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凉风习习，天空刚下过雨。
水汪汪的地面在黑夜中像是一面巨大的黑盘子，倒映着彼此。
“哪里买的？”
“上面的茶颜悦色。”
两人并肩坐着，周徐来凑得很近，是稍稍一抬手，两人的胳膊就能撞在一起的距离。
周围的谈笑声消失了，就连舞台上的歌声都好像消失了似的。
陈溪微端着那杯奶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像是右侧的皮肤，尤其是胳膊，有些痒，好像长出了菌丝，菌丝的另一端粘着周徐来的胳膊，对方稍稍一风吹草动，她这边就能感觉得到。
“我去上个厕所。”
她索性拿着包起身，朝着舞台另一边的厕所走去。
景区门口是一条商业街。
长长的台阶下是广场和舞台，平时应该是有一些演出，从舞台左侧的楼梯上去，顺着走廊往另一边走去就是厕所。
陈溪微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倒不是她真的想上厕所，只不过是寻着由头出来溜达。
但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厕所。
此时，舞台上已经换成了另外一首经典曲目，短视频里常有的歌，但陈溪微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名字。
走廊半道上，有一家美宜佳。
陈溪微正想着要不要进去随便买点什么。
李淑妹的微信就进来了。
她道：“你是不是去上厕所了，帮我买瓶水。”
于是陈溪微转头给人拿了水，随后又想买点糖果零食什么的，可看了看价格，又放了回去。
准备拿东西去付款的时候，逛着逛着，一低头，就不经意间看到了货架底下放着的暖宝宝贴。
陈溪微鬼使神差地忽然很想蹲下身去，拿起来看看，当然也不知道要看什么。
可心中另一个念头却在阻止她。
好像在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能怎样？为什么要做这种神经病的行为。
最后陈溪微到底没有去做这种无用的行为。
因为，她没能纠结多久，收款的队伍就已经轮到了她。
室外，有风，有星星。
还有歌声。
遥远的歌声，透过不那么好的音响，闷闷地传过来，可就是比戴在耳朵上的耳机里传出来的要好听，要令人感动。
有时候好像音质也无法决定一首歌好不好听。
陈溪微就在一首非常夏天的歌里，在人群熙攘间，看到了信步而来的周徐来。
他还是那身黑衣，眼睛黑沉沉很亮。
看到他的时候，好似时光都得到了片刻的停滞。
陈溪微有片刻的心虚。
她本想躲开，或者装作没看见，可周徐来却眼神坚定地径直地朝她走来，像是一双手强势地将她定在原地。
等他走进了，陈溪微这才看见，人手里拿着她的奶茶。
“你怎么过来了？”她佯装平静。
周徐来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怕你掉厕所了。”
“…”陈溪微有片刻失语。
她接过对方手里递过来的奶茶，和周徐来走到无人的走廊边，靠着栏杆看向广场。
她忽然起了个话头：“我刚才在便利店看到你给我买的暖宝宝贴了。”
周徐来侧目看她，微微挑起眉头，似是在问：“所以？”
陈溪微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一般这种东西都放的挺不起眼的，有的便利店都不一定有，你是怎么想到要给我买的？”
周徐来这才恍然似的，说：“在山上你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倒不是特意，就看到了，想起来了，就买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周徐来的表述就像是小孩儿路上看到一颗漂亮的石头捡起来送给别人一样那么简单，而轻易。
不是蓄谋，也没有突出所谓的好意，他表现得很平淡。
陈溪微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有些如释重负，她忽然笑了一下。
周徐来很少见她笑得这么放松，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她：“你干嘛问这个？”
陈溪微迎着风，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她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经过一天的游晚，陈溪微的头发早就乱了，不断有碎发跟随着晚风起舞，粘在微微翘起的嘴角边。
周徐来说：“干嘛还去便利店里看一眼。”
陈溪微说：“想看一眼价格，要是太贵的话回去还给你。”
周徐来：“…”
“…大可不必。”
两人像朋友一样聊着。
走廊有一定的高度，站在上面，不仅可以俯瞰整个广场，还可以俯瞰广场之下不远处的城市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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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站在高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是世界主角的错觉。
陈溪微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想干什么？”
周徐来说：“没有。”
他表现得就好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就想及时行乐的样子。
可他很快又接着说：“至少不会去思考太远的事情，未来太远了，想个三五年的就差不多了。”
风从周徐来的方向吹来，这次陈溪微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周徐来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大人似的。
陈溪微没再说话。
周徐来有片刻的沉默，但沉默过后，他又忽然问道：“所以你看到的是多少钱？”
陈溪微不明所以：“59。”
周徐来闻言却十分淡定地摇摇头。
陈溪微疑惑：“不对？”
他点头。
“那你看到的是多少钱？”
陈溪微都被他的态度搞迷惑了。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周徐来一脸平静地竖起一根手指头说：“一个亿。”
陈溪微：“…”
她翻了个白眼。
广场上的舞台一曲歌曲已经结束，主持人上台主持抽奖活动，音响很劣质，叫人听不真切她在说什么。
周徐来沉默片刻后，又继续开口说道：“师姐有没有喜欢一样东西很久的经历？”
陈溪微一愣，然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摄影算嘛，不过也不算很久。大学才开始。”
她向来没什么底气认为自己很长情，她一向利益为先。
周徐来闻言却侧眼看她，眼睛里倒映着灯火。
他说：“从小我爸妈就说我很倔，喜欢的玩具可以玩很久，喜欢的衣服也会穿很久。”
“我妈总说我年纪轻轻，平时也打扮，但却看着很老沉。”
“我向来不喜欢东西太过杂乱。当下喜欢这件我就会一直穿。玩同一款游戏，穿一个牌子的衣服。”
陈溪微静静地听着。
然后就听到周徐来忽然话锋一转，他说：“所以人也一样。”
栏杆之下，灯火阑珊。
栏杆之上，晚风吹拂而过，自周徐来的方向吹进陈溪微的鼻息和怀里。
周徐来扭过头看着陈溪微，然后又偏头看向远处的舞台。
他叹息似的说道：“陈溪微，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