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十几年里,虽然也听说过有些人有些事十分的荒唐,也不是没有见过无赖是什么模样,但戚颖还是被郑承文这样子、这一句话给镇住了,心想好一个“孝子贤兄”。
他的亲生父亲病故还不到半年,按照这种官宦人家的习惯,郑承文怎么也不可能现在就已经结束了孝期。另外,他的亲生弟弟的丧事都还没办完,郑承文竟然就已经开始白日酗酒,甚至玩乐的地方就选在灵堂之上,何等的荒唐。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种荒唐事被人撞破有什么值得惊慌和羞愧的,面色不改,藏也不藏一下。他那被酒水腐蚀了的脑子里完全不存在这种正常人应有的情绪,只想知道这三个闯进自己家里的人到底是谁。
他瞪眼,但实际上只有迷蒙之色。
虽然戚颖他们能闻到的酒气不重,但似乎郑承文的酒量不行,已经醉到不能够完全睁开眼睛,可能在他的视野中,对面的三个人不过是模糊的人影。
这样别说分辨人脸,就连麒麟卫队服上的图样都看不清楚,可能孔宿和另一个麒麟卫腰上挂着的长刀,在他眼中都只是模糊的长棍,大概他还要为此而感到疑惑——哪种傻子上别人家来吊唁,腰上还要挂一根树枝的,这么大个人了,莫不是还在学市井小儿的过家家游戏?
“你们——”郑承文伸手指过来,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往后一晃,他连忙退后了两步,好不容易站定了,说,“今日小爷家闭门谢客,你们不请自来,何其无礼!”
他的指控没有得到回应。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戚颖甚至已经在想这个人什么时候会自己绊自己一脚,一头栽到地上,也算是给他弟弟磕头赔罪了吧。
郑承文嘟囔起来:“啊?小爷在问你们呐,你们是不会说话吗?奇也怪哉,家里竟然来了三个哑巴。”
这时候,又似乎是别人的“残缺”引发了他的笑意,郑承文乐呵呵地直接往地上一坐,道:“你们莫不是来给我家阿弟表演来了?真不会挑日子。罢了,来都来了,快给我演上一场,杂耍还是什么,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否则赏钱小爷我不给了。”
他前两日确实和郑府管家说了,要请一些戏班子或是杂耍艺人过来表演,给他这个没福气的弟弟好好送行。但显然是为了自己开心,所以才能在醉酒的时候还记得这回事。
戚颖的目光从这个放浪形骸的郑家大公子身上挪开,看了一下灵堂的布置,又落回到孔宿的身上。
他之前说,郑济之死,有三个人最有嫌疑,拖延至今,除了其他因素,凶手使用的手法还不明晰也是让他暂缓郑济一案的其中一个原因。
但郑济幼子突然的暴病而亡,让孔宿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戚颖这还是第一次参与查案,深知多听多看少说的道理,也想看看麒麟卫要如何做。
面对这样的荒唐的场面,孔宿不动如山,好像在看一滩烂泥,另一位麒麟卫名为齐杰,一直在郑家盯梢,也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郑承文一直醉醺醺的也不是这么回事,总得叫他清醒清醒。齐杰上前一步,对他说:“麒麟卫,查案。”
不见得声如洪钟,但这五个字说出口来,其意义就似惊雷,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这句话就代表着一个家族的没落。
古有世卿世禄,到今日已然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世家贵族们仍旧在各处想办法钻空子,好安插他们的党羽、培植他们的亲信,昔日辉煌鼎盛一时的六扇门,就是因此而朽坏,留下一地唏嘘。
世家倾尽全族资源培养出的嫡系,聪明自然是聪明的,但是对皇权有着天然的蔑视,总以为现在还是很久以前世家共治天下的时代。当然,这样的人除非不入朝,不然活不长久。
祈安帝自设立麒麟卫以来,铁血手段清理了一批看不清形势的家族,所以麒麟卫在百姓口中颇受赞誉,在寒门以上的阶级却有恶鬼之名。
郑济分明也是科举制度下受益的普通百姓,但多年来汲汲营营,谋求高位,早已经不复当年纯然。郑承文在他的熏陶下,也不可避免的变成了这样一副纨绔模样,对麒麟卫并无好感。
在这一类人的观念中,无法把自己人安插进去的麒麟卫,无法给家族带来价值甚至还会与家族做对的麒麟卫,别说是礼遇,不设陷阱对付他们,都算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高抬贵手了。
在郑承文一直以来的想法中,麒麟卫不过就是帝王任性组建起来的一群低等人组成的队伍,名不见经传。
除了百里鸿闻,他们哪个有好出身?除了孔宿,他们哪个有赫赫军功?
但这些低等人竟然如此肆意挥霍着陛下的信任,来屠戮存世已久的贵人们,何其可恶。
既然不是同盟而是对立面,那么必定“来者不善”。
郑承文还没有完全被酒水腐蚀成一个傻子,还能听得进话,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只能提起对麒麟卫的愤怒,怒斥他们:“我家有什么案子,他娘的你们说要查就查啊,麒麟卫如此无法无天,陛下知道吗?!”
他坐在地上,双臂挥舞着,好像在和他们炫耀郑氏的地位和荣光。他喊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里可是国子监祭酒的府邸!”
是的,已经死了的国子监祭酒。
“我父亲深受皇恩!”
对啊,才专程挑出了他这么一个人,就这样看着他咎由自取,走向死路。
“陛下亲赐的灵药就供在我家中,尔等敢在这里撒野?!”
孔宿好像是累了,把手从刀柄上抬了起来,双臂环抱在胸前。
要不是看着这里还有个灵堂,齐杰简直要乐出声来——郑承文是当自己在菜市口卖艺呢,这说的抑扬顿挫的。
他清了清嗓子,耐心道:“郑大公子,你说的那些,不妨碍麒麟卫查案。”
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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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醉鬼说再多,可能也只是浪费时间,齐杰想着其他人怎么效率那么慢,郑家的人控制住了不让乱走,是为了防止生变。管家呢?管家怎么还没找来?该不会管家也醉了吧?
那倒不是。
郑府的下人拦不住麒麟卫,人也不许随意乱走,但因为知道郑承文能有多荒唐,他们一开始就预想好了要把管家带过去的,只是此人一直在外面与兵士们套近乎,一路磨蹭下来,没说动任何一人,还耽误了时间,叫郑承文演了好大一出戏给别人看。
或许管家也习惯了郑承文经常不干人事,一开始都没想起来灵堂那一堆糟乱事,等他想起来已经为时已晚。
着急赶来的管家还不见人,就闻其声:“——大人!各位大人啊!见谅啊!”
精瘦的中年人最后几步路堪称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扑在郑承文的身侧,还等不急扭脸过来,就高声喊道:“我家公子是哀思过度,借酒消愁,没认出来麒麟卫的各位大人,还请见谅啊!”
一句话,既解释了郑承文为何在这种时候醉酒,又着重点了他们的身份。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他肯定在对郑承文使眼色:麒麟卫直属祈安帝,便是几位王爷也只有客气的份,他们说要来查案,哪里是郑家拦得住的。
只是可惜管家再如何的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为他打算,大少爷都完全不理睬,更觉得他现在来打圆场是堕了姓郑的骨气,于是伸手一推,把他拨扫到一边,不耐烦道:“挡路!”
他还是那副混着醉意的桀骜嘴脸,道:“几个小兵杂,你还喊起‘大人’来了。你没看他们都被小爷镇住了吗?”
管家摔到一边,本就难受,又听了他的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一下没从地上爬起来。
和这个醉鬼说话,虽然有乐子看,但看多了也就烦了。齐杰故意说道:“大人,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这郑大公子酒还没醒,这可怎么问话呢?”
管家的希冀都快从眼睛里蹦出来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诶对对对,是是是,我家公子醉了酒了,委实不巧,不若请三位还有外头那些大人先移步花厅,咱们坐下来歇一歇,再聊也不迟啊。”
孔宿巍然不动,齐杰朝戚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孔”的嘴形,戚颖了然,就说:“孔大人,您意下如何呢?”
孔!大!人!
麒麟卫中,要说到姓孔的大人,他只能想到那位祈安帝心腹中的心腹,麒麟卫指挥使孔宿!
管家一下子就僵住了,继而惊慌起来。
这样的惊慌不太正常,倘若孔宿是什么能治小儿夜啼的恐怖传说,而管家真的相信他是什么非人的存在,他会如此也算是合理。
但这样的惊慌还有另一种解读的方式,那就是他心中藏着一个不可以被人知道的秘密,而他明白,麒麟卫指挥使都亲自到场,大有可能是为此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