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洲跟着林凛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
林凛问他:“为什么住我家?”
阮洲:“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是万能的理由,林凛扯了扯嘴角。
他自然是不愿意收留陌生人的,两人只见过两次, 就算……比较合眼缘又怎样,那也是来历不明的人。
真是搞不懂,丁光良为什么轻而易举的被说服, 甚至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异议。
林凛皱眉,难不成他们被污染了?
阮洲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也不想被举报擅闯民宅吧?”
林凛听着这句话, 眼睛微微睁大, 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他从窗户进来, 虽然不怎么光彩, 但那是特事特办,怎么能说是私闯民宅呢?
阮洲笑了笑:“开玩笑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有种亲切的感觉,不过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 那我也可以去别处。”
林凛还想搞明白那个手链是怎么来的,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任他溜走。
他说:“你想起来家在哪里之后, 就赶紧搬走吧。”
阮洲点头:“好哦。”
林凛在乌亚市住的小区也是老小区, 但在这个年代看来, 属于是正常的小区楼, 且已经算是已经算是比较新的了。
阮洲跟着上了六楼。
推门而入的瞬间, 他愣了一下。
这里的格局和林凛在首府那个房子的格局很相似。不过装修风格天差地别。
黑白分明的简装风格在这个年代比较少见, 窗户没有关,微风吹拂着雪白的窗帘,连进来空气似乎都是冷淡的。
家里的沙发冰箱都有,设备也很齐全, 但就是缺少一点人气。
阮洲很快得出结论:不如十年后的房间。
“这是什么表情?”林凛放下钥匙,拿出拖鞋换了下来。
“你们家装修很酷。”阮洲笑了笑:“对了,我叫阮洲,你可以叫我洲哥。”
林凛动作一顿:“我知道你的名字。”登记信息里面都有写。
这人不仅住他家,甚至还要口头占他便宜,真是……
阮洲把东西放下了以后,去洗手间洗了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得林凛都迷惑了,这到底是他家还是阮洲家啊?
“你一个人住两室一厅?”阮洲从洗手间出来,顺便问了一句。
林凛回答:“有时候我朋友来住。”
阮洲是想侧面打探他的家人情况。
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怎么听林凛提起过家人,而十年前,林凛也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
不过阮洲只是想了想,并没有问出口。
林凛给他找来了毛巾,又换了新的床单被罩——还是这个时代不常见的纯黑色的床单。
阮洲铺好床的时候,听到厨房里面已经有动静了。
十年后林凛的做饭技术并不差,现在看来,应该是一个人生活锻炼出来的。
“我不怎么做饭,但同事都说我的厨艺不错。”林凛穿着围裙,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阮洲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刚塞进嘴里,脸色骤然一变。
这味道简直堪比杀虫剂。
但看着林凛期待的眼神,阮洲还是颤抖着竖起大拇指:“真好吃!”
确实年纪小,经验少,厨艺和十年之后差距真大。
阮洲晚上喝了好几杯水。
想了想,又顾忌到对方自尊,阮洲说:“后面我做饭咱们一起吃,直到我离开这里,可以吗?”
林凛一愣。
阮洲知道他工作忙,居然特意要给他做饭……
他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好。”
于是下午的时候,阮洲就给林凛亮了一手。
林凛长这么大,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排骨色泽油亮,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密釉,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入口软烂,鲜嫩多汁的肉汁在嘴里炸开,浓郁醇香的肉质舌尖弥漫,鲜香醇厚,回味无穷。
林凛喉结一滚,这块排骨就被他嗦干净了,紧接着夹起下一块。
阮洲看着林凛筷子不停,自己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也就正常发挥的水平吧。
一连吃了三碗米饭后,林凛终于放下了筷子,嘴角沾着一颗饭粒,眼神放光:“实在太好吃了!”
光盘是对厨师水平最大的肯定,即便阮洲已经做过很多次排骨,但此刻看到林凛吃的干干净净,也带上了笑意。
“对了,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阮洲挪了挪凳子,坐的离林凛近了些。
林凛的动作一顿。
离这么近干嘛?
他侧过头,声音闷闷地:“什么事。”
“给我点钱。”
林凛猛然扭头。
所以住进他家,给他做饭是为了钱?
亏自己还以为……以为……
林凛声音冷了些:“为什么?”
阮洲直起了身体:“你冰箱里面已经没有菜了,明天要买菜的话,我没有钱。”
林凛肩膀一松,语气瞬间柔和:“这个原因啊。”
“不然呢?”阮洲眨了眨眼。
林凛耳朵有点红,他开始掏自己的口袋,把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
“这些都给你。”
随后又指了指客厅:“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有零钱,我一会再取一些钱,你想买什么,不管是菜还是什么,有看上的……直接买就可以。”
阮洲赞叹一句:“土豪。”无论是这个时候的林凛还是十年后的林凛,都意外大方。
俩人吃完饭时间还早,林凛说带阮洲去市场,不然他买菜不知道市场在哪。
从林凛家里到市场,需要坐一站公交才能到。
阮洲一上车,就看到了熟人。
“老张?”
老张的模样和十年之后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油头刘海,脸上的褶子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老张真抗老啊!阮洲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我不叫老张,我姓李。”老张神色不悦,纠正他:“要上赶紧上,不要耽误时间。”
没想到老张十年里还改过名字。
林凛坐在他旁边,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问:“你怎么乱认人?”
之前也是,轻而易举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怎么见到谁都能叫上名字来?
阮洲歪了歪脑袋:“记不太清了。”
林凛狐疑:“以后不会连回家的路都忘了吧?”
“说不准。”
“你跟紧我。”林凛靠近他了一些:“省得把你弄丢了。”
阮洲:“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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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林凛沉默了很久。
远处传来了怪物的怒吼声,而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电话里,那位异调官说林凛早已经死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总有点奇怪。
“你去总部以前的旧址,我会派人在那接你的。”丁光良接过电话,声音疲惫,“等你来了我们再聊。”
林凛跟着指示走到总部旧址,又按照他们的暗号转了好几个地方,这才看到了联络员。
经过重重安检后,到达了如今的异调局总部——位于地下。
进来的时候,一阵微风吹动了他的头发,这里虽然是地下,但一直开着空气交换装置,这些装置上也都覆盖了一层隔离薄膜。
“地上的异常元素过于活跃,我们在原来一处收容所的基础上,改进了这里的地下掩体措施,才得以继续工作。”
丁光良笑了一声,已经年近五十的他带着黑色的眼罩,脸上充满中年人的沧桑,甚至因为接触的异常过多,比正常人还要来的老一些。
“你说你是从二十年前来的,我其实不信,不过后面我特意问了【S001】,它回答了问题,我才信了。”
【异常S001--全知房间】
【异常描述:一间没有窗户的单人间,一桌一椅一床,一张纸和一支笔。
进入房间后,坐在椅子上,写下你想问的问题,或许笔和纸会告诉你答案,当然,也可能没有答案,这得看它的心情。
每隔三年房间会开放一次,得到答案后是否承受副作用也看它心情。
备注:当你有疑问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房间呢?】
三年一次的机会,异调局用在了他的身上。
林凛表情严肃,跟着丁光良来到了一处办公室。
这里的装饰非常简陋,且颇有年代感。
丁光良进来以后,随意靠着椅子,拿出根香烟,叼在嘴唇上。
他以前不抽烟,不过人都是会变的。
“你说要见陈局,不是不让你见,是因为他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牺牲了。”
林凛的脚步一顿,声音轻了些:“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丁光良深吸了一口烟,“应该不痛苦吧。那场异常暴动中,新海、临泉周边的几座城市都已经沦陷了,那些诡异的怪物,生生将那几座城市的地皮都翻了起来,我们用了洲际导弹——”
如今想来,丁光良的手都依然在颤抖。
林凛皱眉:“为什么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丁光良深深看了眼林凛,那双眼睛属于二十多岁的林凛,而不是那个经历绝望的男人。
在白色的烟气中,丁光良缓缓介绍起现在的情况。
自从二十年前开始,统灵会在各个国家的钉子就开始有了大动作,他们以阿国为圆心,向整个世界蔓延。
“阿国调查部那边已经被渗透了,一场异常暴动,阿国就死了三分之一的人,然后异常迅速向四周国家开始扩散。”
炎国和阿国的离得远,但也受到了波及,加上网络传播,几乎是瞬间,整个舆论战场和正面战场的形势都严峻了起来。
彼时的统灵会已经侵占了大半个地球,炎国可以说是单挑整个世界。
但这里的人骨子里总是不服输的,他们不希望后人也在这样诡异的世界中挣扎,无数人选择站出来,加入反抗的浪潮中来。
“他们是真正的勇士。”丁光良眼里满是敬佩。
当然,有反抗,自然也有许多人放弃希望,甘愿沦为奴隶。
“那些人选择自己堕落,成了毫无理智只知厮杀吞噬的怪物。”
“现在炎国这边统灵会的负责人叫宋嘉阳,你死后没多久,他就成为了统灵会的第二负责人,第一负责人是统灵会主教,也是整个世界的颠覆者。”
林凛吃惊道:“宋嘉阳?”
丁光良点头:“对,大学毕业后他去了阿国留学,在那边和统灵会搭上线,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这人的凶残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局里很大一部分同事牺牲,就是因为他。”
“你……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了。”
气氛沉默下来。
“那阮洲呢?”林凛问:“他去哪里了?”
“谁?”
“阮洲,世界科技公司的总裁,我是他的监察者。”
丁光良皱眉:“不记得了,我印象里面没有这个人,不过我的印象和总部的记录都不可靠,现在这个时代的异常和二十年前的强度差太多了,说不准认知或者事实都被改了——即便是你自己的记忆也不要全信。”
从他的话语里不难看出,现在的局势有多么严峻,连人的认知都能潜移默化的更改。
林凛垂下眼皮,大拇指摩挲着指环。
丁光良长呼一口气:“林凛,你不需要参与二十年后的纷争,我们会全力协助你,回到你的时代。
然后,改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