眼腕表,提醒他们快上课了,几人这才匆忙地往教室跑去。
-
双瞳如青湖般的少年坐在客房的书桌旁,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曲逢灯她们都觉得违和的黑蝴蝶结。
他的双眼透过窗户似乎在望着天边纯白的云彩,手中黑眼里白,而房间里没有开灯。
又失去了太阳的照拂,里外割裂得仿佛是两个世界。
少年所处的地方是薛宅的客房,而他正是薛昉口中薛辉说的白杲之娘家人之一。
这个身份当然是假的。
他真正的名字是“沈别惊”,身份是白夜司虹支中的“青”,柒元之力是“水”。
而曲逢灯所感觉到的复杂和窒息的情绪都是真的。
在看见曲逢灯的一瞬,沈别惊就将她认了出来。
在将近两千个日夜里,他都在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不要执着于过去。
但当她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长开但与十一岁无大区别的面容、手腕上独特的钟型铃铛和七其中伸出的木刺,无一不在提醒着他——
曲逢灯没死。
心好似被揪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识魂里的湖面泛起波澜。
但比死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曲逢灯似乎失忆了。
她看向自己的双眼是记忆中的澄澈,却带着对他的陌生与迷茫。
到底是假失忆想逃避,还是被刺激得真失忆?
如果真的失忆了……
那她怎么可以忘了自己?
是她说“你总会找到我”,是她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是她为他的伤口系了一个又一个的蝴蝶结……
而时过境迁,他们终于相逢,她却失忆还被这小小的青魇困着。
明明是带自己走出来的人。
怎么能被那种恶心的东西缠住?
许久未再波动的情绪席卷而来,想起她茫然的陌生目光,沈别惊的心一下子又没有实感地落空。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蝴蝶结,当时返回原地好不容易从废墟中找到的一堆纱布早已凌乱得失去原状,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按照着痕迹打成一个个蝴蝶结。
至于为什么变成了黑色?
因为身在现在,心还陷在那晚。
血月高悬,鲜红四溅,负责暗中保护他们的猎魇师皆被就地斩杀。
说是说卧薪尝胆,但他确实像个懦夫一样屈服了。
虽然猎魇师不会做梦,不过深透的回忆会时不时代替梦让他们刻骨铭心。
但今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