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痣
    五

    2018年的温欣淡然地看着对面的张俭,他成熟稳重,自信坚定,与少年时相比,魅力有增无减。

    温欣心里止不住困惑,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背着现任对前任女友献殷勤,到底算什么。

    刚分手那会,她多少次忍不住想复合,可分手是她自己提的,她实在迈不出那一步。她以为张俭会挽留会争取她,可是他没有。

    后来温欣想明白,暗自为张俭的消极态度找理由,他俩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复合而消失,没人肯让步,问题就会一直存在。

    只是想明白了也没用,她放不下,不思进退,甘愿困在这段感情里,做自己的囚徒。

    好不容易地,她下定决心要彻底放下张俭,他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温欣为此有一点恨他。分手后张俭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她都没恨过他,可此刻她恨他。

    “谢谢!”温欣不想领他的情,把泡面推回去,客客气气地回绝,“我戒宵夜很久了。”话刚说完,肚子不争气咕咕两声叫。

    张俭察觉到了,禁不住挑唇轻笑一下,眼睛没错过温欣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温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愿意在这受他嘲笑,拿着保温杯霍地站起来,一只脚不小心踩在张俭伸过界的脚板上。踩得应该不是很痛,他没有丝毫反应,好像那只脚不是他的。

    温欣低头看他的脚,他穿的也是拖鞋,连袜子都没穿,脚趾被她踩出一道脏印子。一向礼貌文明的温欣,这次踩了人家的脚,却连个道歉都欠奉。

    这是什么鬼缘分,火车上见面四次,踩人家两次脚。

    张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也不收回他那只被踩的脚,仿佛在把证据亮给她看,等着她说一声抱歉,可温欣却眼神也没再给他一个,一抬脚就要走。

    张俭蓦地拽住她手腕,仰望着他,反而向她赔罪:“欣欣,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他认的错当然不只是他那一声笑,是因自己没为这段关系最后的结局做过努力。

    温欣似乎也听懂了,心脏沉了一沉。

    她垂下眼,去瞧他那只圈在她手腕上的手,不知是不是因为握得太用力,他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温欣挣了挣想甩掉他的手,他没放,但他把力度松了些。

    “你有女朋友,我也有男朋友,”温欣冷情地盯着他,“你这样动手动脚的合适吗?”

    她把张俭拒绝金发美女的说辞当了真,张俭却不把她这话当警告,嬉皮笑脸地看她,“我承认我动手了,但先动脚的是你啊,还动了两次。”

    “……你以前没这么无耻啊。”温欣手僵着,心里异常烦燥,咬着牙,脸色变得难看。

    无耻的张俭羞耻地笑了笑,松了手,摆个请的手势让她自便,他过界的那只脚也默默地收回。

    张俭目不转睛地望温欣离去的背影,轻轻往椅背一靠,长长地叹口气。几年没见,温欣同学明显倔强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么温顺好哄。

    张俭盯着车窗外的黑夜,眉弓下的眼睛比这夜还要黑,深不见底的两潭深水,稳定而静谧,充满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张俭也没心情吃那碗面,任它由热放到凉,他想把它拿去扔掉,伸手过去却又迟疑,最后任由它在桌上摆着,起身走了。

    高级车厢过道尽头,一个身影疲惫地缩在角落,她蹲着,双臂抱膝,脸埋入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已入眠。

    张俭走近,立在她身旁,看了看15号紧闭的房门,他什么也没问,弯身拍拍她的肩膀,不容拒绝地邀请她:“到我房间来。”

    温欣迷迷糊糊抬起头,怔松地看张俭半晌,几缕发丝贴着脸颊,脸颊绯红,但嘴唇血色浅白,说实话有点狼狈,但她那无助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很惹人怜。

    “我房门锁可能坏了,卡住开不了,”她咬咬唇,接着补充道,“钟静宜睡死了,我叫不动她。”张俭不问因由,她反而迫切地想解释。

    在门口叫天天不应的时候,有一瞬温欣想过要去找乘务员,可夜已深,她实在懒得大动干戈去找人,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暗暗存着另一种心思,知道张俭不会对她不闻不问,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窝在这里不声不响。

    张俭没应声,面色平静,单手搀入她胳膊,想把人提起来,温欣稍起身时却啊一地怕地低吟。

    张俭一顿,惊诧地看她,“怎么了?”

    “疼。”

    “哪儿疼?”

    “腿麻,”温欣不好意思看他,尴尬地垂着眼睑,皱着眉心说,“腰也有点痛。”

    张俭无奈叹气,没好气地说:“自己腰不好,不知道么?还敢在这儿蹲那么久。”他说这话时的感觉,仿佛他俩从来未断过,仍是一对互相嫌弃,但不离不弃的情侣似的。

    温欣有点委屈,情绪也被带进去,怪他:“腰不好,还不是因为你!”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

    一上一下僵持着,四目相对半晌,温欣讪讪地低下眉眼,不吭声。

    腰受伤这事儿,说起来张俭其实挺无辜。

    大一那年开学不久,有一天张俭突然过来学校找她,到了打电话告诉她,他在学校门口等。温欣不想让他等太久,也急着见他,走得太急,下楼时不小心滑了一跤。

    腰骨重重磕到楼梯边角上,当时痛得要命,她却没重视,还是跑出去见张俭,陪他去吃饭去泡图书馆,始终没提自己摔了一跤的糗事。

    后来可能是落下了病根,她偶尔觉得腰痛,腰也比较容易累,是等到他俩正式成为男女朋友以后,她才跟张俭说起缘由。

    她一直这么蹲着,张俭觉得不是个事。他思忖半晌,挪动脚步,在她面前蹲下,给了她一个背脊,偏过头来说:“上来,我背你。”

    张俭不是太精壮的体型,但他个子高,肩背很宽,线条流畅紧实,看上去就很可靠。张俭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色毛衣,细软的毛线织成的,修身款式。他蹲下来后,毛衣缩了上去,露出后裤腰在温欣眼前。

    温欣犹豫了一瞬,没有拒绝,双手搭上张俭的肩,借着力道把自己撑起来,整个人趴到他背上。

    隔着几层衣料,体温无法相融,但身体感受得到对方的形态,温欣下巴枕着张俭的肩,嗅到独属于张俭的气息,清冽,像山间泉水,能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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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抬眼看见他耳根通红,温欣心里莫名一乐。她偷偷看他刺挠的鬓边短发,还有他耳垂那一颗小小的痣。在北京的许多个深夜里,她曾迷恋地吻过张俭,也吻过这一颗耳垂上的痣。

    张俭双手用力一托,她一失重,整个人被腾空背起,双腿的麻醉感苏醒,像有千只蚂蚁在腿上爬。

    血液在回流,温欣渐渐感到舒坦。

    她双臂圈着张俭的脖子,张俭偏头,往后瞥一眼,心想她变轻了。他背着温欣去开门,进房打算把她放床上,让她躺着休息,温欣却觉得睡他的床不合适,急忙指向窗边的套椅:“我想坐那边。”

    张俭把她放到窗边的座椅上,转身出去把温欣搁地上的保温杯拿进来,他把杯子轻轻放置于桌面,在温欣对面落座,又起身去把门关上,再回来坐下,与她再次沉默的四目相对。

    温欣动动两条条正在恢复知觉的腿,难堪地收了目光,拧开杯盖喝水。

    “腿还麻吗?”张俭问。

    “好多了。”温欣把杯盖旋回去。

    “腰呢?”张俭垂下目光去看她的腰,“还痛吗?”

    温欣双手扶腰,挺直了背抻了会腰,酸痛感还是有,不过好像已经不怎么碍事,估摸着只是蹲得久,腰部太受累触发旧患才觉得痛,她于是摇摇头,又是一句好多了。

    张俭无话可说地点点头。

    从前无话不说的恋人,竟也会沦落到无话可说并觉得尴尬的地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一会,张俭拎来一袋吃的放桌上,让温欣想吃什么自己挑。温欣真的觉得饿,这次没跟他拿乔,挑了包饼干吃。

    张俭想起什么,去行李箱翻了翻,拿一盒牛奶递过来,温欣默默接了,他又想起什么,问:“喝凉的胃受得了吗?牛奶要不要温一温?”大概是怕打扰其他人,他说得特别小声,轻柔的沙哑,听起来像温柔的情话。

    她身上的毛病和习惯,他全记得。

    温欣一时无言,哀怨地看他一眼,认命地把牛奶放桌上,轻轻声说:“那就温一温吧。”

    张俭去餐车借了个碗,接一碗开水,回来把盒装牛奶沉进去泡着。温欣看他做得驾轻就熟,忽然好笑,带着心思问:“你经常给你女朋友做这些吧?”

    张俭一愣,把牛奶盒翻个面压进水里,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是挺经常做的,”他自嘲地笑一下,敛着眼睑说,“不过,这几年没机会做了。”

    他明明知道她问的是谁。

    温欣揉着自己的腰,沉默地撇开目光。

    夜色黑沉,月光若有似无,车窗外像一个巨大的深渊,对着车窗一扑扑,像要试图把人拽进去。温欣心里有个无底洞,那是个只有张俭能填的深渊,她害怕自己的决心被摧毁,不再看张俭一眼,保持着沉默不再发一言。

    牛奶热好了,张俭拿纸巾擦干,拆了吸管插好,为防止牛奶溢出,他把向下弯的那节吸管往上顺直了才递过来。

    他在所有细节上体贴入微,并不单纯地想献殷勤,而是他曾经习以为常地为温欣做这些小事,这些下意识的举动,都是他身体里抹不掉的记忆。

    到底,是谁辜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