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却是穷山恶水富饶地。
果然不是轻易能来的,按织玉嘀嘀咕咕地哭丧,那位遇害的朝廷官员畅通无阻便能寻得进去的地方,即便整个车队的唯一指引仅仅是张早期更迭多朝之久的地形图。
像是静待请君入瓮。
但在曲缭手里,旧地图的目的地却是一片臭气熏天的污秽沼泽。残枝败柳腐烂浸烂在里面,虫蝇肆虐,卦象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恶意阻隔预判,结果虚虚假假。
他所知晓的所有类似功用的卦阵都与之不相匹配,所以开始蹲在一些无名土堆附近用随手捡的树枝子,在地上土层画着意味不明的符文,另一只飞快摩挲运算着几枚铜钱,发出嘲哳干涩声。
小师弟原本蹲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后面目光就转向那些不明土堆,曲缭任他而去。
这上面表层土质比起路上的要更加地细腻,颜色也更深,荒凉周遭唯独这上面盈盈着层绿意。尤姒月摸了把,颜色更深的土堆明显更湿润。
“这地下有生灵因果征兆……太多了。”曲缭听着身后人喃喃道。
“怎么学得这么一套这么文绉绉的说辞……是为了掩盖一群枉死的可怜人尸骨痕迹吧,的确可惜了,魂飞湮灭。”
曲缭分神工夫留意着小师弟安危,手下不停地将入村突破口缩减到了五公里范围以内。
身后有荒山遍野里的徐徐踏过来,有碎玉声。
曲缭用从系统那薅来的临时纸笔重新梳理新地图,右侧身旁落了个黑影,他头都没抬一下,直到随后左侧也多了个身形。
……
曲缭默默往左边挪了挪位置。
右边黑影幽幽开口:“你孩子掀了我的坟头,你管不管。”
“少欺负我们家小孩,他才那么大小的一只,你把他直接塞进去脚都够不到土里你的裹尸席位置。”
曲缭敷衍用手给他比划了一下小师弟个头大小。
那么大小一只的粉色身形悄悄解释,把黑锅给人甩回去,摊开干净手心给曲缭瞧,被人直接顺势勾进了怀里:“我只摸了一下土,还已经清理干净手了。”
曲缭抬起眼看了下来人:“看你模样,死后家里人给你纸钱没少烧吧,脸上气血不错。”
“谢谢你夸我长得好看,我叫阿棠。”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人,长头发微卷散开,棕褐色衣衫得体,浑身风尘仆仆气息。性子瞧着很洒脱,腰上还别着匕首。
胡言乱语被阴阳怪气拆穿掉也丝毫不在意,大刺刺跟着凑近,看到曲缭手里的东西后一拍掌,嗓音夹起来腻得发齁:“哦~你们要去落林乡。”
“画什么地图呀,这地方没人比我更熟,我带你们去呗。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不是善茬,另一个……也该知道不在那些东西的狩猎范围之内。所以,你们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入村的必经之地护村林。”
曲缭环顾四周,又再一次听到所谓的林子:“你是村里人?这种环境,那你们是怎么养的树林?”
阿棠手指摇了摇:“首先,这些树不是乡里人自己栽的,据说是许久干旱年那会儿村长外游跟仙人求来的,是一夜功夫自己长出来的。”
“然后,树不是靠环境养的,是要靠人来养。”阿棠笑眯眯地,拍了拍身旁的无名土堆,“要新鲜的哦。”
——
“哎哎哎,你们干嘛,吓唬你们一下而已,哎呀,总之又不是我干的这种缺德事!”
把人五花大绑按地上之后,曲缭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小师弟用缚仙索手法把人给捆得结结实实。
“来路不明还神神叨叨的,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我怎么知道你就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邪魅专门来坑蒙拐骗我们这孤儿寡男的。”
曲缭顺势踹了一脚,阿棠闻言险些一口口水把自己呛着。
原本小师弟是跑到他身边静静抱着曲缭的胳膊。
但扬尘太多小孩子个子又太矮。
曲缭拎着人后颈下面一点的衣料用巧劲把人提上来,放在了一侧胳膊上担着人:“老实点,证明得了自己是生人就把你放下来,你的身份证明呢。”
民间正经人家登户入籍的都会有盖有政府官印的,专门纸张记录的身份证明。
曲缭当然知晓阿棠是个普通大活人,顶多入了些别的门道术法,还有就是嘴欠。
却没想到人当真默了默,最后道:“丢了。”
“你竟然没把自己丢了。”
“……怎么就光说我!”阿棠艰难抬颌用下巴指着曲缭怀里人方向,脱口而出,“他不仅把自己丢了,连……”
“没人教你‘慎言’两个字长什么样子是吗?”曲缭第一次脸色冷下来,“少当着家长的面对别人家孩子指指点点。”
小师弟听出人情绪不对歪头瞧了眼,抬手安慰般摸摸面前人垂下来的鬓发,赞同的小幅度点头。
曲缭本来也不需要人引路,沿途到某处范围之内,用过卜卦的铜钱随手被他掷在了地上。
顷刻间浓雾逐渐弥漫开来,深处意思是正常的影影绰绰着枝叶交错的高大影子,但曲缭却敏锐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方向的几乎黏稠成实体的,铺天盖地的恶意凝视感。
双腿双脚被捆住的一米八几个头的阿棠连蹦带跳地好不容易一点点跟着挪了过来,同样感受到了熟悉的审视氛围,眉头蹙了蹙,但前面人却仍然没有及时止损的意思,抱着孩子继续往深处走。
……别跟我说这就叫为父则刚。
他悄悄看了眼腰间位置上残余的黄符边角,只能咬牙硬生生跟上:
“好歹明晃晃地打算利用我,你们也不能就这么松弛到不管工具人死活吗,我说错话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你们就念在我平日因为这张嘴没少挨家法的份上……不是,你们倒是等等俘虏啊怎么还越走越快了——”
阿棠没察觉到以三个人为圆弧的脚下同样跟随着的、地面交错纠缠开来的细细线状物,虚弱阳光堪堪能映下的曲缭的影子此刻模糊得不成人形,忽实忽虚。
已然在三人脚边生长收紧的无边黑色藤蔓在接触到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发出辨别不清不似人声的惊惧惨叫,从顶尖到根部突然炙出星星点点的火焰光芒。
条条逃窜回附近棵棵树木上缠绕上去,树皮分泌透明液体似是试图浇灭,却意料之外的自身都被祸及灼烧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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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埋葬在火焰的灰色树干非自然的颤动,树皮出现几处凸显力度,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韧性内部破壁挣扎而出。
顷刻间,大片大片树木的树皮山的凸显地方从模糊到清晰,接二连三出来数以万计的狰狞、又哀嚎着的人脸,眼球僵硬转动着,死死盯着走向深林三个人的方向。
系统几日都静待在后台,此刻后台警铃大作:【这个地方,检测到有异源代码非合规系统信息流痕迹,只有我们在这条世界线上,所以老板单独发来的紧急收缴通告。】
曲缭脑海瞬间浮现出某个夺舍老师的奇怪男人和他的系统,步伐蓦然一顿。
【我外出几天处理非此世界线的自然存在造成的恶劣影响,剩下的……】
“我来。”曲缭不自觉紧了紧把着小孩子腿弯的手,入林后温度骤降,衣服太重也过于碍手碍脚,于是外袍就过于邋遢严实地裹在了小师弟身上。
他有些笨拙的兀自挽了挽对他来说过长的衣袖,伸长手臂更大范围地把面前人的脑袋搂抱在自己过于单薄的怀里。
像是察觉出来了什么般,情绪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波澜不惊:“不怕,不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曲缭敛眸,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护村林的出现,最起初深究过去,深受流沙荒漠灾害最严重的,是一群大规模定居山脚的流民,最终也有人冥顽不灵不肯费劲迁徙祖祠而不肯离开,期期艾艾着朝廷那边给出谋划策。
直到伴随地震而来的,深夜的一次彻底的山体坍塌,沼泽流沙肆虐。
就在附近乡人在勠力同心救灾民时候,抬头有,突然发现流民群那边一夜之间丛林密布,赫然欣欣向荣之势。
“是仙人显灵了?”“我们的房子有救了!”
有人欣喜有人质疑,在静默观望之时,丛林里一个,两个,一群个。
处于十几家灾难中心的流民户,竟无一人受伤遇难。
林外受灾受难村民们被出来的林中人盛情邀请,面容上挂着如出一辙弧度的笑意。
宣称安然无恙实属是深夜仙人赐福,于是替仙人散播福报,慷慨同意他们拿着斧头入林寻找重建房屋的树木柴草,同时到林中村收拾点粮食临时应对灾祸。
有家干猎户营生的胡腮男人深深看了眼被柴屋坍塌死绝的牲口,沉默的决定跟着一群兴奋吆喝着喊人的村民一同前去。
自家姑娘因为没见过这种祸灾夜间就被吓烧了起来,也急需银两去镇上拿药。妻子抱着姑娘,但姑娘却浑身滚烫泫然欲泣地探身过去死死攥紧猎户的衣袖,用烧伤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动静的腔调苦苦哀求:“爹爹……不要……不要去,假的,都是假的……”
“山下的伯伯、叔叔……已经被树林吃掉了……我都看到了,所有人都在惨叫、没有一个人跑得出来……”
“不要砍树,不要去砍树……”
“怎么办那,姑娘是被烧傻了吗,都开始说胡话了。”妻子急得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猎户失措地握紧手里的斧头,最终扔掉了斧头,从妻子怀里接过姑娘,朝与树林、与成群结队的人相反地镇里闷声疾步前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