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枕头只教会了我一句呓语:对不起。
两条腿的膝盖长出四条不对称的肥胖纹,模范刀刃不会只划一下,所以划了四下。在此之前血溅了一身,斑斑点点仿佛一场盛大的坠落。
医生诊断九岁的穆里斯有过敏性紫癜,开出住院证明,喂她吃激素药,这就是前后因果。
穆里斯的亲生父亲,那个企图把硕伟责任感和理想装进花花心肠的男人,陪伴了穆里斯整个住院期间。小病而已,他安慰道。九岁的穆里斯以为那是安慰。小病而已,他对电话里的妻子说道。十九岁的穆里斯听懂那是侥幸。
奇怪的穆里斯开始思考神秘的“应该”,永久地忽略了“不应该”。比如说,罪人无论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应该。
奇怪的穆里斯……又活了。
我身体的某个器官被洗劫一空,导致口干舌燥,浑身充满污染又荒芜。生前从未尝试以毒弑体,不知半死不活竟有这样痛苦。卡在时空隧道里,外面是火葬场的炉子,先截肢再火花,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要命又不致死。
输液袋瘪得彻底,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见一颗趴在床边的后脑勺,于是动了动手指。
他猛地惊醒,一张苍白的脸冲进我的视野。
“醒了?感觉怎么样?嗯?看得见我吗?”他的眼角残留着困倦的褶皱,目光盘旋于我的脸色。我痛苦地牵扯了一下脸部肌肉,他的问号再次不断地涌现:“哪里不舒服?能讲话吗?要吐吗?”
我抬起食指,指向输液袋。
“Godshit!”他疾走去门口,大喊:“护士!护士!他妈的半夜一个护士都没有吗?!医生!”
护士带着病历夹和教训走过来,警告他再这样大呼小叫的话医院的保安不是吃素的。他置若罔闻,拧起眉头语无伦次地询问我的情况,手部做各种动作,一会儿指自己的脖子,一会儿摸我的肚子。护士劝他冷静,甚至闭上眼睛以防翻上去的白眼损害她的职业素养。
“先生,每年都有想不开去自杀的案例,我们见多不怪,而且很有经验,你更应该担心她会不会来第二次,我们当然不希望有第二次,”她顿了顿,扫了一眼他的身形,说:“尤其是你们。”
本就箭在弦上的男人一下子猩红了眼,按捺不住积蓄已久的愤怒:“是!我没看好她,所以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要给我点颜色瞧瞧!倒不如这么说吧,我杀了她,又救活她,你们对此也有经验?见多不怪,好一个见多不怪,一条命比你们院长的内裤还轻贱!想必业务已经很熟练了,在医院门口贴‘欢迎自杀者前来就诊’的海报,做得一手好生意!我说错了吗?!”
护士被他吼得节节败退,脸色铁青,骂了句粗鲁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粗鲁,把患者当木乃伊治疗的你们才粗鲁吧……”他意犹未尽地冲护士消失的方向小声嘀咕,转过身和我只开了一条缝的双眼对上,又说道:“你,等你能还嘴了我再骂。”
想起来了,他是伊实。
与此同时一起想起来的,还有心脏的钝痛。我打算睡一个回笼觉,有预谋地睡个回笼觉。但当我合上眼皮,听觉又更加清晰。回笼觉差点火候。
“是啊,趁月亮还在,多睡一会儿十分有必要。睡吧穆里斯,晚安。”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胡茬刮过我的眉骨,然后站直,在我所目睹的黑暗里目睹我的睡眠。
等我第二次醒过来,世界并没有发生我想象中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小行星撞地球让病床突然变成垃圾场什么的,仅仅只是床边多了一张熟面孔。
布鲁克喜出望外地拍打伊实,高声传讯:“她醒了!”
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体力支起身子,或者说蠕动更为形象。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合力托举我坐起来,将米糊的香气递到我面前,要我填点肚子。
我不动摇。伊实只好暂且把米糊放一边,屈身问:“有何吩咐?”
我摊开掌心。被针扎过的小孔抽疼。
布鲁克:“什么?筷子?”
伊实把手机放在我的手心,甚至开好了翻译软件。
四个字敲了我一分钟。
「我要离开。」
布鲁克连连摇头,“你都没办法站起来走路啊孩子。”
翻译器不会有错,至少伊实听出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因而神色沉沉。
“恐怕不能允许。”
“放宽心,我联系到了信赖的医院,今晚我们坐船回罗弗敦,那有更好的待遇。”布鲁克残缺了两颗牙,但不影响他顾全大局。
我撇过脸,没有力气闹,但我可以选择不吃饭使得身体变得更没力气。米糊送到嘴边,不忍直视,我是说里头溃烂的爱意。
布鲁克拉开伊实,满嘴狸猫换太子的自信:“这是食物不是刑具!你打算用勺子撬开她的嘴还是什么!她讨厌你,我来。”
他用纸巾轻轻擦掉伊实在我嘴角上斗争留下的污渍,念念有词:“亲爱的,不要违背身体的本能,你需要补充点能量。”
我仍不张嘴,只冷冷地看着他。僵持没一会儿,布鲁克便悻悻放下胳膊,转而对伊实说:“她不喜欢吃这个,我去买点别的。”
伊实放任自己的朋友去做无用功,而他本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系上温热的塑料袋,对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预判到了迟早有这一天——”
我凝望窗外,一只海鸥飞来飞去。
“但我仍旧没法控制情绪。最早一班的快船买不到票,我擅自闯进去,被人拦下,吃了一嘴泥。”
他起身把窗帘拉上,用同样的伎俩擅自闯进我的视野。
“最后我还是赶上了。”他伸手拨开我的头发,“穆里斯,我赶上了。”然后,他问:“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我张了张嘴,发现声带结了一层厚实的冰,需要用力挤压才有突破口。
“因为不想和有恋母情结的怪胎在一起。”我喑哑道。
他坐上病床,五指与我的手指打死结,发出不流畅的笑,“克洛伊有本领让每个人都受其蛊惑一回。”
“她说的也没错吧。”我感受到他手心的黏稠,分明没有刀片,掌纹却渗出紧张的液体。
伊实凑过来吻我,我躲开那两瓣嘴唇,相当于亲手杀死一种语言。
他的叹息落在我的侧脸,像一条沮丧的平衡木,提心吊胆,颤抖和压抑。哺乳动物除了呜咽最能体现依恋的便是磨蹭,意味着当他克制又猛烈地嗅闻我的气味时,这里有块心房害怕误入假象而痛苦不已,和名为“妥协”的敌人拼杀个鱼死网破,烫出了一个洞。
他埋在我的肩头,声音沉闷:“你叫什么名字?穆里斯,你没告诉过我,所以我给你取了一个。穆里斯,我习惯这样称呼我见到的每一只陌生小猫。但以后我会叫它们Quoja,和你区分开来,就没有谁能认错了。
“嘿……你的衣服是我给你买的吧,前两天还的新床单是我专门为你订购的,冰箱里的冰淇淋有很多种口味,每周的外出活动我没有落下吧,家庭主妇的routine都是我在执行,你怎么不讲道理?
“我妈怎么样我从来没有选择权,我吻你更不是因为你和她得了一样的病,恰恰相反,穆里斯,但凡缠上你的是精神分裂症或者狂犬病之类没和我打过招呼的疾病,我就得从零做起。”
脑子被卖给了杂货店,混乱且无从下手。我推开他,一绺头发被他的耳廓勾走,又轻轻打回我通红的眼眶。
“理由。”我哽住,“你没有理由吻我。”
“理由,啊,我是没有。”他触摸我的眼角,恰好一滴泪珠落在他的大拇指,他接住,放进嘴里,说:“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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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什么理由?鸟会飞鱼会游我的命根子天生对你想入非非,理由怎么的,达尔文死了那么久,我去哪里给你找。”
那双蓝眼睛同时被疲劳和不安挟持已久,此时微微泛着忧郁。他将我抱进怀里,明明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却自顾回应着:“嗯,好的,就如你期望的那样……”
我趴在他身上哭,悬梁刺股的抽水泵,越哭越勇。
谁要听你巧言令色了,你知不知道船上有多黑,威士忌有多辣,精神错乱的我一头撞在床板上一边和谁道歉一边说我要杀了你,我爱你啊,将爱偷渡到梦里,你知不知道睡眠将我拒之门外对我来说是一种死刑,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是个废人,没有主见还小心眼,鄙俗得只能靠做梦填补人生的价值,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带着你的亲昵和拥护滚远点,我才不是商店里被你相中眼的纪念品,我宁愿不要墓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对不起,我想梦见的也是你。能停留在你接住我的瞬间就好了,往我的杯子里掺热牛奶的瞬间,嘲笑我的脆弱同时蹲下来背我的瞬间,替我出头捏碎梦魇的瞬间……你不要走了,哪儿也别去了,你要听我有多疼,听仔细了,我真的很疼,你打我的那一拳,我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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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快,坐在座位上,窗外的码头一点一点地往后移,雪山万变不离其宗地压在笨重的车轱辘上一点一点迁徙。我裹着毛毯,没穿鞋,穿了两层厚厚的袜子,连小腿也包裹住了,脚踩在隔壁乘客的大腿上,背靠着窗户,这个姿势能让我的胃舒服不少。
隔壁乘客没有意见,他从昨晚开始便有睡不完的觉,就算我把脚踩在他脸上,他也只会抓一抓塞兜里然后继续睡。隔壁乘客的隔壁乘客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越过他给我看。
“Lookthis.”布鲁克酝酿着坏笑,“他还说没人能把他踩在脚下。”
我瞟了一眼,实在无法面对自己苍白虚弱的脸,就是因为这样丑,孟婆才不肯接纳我。
“嘿,布鲁克?摩根,”我用手背轻搓脸颊,走上了拔苗助长的歪路,“把照片删掉。”
“为什么?对了,这趟要三个半小时,你早上吃那么一点,不饿吗?”他问,把手机熄屏,放进羽绒服的内口袋,又从另一边拿出一包软面包,“再吃点?”
我摇头,作为公德地球人我不能再浪费粮食了。布鲁克昨天买了很多吃的送到病房,那会儿我刚擦完鼻涕,嘴巴哭得合不拢,颧骨僵硬,伊实趁此机会灌了很多勺米糊进我肚子里,“不”字压根没地儿钻。后来吃不下太多东西,布鲁克的好意全数留在了病房。
静悠之间我想起来一个人,于是问:“克洛伊哪儿去了?”
布鲁克摸摸鼻尖,说:“还在特罗姆瑟,她的牙医男友不要她了,她没处去。”
我说:“你其实很喜欢她。”
布鲁克抿嘴:“她太可怜了。”
“你之前还叫我小心她——”我卡顿,立马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应该是她小心我了。”说完耸了耸肩。
“不,你不一样,你那是有个性,你……我是说,你,你很好……”
他半天想不出一个丰富的形容词,我补充道:“我也去放把火,说不定在你眼里才能有威慑力。”
布鲁克似乎从我的话里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两眼一眯:“你说话的方式和伊实越来越像了。”
就在这时,姓名仿佛触发了某种雷达,熟睡的人握住我的脚踝,抬眼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迷迷糊糊地讲话,又迷迷糊糊闭上眼继续睡。
“……”
布鲁克沉默片刻后懊恼不已,手机就该一直对准伊实来个真人秀。
而我沉默是真愣住了。
他说的是,
Great,youarestill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