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鸡和鱼
    城主府悬在半空,建筑材料非木非竹非砖,似白云,奇花扒在墙体点缀,仙雾缭绕,缥缈梦幻,乍看还当九重天。

    野萝拖着重伤的阿树,望着蜿蜒向上的云梯一脸郁闷,那么高那么长!

    “自行上去,我要回去睡觉了!”鼠头兵说完摇摇晃晃走了。

    “我好多了,可以自……”阿树取开搭在野萝身上的胳膊,独自踏上一层云阶,话还没说完,脚下云阶自行往上,他一愣,奇道,“自动的!太好了,这下不用爬山!”

    “有趣。”野萝随即跟上去,站稳后往上走了三阶,和阿树并肩而立,见他嘴唇发白,连忙扶住。

    他身上本就凉,这会冷得跟块寒冰似的,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担心道,“凡人之躯被笞打六十,都起不来,你还走了这么久……抓紧我,这都悬空,万一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阿树羽睫一颤,往上走了一阶:“无妨。”

    野萝知道他肯定怕冷到自己,但她并不在意,他那样子万一晕了掉下去怎么办?她往上一步,紧紧抓住他一只胳膊,不容置疑地道:“不许再动,云阶本就窄,你再动我掉下去摔残了,我绝不放过你!”

    阿树果然一动不动,侧头看去,见野萝仰头观察城主府,手却死死抓着他。

    虽说不用自己走还挺省劲,然而云阶是圆弧,转来转去转得脑袋发晕,怪不得范诚他们坐着画舫。

    不知转了多久,终到尽头,城主府大门高耸,仿佛连天,靠近后才看清墙体蔓延盛放的是栀子花。

    大门不敲自开,进去后有提灯侍女道:“今夜可休息,城主娘娘说从明日起,辰时擦拭云阶,巳时准备午膳,未时清洁大殿,酉时准备晚膳,戌时整理后厨,亥时可休息。现在我带你们去住处。”

    反正又不会久留,暂且听其安排呗,待恢复法术,找到薄弱点一击致胜,就都可以逃离这古怪之地。

    野萝阿树一人一间,这里男女观念不强,她和阿树房间竟然相连。提灯侍女送俩人各自入屋,离开前还说了句:“夜间不得喧哗。”

    房间不大,家具摆件却样样俱全,构造精致,完全不同于人间的下人居所,看来这里的下人过得还挺滋润。

    梳妆台不止有胭脂水粉一类,还摆着一些药物,她挑拣两瓶写着治疗外伤的药膏,进了隔壁阿树房间。

    “你怎么样了?”野萝脚步轻盈跑进阿树房间,却发现他趴在床榻,阂眸像是睡着了。

    昏黄烛火映衬下,他一张脸格外虚弱,呼吸沉重,额间布满薄汗,她用帕子擦拭后手指不经意碰到,发现他烫的惊人。

    “阿树,阿树。”

    野萝唤了两声,阿树眉头微皱,喉间发出微弱的呻吟,却是没能睁眼。

    没有法术支撑,还徒步走了那么远的路,六十笞刑自然严重,他不是睡着,估计是晕了。

    她得查看他的伤势,既然受了这的刑罚,想来这的药应该能管用。

    都活了一百年多年,那些鬼受刑时皆赤着上身,她又不是没看过!

    竹板因法术控制,衣服倒是没破,她只犹豫一下,手探过去解开他的衣裳,从上往下轻轻剥了下来,而后将湖蓝外衣随手扔在地下。

    他背阔精壮,身上毫无赘肉,随呼吸微微扩张又合拢,美得像玉,野萝脸颊染了两团粉霞,明明见过很多犯鬼受刑的,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六十笞刑并未皮开肉绽,但白皙后背仍然泛红,玉下隐约可见黑气游弋,那是深入骨髓的痛。

    他可真能忍。

    野萝将那药膏轻轻涂在他的后背,膏体呈透明,有淡淡药香。片刻后,红色痕迹倒是淡却不少,黑气好像就散了一点点……

    他还是没醒,这药效果太慢!也是,又不是什么灵丹,怎么可能立竿见影?

    野萝心急如焚,强行催动神器无果,她又求了半天,它仍然没反应,她气不打一处来,怒骂:“你再犯病,迟早将你做成茅厕!”

    神器发挥它一贯的性格,好言好语时装死,发火时动了一下。

    野萝好不容易催动神器,赶忙为阿树修复魂魄。

    淡黄光芒自手心散出,缓缓包裹他的身躯,他体内黑气缓缓消失,待最后一缕黑气不见后,野萝终于扛不住多次强行催动神器所带来的反噬,软软倒在地上。

    暖黄的金光自窗格洒入,光线刺目,野萝睁眼时天光大亮,自己躺在床上,阿树踪影全无。

    完了完了,睡过头了。不擦云阶不做午膳,会不会又有惩罚啊!

    阿树去哪了?独自擦云阶去了?

    野萝慌忙翻身起床,体内清气游走,她神志清爽,手腕一转,不远处云凳“哐当”一声翻倒,她再一转,云凳又立起。

    法术回来了!

    她穿鞋往外走的时候不禁想,昨夜她晕倒后是阿树脱了她的鞋抱她上了床?怎么感觉心里怪怪的。

    刚走到屏风处,阿树一身黑色衣衫,精神奕奕,抱着湖蓝衣袍从外走来,见到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你昨夜脱了我的衣裳?”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野萝扯了扯嘴角:“是啊,给你涂药膏。怎么了,你介意?我当时只抱着医者对患者的心态,可没起别的心思,你可别说让我负责,我不负责!”

    怎么不起别的心思,你还实诚……阿树说得可怜兮兮:“二十年为人,二十年做鬼,第一次被女子看身体,居然还说不负责,哎……我也太惨了。”

    野萝翻了个白眼:“又开演!”

    阿树干咳一声,话题转得飞快:“这的药膏那么灵?那你怎么晕了?肯定催动那玩意了吧!”

    野萝摸摸耳垂:“那药膏效用太慢,我只能催动它……”

    阿树走过来,将衣袍挂在架子上:“慢就慢啊,用不着你伤害自己为我疗伤,下次可别干这么蠢的事!还有,你干嘛随便把我衣服扔地下!”

    “那个,它有点脏了,我就顺手,对不住啊……话说你是去洗衣服了?现在什么时辰啊,肯定过了擦云阶的时间吧,我们是不是得去做午膳了?”野萝有些着急。

    “你先别着急啊。”阿树拉着她坐下,“我前面手洗半天衣裳,太阳出来后法术居然回来了,果然还是法术好用,捏个清洁诀立马整洁如新。不过这里都得穿仆从服饰,这玄衣也还不错,我刚出去一圈,发现这的下人待遇果然好。对了,云阶啊,你看。”

    他打了个响指,眼前出现一道白雾,有个黑衣仆从正擦完最后一阶,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掌扇风。

    野萝疑惑不解:“怎么回事?”

    他又打了个响指,白雾中有三个侍女,切菜的切菜,做糕点的做糕点,炒菜的炒菜,动作利落,菜式齐全,菜香透着白雾都好像能钻进鼻孔。

    野萝纳闷:“那些仆从侍女怎么干我俩的活啊?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打入敌人内部了?”

    阿树得意洋洋,散去白雾,笑道:“虽说这里是幻境,但这些幻影有自己的做事规矩,不是那种木偶,他们都想过得更好啊。”

    “所以你做了什么?”野萝一手撑头,好奇得不行。

    阿树修长手指轻扣桌面:“我给他们做了一只鸡一条鱼当早膳。”

    野萝有些不信:“一只鸡一条鱼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干我们的活?”

    “不止!鸡和鱼代表机遇,我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教他们如何做事能得别人青睐,怎么才能抓住身边一切机遇……他们听完后说茅塞顿开,大有感悟,让我每日开课,可我说我活多没时间,他们热情表示要帮我们将所有活都干了。反正只要活干完,就是完成黄素交待,是谁干的不重要。”

    那么一张生人勿进的英俊面容,谁知长了那样一张嘴。好家伙,原来是用那张嘴忽悠幻影啊。

    “鸡和鱼……机遇!”野萝笑倒在地,“你怎么这么好笑啊,都能忽悠幻境中的幻影,笑死我了,机遇,哈哈哈……”

    阿树本来不觉得好笑,但被野萝笑声感染,也忍不住笑了:“不是,有那么好笑吗?”

    野萝不敢再和阿树对视,低着头咕咕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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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树道:“对了,清欢城的守阵者一定是黄素!昨日她说你和那美人受完刑,入城主府做奴仆,她叫你美人,明明这里其它人妖都和外面反着来,唯独她和外面一样,所以她一定不是幻影,她就是黄素本猫!只有打败她,我们才能出去。”

    野萝抬起头来,收敛笑容:“黄素是守阵者我也这么觉得,但我认为背后操纵者必然另有它人,如今对面手握魔器,估计神器碎片也在手中。仅凭我体内的那块碎片,不一定能赢,我们对这浮生若梦还是陌生,鬼母已散尽千年修为,魔族折了一员大将,想来行事会更稳妥,我们应该找危无厌合作,我们的力量加上他们对这的了解,才有胜算。”

    阿树沉吟片刻,点头:“你说得对,可没有命令,我们离不开城主府,偷溜会违反规则失去法术。那些仆从侍女这方面死守规矩,不会放我们走。你可传音淇奥,让他先与危无厌交涉,神魔两立,但淇奥分得清轻重,他前世是摄政王,国与国之间朝聘会盟等外交活动颇多,他这方面定得心应手。”

    有个伙伴也挺好,遇事有商有量,而且互相理解,有时候话还未出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已了然自己所想,能和自己默契配合。

    野萝愣了会,赞同道:“你说得对,我这就传音淇奥。”

    “淇奥,你还好吗?在哪里?”

    “昨夜猫兵不让乱走,吾刚扫完大街,正准备去找幼箐姑娘。你和阿树如何?阿树伤势可好些?”

    可怜的淇奥,居然一个人在破屋待了半夜,还扫了一早上的大街……

    “都好都好,他的伤已经好了。”野萝回答完淇奥的问题,简要说了浮生若梦外,关于黄素和范诚的事。

    说完后继续道:“所以黄素十之八九是守阵者,可浮生若梦毕竟是魔族的魔器,我们还是需要和魔族合作,才能共同离开这地方。黄素是守阵者,我体内的力量都是我们的底牌,危无厌经鬼母定然会怀疑我暗藏实力,毕竟一开始他就看不出我的修为,所以靠这些想是能换来他的合作。淇奥,我们出不去,拜托你和危无厌交涉了。”

    那边传来淇奥温润的声音:“好,吾必不负所托。”

    “辛苦了,淇奥,万事小心。”

    “你们亦是。”

    野萝和淇奥说罢,问阿树:“那现在我们端菜去黄素寝殿?露个面打探打探?”

    阿树道:“不急,先休息会。半个时辰后她们做好午膳,我们再端过去。”

    野萝睡了一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半个时辰够她静心修炼一会。她径自过去,盘腿坐在矮榻上准备修炼。

    “野萝。”

    “嗯?”阿树忽然唤她名字,她一愣,抬眸看坐在圆桌边的他,见他正看着自己,日光下黑眸像星辰一般明亮,她不禁一愣,“怎么了?”

    阿树脸上闪过一抹纠结,而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你之后能不再将我和其她女子说一起吗?”

    野萝眨了眨眼:“你是说星姝啊,上次你骂我空壳后我没再说啊。是我察觉错了?你不喜欢星姝啊,既然如此,我以后绝对不说!”

    阿树掀起眼眸,眼中露着固执:“不止是她,未来其她所有女子都不行。”

    野萝纳闷,边整衣裙边道:“怎么,你打算清心寡欲孤身一辈子啊,未来万一碰上心动的姑娘呢?话可别说太早。”

    阿树听完神情更加冷峻,声音沉闷:“未来绝不可能出现心动的姑娘!反正你就死了那条给我做媒的心!你要真想,就去帮淇奥!”

    他如今修为比她低,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而她对他是比一开始亲切很多,但再好,仍然隔着一堵墙,所以让他如何开口说喜欢?说出来万一她对自己无意,平白给人压力,且走且看。

    野萝见阿树反应忽然激动,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哼一声:“谁稀罕帮你!”

    阿树蹭的起身,长腿一跨,坐到野萝旁边的垫子,盘腿打坐开始修炼:“谁稀罕你帮!”

    野萝腿被撞了一下,这鬼,房间那么多位置能坐,非要来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