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一直以为，“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应该是句玩笑话。
直到他的导师告诉他，这次非常重要的综合性国际研讨会，会务组在最后一次核对流程的时候才发现，初稿中的一部分学者被遗忘了。
有一些可来可不来的，忘了就忘了。
但有那么几位，如果他们缺席了，会直接影响了这场研讨会的含金量。
更关键的是，新闻通稿已经发出去了——于是，校领导连夜奔赴各地，亲自重新邀请。
总之，不管是谁捅出来的篓子，小谢这个打工人老老实实地在出机口举着牌子接人。
他看着牌子上的名字，“布鲁斯·班纳教授，著名物理学家。卡洛·马力诺博士，网络空间安全领域的新秀。顾回女士，随行翻译。”
这个组合，有些奇怪了。一般情况下，这个层级的学术会议，会提前邀请好专业的会议翻译人员，很少会有学者自己携带翻译。
而且，这位顾回女士，到底是班纳教授的翻译，还是马力诺博士的翻译，这两个领域的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看名字，难不成是华国人？
他打开手机，试图搜索这位顾回女士的信息，但是很可惜，什么也没有。
正当他沉浸在信息搜索的时候，三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有一只手拉开了他遮挡着名牌板的胳膊，“是来接我们的。”
小谢抬头，是一个极其漂亮，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头深咖色卷发的年轻华国姑娘。
“你好，我是顾回。”艾德琳穿好新马甲，天知道把红发染回去的时候，她有多难过。
小谢本能地伸手，“顾姐你好。”
艾德琳如今已经十分厚脸皮地适应了自己十八岁多一点儿的年龄，被这么一个看起来算不上大，但是绝对比十八岁大不少的学生叫“姐”？
“叫我顾回，或者顾小姐。给你提个意见，下次来接外国人的时候，不要只写华文名，他们大概率完全不认识。”艾德琳把名牌板转过去，手指头敲着用华文写着的“布鲁斯·班纳”五个字。
班纳博士和马利虽然听不懂华文，但是看着年轻男孩的窘迫，怕是也猜到了一些，马利上来打圆场，“没关系的，我们先去学校还是酒店？”
小谢能被派来接机，自然英文也不差，只是这个回答，“酒店在学校里。”
马利选择用微笑把解决问题的机会留给艾德琳，毕竟明面上，她是随行翻译，同时也兼顾着负责自己和班纳博士的日常助理工作。
“是你开车还是？”艾德琳不想同样的话来回说两次，既然这位感觉英文说得不错，就选择用英文对话。
只是小谢的语言系统切换得有些混乱，“Car在停车场，我是driver。”
艾德琳放弃了翻译，招呼着班纳博士和马利，“我们跟他走就行了。”
然后，小谢忘了车停在哪里了。
这怎么不算是，草台班子呢？
***
从机场出来后，艾德琳深刻地明白了，什么是平行世界。
她之前并未在芝加哥生活过，所以她很难有强烈的对比感，除了冬天有些过分的寒冷。
而她是来过B市的，甚至在五岁之前，她随父母一直生活在B市。
那个世界里，她也是在十八岁，一个人在B市度过了暑假，那时候她不太会玩，又不愿意在屋子里待着，就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选一个站点下车，再随意上另一辆公交车，最后差点到了隔壁省。
所以，看着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大学，她的心情极其复杂。
而这种表情在小谢看来，就是——完了，我又搞砸了？是刚刚她发现我忘了左拐又重新开到这条路上了吗？
终于办理好入住回到酒店房间后，艾德琳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给伊恩打个电话，或者瑞德，或者罗西。
只是很快，有人在敲门，是马利。
然后，班纳博士也进来了。
马利拿出手机，上面打字，“可以开始了吗？”
艾德琳点点头。
马利又掏出了一个设备，放在了房间里，“我的小设计，非常好用的信号干扰器。现在，我们得正式介绍一下了。叫我马利，我是这次行动的组长。”
艾德琳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看着比自己还不爱说话的班纳博士——似乎马利更合适一些。
“这位是布鲁斯·班纳博士，我同博士之前合作过，我们在这种工作场合下，很了解对方。所以，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你吗？”马利看向艾德琳，实在是，她确确实实是一张崭新的面孔。
“我要介绍哪个名字？”这的确是一个外行人十分困扰的话题。
班纳博士难得把笑意表现得这么明显，“艾德琳，对吗？”
看着艾德琳脸上一副“小丑竟是我自己”的表情，马利更是忍不住，“一般情况下，职业特工会有各种身份，但是这需要很长时间的铺垫，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很多需要提前很久准备。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兼职人员，通常情况下，我们更习惯用本名，我和班纳博士都是。”
“那这个是什么意思？”艾德琳举着自己的护照问。
“你的情况特殊一些，你几乎是最后一秒钟搭上了我们的班车。而且，你本人的确应该在关禁闭。所以，你使用的是顾回女士的信息。顾回女士这会儿，很不幸，在替你关禁闭。所以，你得多记一套材料。”马利把真·倒霉蛋·顾回的个人信息发给艾德琳。
艾德琳看了材料，甚至有种世另我的错觉，“你们哪里找的一个T国长大的华裔，被领养到芝加哥的二十三岁女性？还同样无亲无故？又正好在从事翻译工作？”
“这不重要，现在，谁来了你都是顾回，”马利同艾德琳强调，“对于那些间谍的老师而言，越是专业的训练，越是精细捏造的真相，就越是容易被看穿。你记着，艾德琳就是你的英文名，对华裔来说，有一个单独的英文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艾德琳不再纠结这个名字的问题，她问马利，“你们怎么确信，我的翻译能力？”
马利看向艾德琳，带着几分歉意说，“抱歉，我查过你的在校成绩，还有赫斯特教授也说过，你代考的——”
“好了，就当我没问这个。这次行动，我具体要做什么？”艾德琳再也不想提当年代考并且还别抓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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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马利其实更害怕艾德琳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研究出作弊识别系统的人。
还好，警报解除。
马利把一份文件发给班纳博士和艾德琳，“记住这五个人，他们中的一个，带走了一份极其关键的材料，里面的内容一旦公布或者流露到其他势力手中，后果极其严重。”
能有多严重？外星人？变异人？
艾德琳和班纳博士，双双面无表情。
艾德琳·陈——脑袋里装了高科技设备，身体被特殊处理过，从外星战场跑回来的，前星际战士。
布鲁斯·班纳——做实验把自己做变异人，情绪一旦控制不到位，就会膨胀为夸张版本的绿色肌肉男。
这两位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比自己藏着的秘密更可怕的。
马利先同艾德琳提出了行动中的三个原则，“首先，这场行动，虽然是A国政府和华国政府达成合作，但是我们三个人，归属于联合国，也就是说我们不会去代表任何一个国家。所以，艾德琳，不要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
其次，我们只能抓到内鬼，不能阅览那份材料。相信我，我们绝对不应该去阅读或者触碰任何不属于我们权限范围内的东西。所以，内鬼要活口但不能让他多说一个字，那份文件追回后，要确保在华国人员的监管下，原封不动地封存并且送回A国。我从不担心华国安全部门出尔反尔，所以，他们作为见证方，对我们三个来说是一种保护。
最后，记住各自的安全代号，每天这份报纸都会被送到房间。艾德琳，尽管赫斯特教授是我认识的正直、信守承诺的好人，但是他有他的立场，安全代号一旦出现，记着我的话，去找华国安全部门，他们才是真正会公平地给你一条活路的人。”
所以，无论哪个平行世界，这里都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谢谢你，马利，我明白了。”艾德琳还真不是客气，她看得出马利是真的在关心他的工作伙伴，甚至他把伙伴的重要性放在了任务的前面。
马利也很欣慰，自己如何表达善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方如何反馈自己的善意。
终于，到了任务本身。
“记着这五个人的资料和照片，方便记忆，我们标注他们为ABCDE五位博士。AB两位博士是网络科技方向的学者，我和两位华国的同事负责调查他们两个人。CDE三位教授是物理学方向的学者，班纳博士，你和艾德琳，还有一位华国的同事负责这三位。华国方面的速度很快，等会儿我们会和他们的行动人员碰头。但麻烦的情况是，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线索。”
“什么叫，几乎没有任何线索？”艾德琳问。
“就好比，现在，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完了。”马利把干扰器关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艾德琳看着手机上五个人的照片，很好，也许她可以分别绑架他们，然后刑讯逼供，然后屈打成招，然后——
她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她还有另一种直觉，她会忍不住偷看那份文件。
最最最重要的，为什么她看班纳博士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