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陈溪微到底是没有发送出去那条消息。
那太直白，太弱势了。
像是要把真心递交出去，然后就给了他人伤害她的机会。
她不想这么做。
周雨彤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她见陈溪微有些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师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肚子有点疼。”陈溪微的谎话随便来。
周雨彤也适当地关心：“回去赶紧多喝热水。”
她没有去问陈溪微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当是一次随意的谈话。
她们表现得像所有情商正常的成年人一样，点到为止。
几人踩着游船继续往前，路过了峡谷，清风与高山。
有鸟类在啼叫，山涧里有山泉水自高处往下，激起一阵阵水花，哗啦啦的。
董雨晴师姐继续在和李淑妹探讨着，小城大房还是大城小房的问题。
这是许多大学生毕业后都面临的选择。
李淑妹说：“我不想想那么多，我暂时就是不想回去，等我想回去应该也可以回去。”
董雨晴师姐说：“那时候可能就回不去了，小地方好岗位可不多，国企什么的都要应届，老师也要年轻的。”
“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又不是神。那个时候的我再考虑吧。”李淑妹说。
李淑妹向来不内耗，这是陈溪微最羡慕她的点。
好像随处碰壁也无所谓，掉坑里也无所谓。
她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差错。
几人谈了好一阵话。
很快，也快到了对岸。
一阵风穿过，恰好此时陈溪微也站了起来，准备下船。
她一抬眼，又对上了周徐来的眼睛。
不得不说，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
风吹起了陈溪微的头发，扬起她的发丝，两人就在一阵风里彼此对视一眼。
但陈溪微很快就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手机又振动两下。
陈溪微没有马上去看。
下了船，一行人就沿着湖面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道林间小路，沿着小溪，一路走，遇过无数的小景点，最后就是南大门出口。
今天一天的行程，实在是让人感觉到有些疲惫。
回去的路上，说话的人也慢慢变少了。
陈溪微是隔了十几分钟，再打开手机看消息的。
意料之中的，是周徐来。
他问：【好些了吗？】
陈溪微答：【还行。】
对方许是观察到了她拿起手机，因此也回得很快。
他说：【那就好。】
两人的对话就停在这儿。
几人继续往前。
几个女生则围在一块，讨论着今天拍的美照。
由于后续陈溪微电量告急，也就没有再拿起相机。成年人的社交，其他人也不会真的全部照片都找一个人拍摄，大家都或多或少拿了自己的手机拍。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
很快就到了出口，几人原地休整一番，杨铭宇联系了司机。
事实证明，便宜没好货。
杨铭宇打电话给司机的时候，司机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说晚点到，一会儿说车坏了再修。
最后一听电话里声不对，一问才知道，这人同时还接了别人的单。
想想也对，这么大的巴士包一天怎么可能才400。
于是，一帮人不得不滞留在了原地。
灯光亮起，陈溪微蹲在马路牙子边儿，昏昏欲睡。
杨铭宇叉着腰，正想着办法，替一群人做决策。董雨晴则在一旁安抚大家情绪。
“司机说要咱们先吃个饭，吃完饭他就来了。”
“那行啊。吃什么？”马上有人附和。
众人的目光在街道两侧的饭店牌匾上巡视了一圈，这些牌匾都透露出一股快来被我宰的模样。
罢了，反正在景区内已经当过冤大头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去店里看看。
街道两侧，有不少民族特色的矮脚楼，牌匾上标有各式的店面，像是自家的房子，一楼开店，二楼住人似的。
下过雨，来往的游客不多，饭店的生意也不是很好，不少店家的人出来纳凉。
忽然就觉得，这好像也是另一种人生的选择。
最终，几人敲定了一家价格实惠，人也算多，店面里面开有空调的。
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吃什么？”
菜单递过来，杨铭宇问过大家的意见，点了几个菜。
另一边是一个小孩儿趴在菜桌上写作业。
老板娘喊着：“在这里写干嘛，上楼去。”
董雨晴是个爱看热闹的师姐，热心起来是真热心。
她笑问道：“做暑假作业呀？”
小孩儿没想到有人会搭话，有些懵懂地瞪大眼睛，看了眼董雨晴才愣愣地摇摇头。
老板娘笑着说道：“小孩儿成绩不好，这不给他报了补习班，明天早上还要去呢。”
“这么卷啊？”周雨彤诧异。
老板娘苦笑着说：“是啊，现在中考分流，不努力一点高中都考不上。”
这是大家小时候都听过的话。
如今听来，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陈溪微很想说，努力学习也没什么用处。可想了想又觉得，这不过是她自己的拙见，亦或者是一种十分个人的怨念。
餐桌上大家聊了一会儿如今中学的地狱程度，已经远超他们的中学时代。
周雨彤这次恰好坐在陈溪微左侧。
她似是忽然生起了对陈溪微的兴趣，一直在找话题同她攀谈。
“师姐，你是研究什么呀？”
“师姐本科是哪里的？”
周雨彤的眼睛很透亮，里头像是没有任何纠结和内耗，像是充满了自我的野性与冲劲，伪装在她乖巧的外表之下。
陈溪微不是很想跟这种人交谈。
倒不是她讨厌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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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而是因为她们太不相同了。
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面。
陈溪微温吞内耗，又迷茫。
而周雨彤却坚定不移，像是完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这种坚定陈溪微曾经也有过。
大学时期，她每天按部就班早出晚归，参加项目，拿国奖，刷绩点，也主持过学院的元旦晚会。
那个时候她意气风发，每天满载而归地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室友会问她，你今天干了什么。陈溪微就会回答她。室友每次听完后，都像是被刺伤了似的，转头努力个几天，又继续摆烂。
可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怎么做都做不出的课题，她在这个课题里打碎了所有的骄傲和自满，她开始不清楚她该怎样活着，要过怎样的生活。
如今，陈溪微也不太确定，在周雨彤眼里她自己是否会是曾经她的室友。
陈溪微也不清楚周雨彤这种坚定是过往的经历和成就造就的，还是生来如此。
吃完饭后，杨铭宇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马上就来了，可是这一等却又是两个小时。
景区外，有棚子支起来，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
有景区邀请的不知名音乐人在这里举办演出。
吉他声起，那个不知名的乐队奏响了晴天的前奏。
这首大众流行曲有股莫名的魔力，只要听到一段旋律，就像是可以把人拉到某段回忆里。
一行人没事做，于是就坐下来，看表演听歌。
不时有人跟着一起哼唱。
天色暗下来，舞台上的灯光很耀眼。
陈溪微这时候就不由开始发散思维。
她在想，这些乐队的生平往事，他们是毕业于哪里，怎么又会做这样的工作，做这样的工作是不是很快乐，能不能养活自己。
余光里，看到饭店老板娘带着小孩儿出来看表演散步。
她忽然又联想到，如果出生在这个景区附近，一家人靠着景区过日子，就这样在这个小地方过一辈子是不是也不错。
人总是这样，习惯性羡慕他人的人生。
但陈溪微很快就醒悟过来，她想到老板娘的那句抱怨似地话，果然，看似再怎么安逸的生活，也有着各自的烦恼和难题。
陈溪微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总这样。
此时，台上恰好唱到：“从前从前一个人爱你很久…”
身边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是周徐来。
他手里端着两杯奶茶，把手里热腾腾的那一杯朝陈溪微的方向递了过来。
舞台上的音乐和台下的阴影恰好掩盖了他们之间的亲密。
陈溪微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受。
她不自觉地挺起了背，然后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
然而，下一秒，周徐来将手里的奶茶已经塞进了她的掌心。
然后整个人凑过来，凑到她耳边，说：“你说什么？”
陈溪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