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赌气
    由于心里堵着口气,沈长乐半夜里才入睡,导致第二天早上罕见的起晚了。

    她睁开眼睛,透过帐子看到阳光洒在窗棂上,明显不是平日里醒来的时辰。

    “荷风。”

    “殿下,您醒了?”

    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守着的荷风走到床榻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沈长乐掀开被子坐起身。

    荷风一边将帷幔收拢固定,一边回答:“刚刚辰时一刻。”

    然后又问道:“殿下,可要让人进来服侍?”

    沈长乐点了点头。

    很快,穿衣洗漱梳妆的流程就走完了。

    下人们端着器具鱼贯而出。

    早膳已经做好,正在小厨房中温着,只等人去提膳。

    用过早膳以后,一侍女走了进来。

    “殿下,江郎君来了,说是要履行昨晚的承诺。”

    “来的倒是够早。”

    沈长乐轻哼了一声,语气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夸赞高兴的意思。

    “那殿下,您要见吗?”

    “不必了,让他自去履约便是。”

    “是。”

    侍女应声退下。

    “荷风,你派人去一趟宫里,告诉陛下,这几天我不过去了。”

    吩咐完后沈长乐迈步向外,却看也不看院子里长身玉立的江初月一眼,径直沿着抄手游廊进了东侧书房,处理事务。

    另一边,江初月得到回复后,温声向侍女道了句谢,便开始他的任务。

    说是读书,他却并没有带着任何一本书来,而是就那么往院子中间一站,张嘴就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背的是《诗》里国风·周南的第一篇。

    沈长乐听见后手顿了一下才又重新下笔。

    她可不会认为江初月一开口就选择这首经典的情诗是在向她示好。

    果然,《关雎》结束以后便是《葛覃》、《卷耳》、《樛木》、《螽斯》。

    明显是按着篇目顺序来的,根本什么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男人也是真会钻空子,她明明说的是十本书,他拿十首诗来应付差事,连篇文章都不舍得加。

    果然,一直到《汉广》、《汝坟》。

    至《汝坟》,正好是十首。

    沈长乐已打算把人叫进来,听他要如何狡辩。

    却发现,“虽则如毁,父母孔迩。”这句结束后,外面的声音并未停止。

    而是自然的接上了其后的《麟之趾》

    沈长乐眉头微皱。

    很快,《麟之趾》也完了。

    江初月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开始了国风·召南的第一篇《雀巢》。

    想到时下书铺里一般把十五国风拆分成十三册来售卖,沈长乐便明白了。

    她应该是想错了,对方确实要按照她说的“十本书”的“本”这个字眼来完成。

    这样算来,一共也得一百余首。

    如果一口气读完,嗓子绝对受不了。

    如她所料,二十首以后,传来的声音就与最开始不同了,三十首以后,声音明显沙哑,四十首以后……

    沈长乐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笔。

    “告诉江初月,剩下的让他明天再来。”

    下人去传话。

    很快,声音停了。

    但是,半刻钟都不到,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沈长乐本来舒展的眉头又拧到一起。

    “荷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荷风领命前去,半晌才回来,脸色有些踟蹰。

    “殿下,江郎君不肯回去,说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就行,奴婢无能,没有劝动。”

    沈长乐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被点起来了。

    “啪”的一声,手中的笔杆子应声而断。

    “很好,他既说没事,便不必管他。”

    说完便从笔架上另取了一只笔,只管做自己的事,把院子里的声音当耳旁风。

    就这样,院子里的声音每三刻钟停一次,一次停一刻钟,整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午膳的时间,不用人说,背书的人就自己离开了。

    可是,过了午睡的时间以后,人又来了。

    沈长乐:“他上午背到哪儿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册的内容应该已经完了。

    “回殿下,应该是唐风的羔裘篇。”

    荷风的回答印证了她的记忆。

    那他还来什么?

    院子里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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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朗朗读书声,经过了中午这段时间的休息,对方的音色已经恢复正常,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但是,沈长乐心里却一点都愉快不起来。

    她让荷风去问明白。

    得到的回复却是:“江郎君答,郡主您说的是‘十本书’,如今《诗》这一本尚且未读完,他不敢懈怠。”

    荷风有些为难的继续补充:“奴婢便问江郎君打算读哪十本书,他道《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加《左传》,再算上《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正好十本。”

    沈长乐瞪大眼睛。

    第一反应是诧异,随后想到这人一贯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明显是在赌气。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与她对着干才舒服。

    沈长乐此人最厌恶的就是旁人故意忤逆。

    既然江初月铁了心要不识好歹,她还巴巴的心疼他做什么?

    冷笑一声:“他喜欢读就让他读。”

    荷风嘴唇动了动,想劝,但到最后也没开口。

    主子此时正在气头上,恐怕她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听不进去。

    ……

    沈长乐不痛快,正在大声背诵的江初月也好不到哪去。

    他确实是在置气,但却不是气沈长乐,他就是再傻也不会觉得这种纯粹伤害自己的方式会影响到对方。

    他是在自己与自己置气。

    江初月无疑是骄傲的,既有傲气又有傲骨那种,深知他脾性的老师冯文就经常担忧他过刚易折。

    想要他违背本心,折腰屈从,比登天还难。

    可明昭郡主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不得不妥协。

    不得不一退再退。

    以“自愿为男宠”换“老师家人脱难”,又要以“献媚取宠”换“见老师家人一面”。

    他心里无比清楚,这样的情况以后还有很多。

    自打重新踏入郡主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强迫自己认命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放下自尊,忍着羞耻,主动讨好献身,沈长乐却……

    他都已经卑微到尘埃里了,她还要怎样!

    就算她只把他当一个取乐的玩物,也没必要如此耍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