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帝是个仁民爱物的帝王吗?
孔宿自小跟在他身边,见过他玩乐的一面,见过他勤勉的一面,见过他为登上帝位而百般筹谋,见过他为稳固朝纲而苦心经营。人有多面,没有纯粹的好,孔宿虽然也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人,但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毋庸置疑。
祈安帝自然是爱天下万民的,为此殚精竭虑,颁新政,除奸佞,勤勤恳恳十多年,将王朝治理成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
然而万万之数何其大,万民之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走到帝王的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个人的光辉,了解他个人的喜怒哀乐?
郑济的死,孔宿私心揣测,虽然是先有幕后之人的插手,但害他重病以此威胁,继而用治病之举行拉拢之事,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要杀,郑济撑不到就医的时刻,既然他有寻找医者的机会,幕后之人就不会又让他死。
祈安帝则不同,他是执棋人,天下为棋盘,众人都生活在名为“皇权”的罗网之下,等待着帝王的垂青,或是落子。
郑济此人既然是祈安帝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落子后的命运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他的死活,祈安帝可以无所谓,但若是棋子表露出了背叛主人的意思,那就只能变成一颗弃子,非死不可了。
御书房中,君臣二人相顾无言。
哪怕当着祈安帝的面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孔宿的脸上也不见激动之色,只是一种麻木的冷硬,他多年来的经历造就这样一副面具,才能遮盖住他心中的些许彷徨。
祈安帝的脸色也是冷淡的,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一手提拔的心腹干将,此刻像一棵不肯倒下的枯树一般杵在自己面前,明面上是在说郑济,但他似乎也想要一个关于鸣威镖局和其他人的答案。
——究竟那些自愿相助的义士们,是否也是帝王权术中注定被放弃的棋子?
可是这个问题始终没能从孔宿嘴里被问出来。
祈安帝也就当他自己想通了,没有回答关于郑济的死,而是问起了戚颖:“那个戚家的小姑娘你带去了麒麟卫?”
这个孔宿没想过、也不会隐瞒,道:“戚颖一路北行,只为完成镖局的委托,也是想为她的家人讨要一个说法。”
他告诉祈安帝关于戚颖的执着和坚持,也是真的思考过引入戚颖这个变数,是否会让这桩案子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果。
“说什么想讨要说法,她是想手刃仇人吧?”祈安帝直击重点,“江湖人的行事作风,最是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很多时候都忘记了什么是律法,什么是朝廷。她倒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也足够识时务。”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一个孤女想尽办法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帝王应当给予他的子民应有的庇护。
身在麒麟卫,想要报仇就只能帮忙查案,而不是像那些话本故事里写的一样,蛰伏二十年再来报当年血仇。
戚颖这下也算是在祈安帝这里过了明路,对此,孔宿没什么不高兴的,但也不认为自己有值得高兴的,于是默声。
既然提起了戚颖,必然会让人回想起过往的那些经历,那真是美妙得令人一旦回想,就想仰天长啸,抒怀豪情的一段岁月。
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曾如此侠气。
祈安帝又感慨道:“既然是故人之女,改日你把她带来宫里给朕瞧瞧,也算是全了昔年的缘分。”
就是不知道昔年把酒言欢,共游天下的这个缘分,在江山社稷中还能占据多重的份量了。
孔宿此番进宫,好像在他的脸上又蚀刻了一道沉重的印痕。
麒麟卫驻地,甲字号房。
也不知道冯敏才究竟什么时候会偷偷去睡觉,总之,大家都在睡的时候他在干活,大家都在干活的时候也能见到他的身影,一天天的精力充沛,好像已经抵达了神仙的那个境界,是他们这些凡人万万不可模仿学习的程度。
戚颖没有真的睡着,但也是在闭目小憩,天色开始变得明亮起来的时候,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到冯敏才手边新放下去的卷宗已经处理到了最底层。
她走过去,问:“这些卷宗里究竟有多少是和案子真正相关的?”
“肯定不是全部,但筛查出来,数量也很是可观,不然怎么说是惊天大案呢。”冯敏才放下手里的这一份,也起身抻了抻腰,“其实也快了,就是查案子不能急躁,得耐心找到那条线。不过我想,胜利在望了。”
他一边活动腿脚,一边往外走,用一种诱拐小孩的语气和戚颖说:“我们这里有个好玩的训练场,在那边的山上。上山有机关,练人的耐力和反应,下山练轻功,那些人成日攀比谁耗费的时间最短。我时常在每天干活前先来一遭,可以马上让人神清气爽起来。你要去试试吗?”
戚颖虽然是个玩暗器的,眼疾手快,但大早上去满山机关阵里闯一闯,也太考验人的心脏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厉害到这种程度,于是断然拒绝,表示自己在这个院子里练一会儿功就好。
那冯敏才必定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跑去潇洒,于是又说:“那咱们来过过招?”
过招只为活动身体,很是不必来真的、下狠手,冯敏才武功不高,对自己的要求也不是很严格,想着他仗着多年经验,总能够和小姑娘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压过她一头吧,这样小姑娘就不会发现自己比较弱的真相,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留个体面。
虽然本身是个厚脸皮的人,平日并不是很在乎这些脸面,但能多留一刻好印象就多一刻嘛,好事谁都不嫌多。
然而戚颖一听到过招,就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和孔宿过的那几招,那是完全被他给压制住,别说是赢他了,戚颖能做到还手都是孔宿让的。
……似乎,用一用麒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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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训练场可不是不可以。
冯敏才是个多精明的人啊,一瞅戚颖的脸色不好,心道:坏了!这孔宿肯定没干好事。
秉承着长辈爱护小辈的心理,更是企图挽回一点麒麟卫在她心中的形象,冯敏才赶忙接了一句:“不过我才疏学浅,只能陪着你小练一下,你可要记得留手啊。”
戚颖有没有留手还不清楚,但冯敏才是很快就被她给放倒了。
戚颖放开他,退后一步站定,说:“方才你有两次机会可以攻我下盘,一次机会落于颈后,但你都不动手,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姑娘二九年华,当然不是个孩子了,然而冯敏才的年纪摆在这里,看人自然多带一分“慈爱”。
而且不好意思,他是动脑子的,是真的武功弱,被放倒也是果不其然的事情。
冯敏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道:“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完全是老大干的好事。你可不要误会,我们根本没有要处处照顾你的意思,麒麟卫也容不下一尊瓷做的祖宗,磕不得碰不得。你是想来帮忙,又不是想来给我们添堵,是不是?再说,你能够逃脱森罗殿的追杀,后来又敢尝试通过吴家来到京城,这一路的成长,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觉,过分自谦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得像萧霄那样肆意一些,她都还比你小一岁呢。”
“贴心人”冯敏才开导着,直觉告诉戚颖应该少听一些他的花言巧语,但生而为人,委实是喜欢听好话的,能听为什么不听?
戚颖不仅听,她还想学一学这种颠倒黑白,说到人心坎里去的本事。
冯敏才还蔫坏,说着说着,开始夹带私货,说孔宿的种种坏话,就在这个他企图倒反天罡的时候,孔宿终于回来了。
他离开皇宫之后,没有选择很快回到麒麟卫,而是缓慢地在路上走。万家灯火照映着他空茫的脸,直至天光渐明,被温暖烛光浸透的茫然不知在何时重新变为了坚毅,他已经走到麒麟卫驻地的大门外。
麒麟卫指挥使孔宿,如果用“家”来形容麒麟卫的存在,那么他就是大家眼中最挺立的那根顶梁柱,不论什么狂风烈雨都不能撼动他的坚持和决意。
他入宫又回来,虽然耗费的时间比较久,但没谁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古怪的。
唯有冯敏才眯眼一看,觉得他不太对劲。
孔宿浑然不觉他的审视——这一点也很不对劲了——问戚颖现在是否要回去。他还没忘记已经答应了戚颖的条件,要给她的友人们一处安身之地,而戚颖说要让本人亲自做决定。
宵禁已过,也确实到了该回去的时辰了,戚颖说:“那我先回去一趟,之前说的事情等下回来给你答复。”
天已经亮了,也就不再需要孔宿一路陪同,但送到门口的礼节总该要有,只是孔宿才动了一步,冯敏才就笑嘻嘻地走过来,说:“正好我要出门一趟,我送小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