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红光宛若残阳坠落, 天空被笼罩,像个大碗一样,扣在了整座城市之上。
空气中的异常元素浓度急剧升高。
无数人看向市中心的方向, 他们的脸被这光照得通红。离市中心近的人,皮肤上开始出现红斑,细小的肉芽从这些红斑里面钻了出来, 颤颤巍巍伸出小小的触手。
植物在红光的照映下,原本的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渐渐地朝着某种动物的方向进化。根茎枝叶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 轻轻颤抖, 然后沿着脉络, 张开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
“啊——”
这诡异的变化瞬间引起了恐慌,人们惊恐尖叫着逃离,有的人摔倒在地,被植物一口咬到脖子, 瞬间一命呜呼。
街边的小土狗眼神定定地望向天空,瞳孔染上猩红, 身形骤然壮大。
它无意识张着嘴, 嘴巴里面滴滴答答流出涎水, 起初是透明的, 后来逐渐变成了黑色, 那呆滞的目光也转为了嗜血残暴。
一家五金店里, 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在柜台后面奋笔疾书。
谢亭亭戴着耳机,外面传来的刺耳尖叫并没有听到。
作为一名初三生,她即将结束九年义务教育,迎来非常重要的高中生涯, 后面还有重要的大学生涯、重要的工作、买房……
这么多重要的人生时期,她根本没有精力关注其他事情。
店里没什么人,父母下午的时候出门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看店。谢亭亭已经习惯了。
直到准备起身上厕所,她这才远眺一下——及时的放松也是必须的,不然影响学习效率。
她看到了外面的红光,以及四散奔逃的人群。
母亲给她留的手机里面是十几条未接电话,以及十几条短信。
[亭亭,把门关好,不要出来!]
发生了什么?
谢亭亭给母亲打了电话,电话对面没有人接听。
远处,洪亮的警报声响彻天际,在红光的映衬之下,有种世界末日到来的即视感。
女孩终于慌了神。她起身离开店铺,想要跟随着人群一起离开这里。
但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视野里面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狗。
狗身上没有毛,身上是斑驳的皮肤,散发着强烈的臭味,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时候,腐蚀出了一个个坑洞来。
谢亭亭血液逆流,手脚瞬间没了力气,一下软倒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
那只狗看到她了,眼睛和她对视。
谢亭亭从那只狗的眼神中看到了嘲弄以及贪婪。
那只狗想吃了她。
谢亭亭转身就跑,将自己藏在柜台后面,但那只狗硬是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来,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就要冲着谢亭亭咬来。
她倚靠着柜台旁边的墙,颤抖着发出尖叫,眼瞳中露出了绝望。
那狗身上腥臭的味道仿佛放了数年的臭鸡蛋,谢亭亭离它太近,能够看到它黑色的牙龈,胡须上挂着的人类的头发,以及喉管里面的人类骨渣。
那只大嘴朝她扣了过来,谢亭亭尖叫着闭上了眼。
料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
谢亭亭小心翼翼睁眼。
那只狗还保持着张大嘴的样子,只是动作僵住了,眼珠子正在奋力向后看,表现出巨大的恐惧。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嘴巴也合了起来,瑟缩着转身,冲着身后的青年快速摇着尾巴,与此同时,低下了头,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是在讨好他一样。
谢亭亭呆住了。
那只狗趴伏在地上摇尾巴的时候,她看到了狗身后的青年。
他正逆着光朝她走来,到她面前站定。
“没事吧?”青年温和地笑着。
他的身后,那只狗冲着谢亭亭呲牙,吠了两声,似乎是让青年吃了她。
谢亭亭的身形一僵。
——青年不是人。
青年抬手挥了挥:“走开,坏狗狗。”
狗狗睁大眼,哀鸣着扭头跑离,而谢亭亭看到,这只狗刚刚跑出门外,便吱哇惨叫,变成了一团看不清的黑色物质。
青年似乎看不见似得,嘴里还嘟囔了两句,说这狗还挺听话。
谢亭亭咽了咽口水:“谢谢你救了我。”
阮洲抬手去搀扶她:“外面出了事,你跟着人群赶紧离开这座城市。”
谢亭亭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脚还是有些软:“谢谢你,你和我一起走吧?”
阮洲笑了笑:“你去吧,一路平安。”
谢亭亭感觉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跟着人流匆匆离开,她回头看了眼青年,对方还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要逃跑的样子。
无数的异调官和治安官们集结,各种重型武器装备都火力全开,炮弹的轰鸣声响彻整座城市。
战士们扣动扳机,他们脸上带着决绝和坚毅,保护着群众们迅速撤离,枪炮声阵阵,打烂了变异植物和怪物的脑袋,只是这些东西数量实在太多,毁掉一批,又出来一波,仿佛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怪物的巢穴。
救援人员迅速入场,设立数十个救援点进行援助,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立刻将所有人都救下来。
不过,也有人站出来尽自己一份力。
巨大爆破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瑟缩着脖子,冲向了街边被人遗弃的大巴车,拉开车门后坐了上去。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刘海,让原本就有点油的刘海变得更亮了。
他的技术在单位里是拔尖的,车开的又快又稳,即便是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大巴车依旧能够原地漂移,完美绕开障碍。
轮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一道道漆黑的车辙印在道路中间留了下来。
路边,一个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跑去了城外的方向。
老张拉下手刹,按下开门键,车门瞬间弹开。
“上车!”
小女孩一愣,很快爬上了车。
他的车渐渐坐满了人:死里逃生的谢亭亭,失去记忆的老人,被怪物啃到肠穿肚烂,却依旧顽强活着的青年……男人的眼睛也变得通红起来。
马路正中间,硕大的植物张开了尖锐的牙齿,想要阻拦住这辆车。
车子里的人发出惊呼声,眼看那硕大的口腔马上将整个车子都吞下,老张一个急速漂移,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飚出一条生路来。
一路火花带闪电,轮胎都冒了火星子。
他开了很多年公交,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走的都是小路,虽然颠簸,但速度很快,也没有堵车,很快就把这些人送到了城市的边缘。
然后自己再次冲进了污染区。
里面的变异还在继续,男人一趟又一趟拉人。
有的时候,他拉了一车学生,有的时候,他拉了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车上浓重的血腥味开始蔓延,老张的车却没有减速。
快点,再快点,还能再多救一些……
老张脑袋昏沉,他发现自己和车子渐渐没怪物拦截了,不由得开心起来。
他露出了笑容,露出了里面正在蠕动的牙齿:“我还看到了有人在里面,我这就进去……”
在他离开后,一位异调官声音哽咽:“这人异常值已经超标了……”
其他人则是可惜地看了一眼大巴车的背影,默默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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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府,酒店。
钟仁宝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正在打扑克。
“对A!压不住你了还!”老张双眼通红。
“炸弹!”范来喊了一声。
小谢:“比你大的炸弹。”
老张和范来没了脾气,蔫了下来。
钟仁宝听到费士兰说还不信,现在见世界科技公司的员工如此的精神状态,不由得佩服起来。
“你是?”范来从牌桌上抬头。
钟仁宝伸出手:“你好,我姓钟,不是送终的终,是钟表的钟,我是过来负责你们安全的异调官。”
阮洲和林凛失踪,他们作为相关人员,被要求暂时待在首府,等过段时间之后,总局那边有了消息,再让他们离开。
范来听到钟仁宝这么说,顿时眼睛一亮:“会打牌吗?”
钟仁宝:“我是来保护你们的,打牌不太好吧……”
几分钟后。
钟仁宝喊了一声:“炸弹!”
“怎么都是炸弹?”小谢皱眉。
范来:“少废话,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最近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小谢一愣:“哭?我想想吧,在乌亚市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爸为了救我妈,没能逃出来,后来只有我跟我妈一起了。”
“乌亚市?”范来思索片刻:“我也是乌亚人。”
钟仁宝惊讶:“我和叔叔以前也住在乌亚市。”
老张说了句:“我以前就在乌亚市开车。”
杰瑞斯和周笑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知道,几人都和那座城市有关。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
小谢想到了乌亚市的那次灾难,问:“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在哪?”
钟仁宝沉默,然后回答:“在那之前,我和叔叔在外旅游,正好错过了那场事故……”
“你呢?”
小谢:“我就记得那天在店里写作业,然后……”她皱了皱眉:“……想不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了老张。
“看我干嘛?”老张摊手:“好吧,其实我具体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我就记得我在街上乱跑,到处拉客,但就是没人坐我的车。”
“那件事真是可惜啊。”
“是啊是啊。”
气氛沉默了一瞬。
“刚刚说到哪了?”小谢问。
“说到……哦,炸弹!”范来掏出四张A。
“啊!你怎么还有炸弹?!是不是出老千了?”
“怎么可能!”
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