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缭坐在地上竹垫靠在尤姒月的腿上，发顶被轻轻抚摸着。他百无聊赖抽出几根竹条编制了一只精细的飞鹤，权当代替最终还是下山去闲逛了的他，落在了仙人怀里。
——
系统已经离开了。
传说中的自动评分表果不其然在不久后自动弹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贴心给重置成古文格式与字样。
曲缭谨小慎微地逐个字看过去，才放心地抬手，选中系统天天在他脑海里絮絮叨叨地，他们老板的名字，然后一股脑地满星级评价，提交成功。
少了早已习惯的脑海里系统的叽叽喳喳，曲缭在集市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直到有对嬉闹着的年轻夫妇与他在不经意间擦肩而过。
曲缭回身，目送着人。
良久，忽然抬步径直往某个方位离去。
真的是，许久未曾回来过了。
宅邸大门因为空宅许久，已经被衙门贴了封条，角角落落尘埃铺满，大大小小蜘蛛网肆虐。
曲缭用靠潮湿墙角那边的也已经破旧扫帚简单打扫了下门口，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想了想，回集市抱回来了一些香火，腾出手来撕开封条。
家里只是雇来整理家院的管家和仆从之类的，在爹娘相继寿终正寝，灵牌供上大堂，就已经被提前遣散另谋生计去了，自从被纳到不周山，相聚时候很少。
除了每年的开山日爹娘风风火火上山来，娘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关切问话，还顺便往他含糊不清答话的嘴里，塞着两人赶早去排队买来的热乎吃食，每次曲缭都差点被噎死，爹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两个人笑。
只记得打扫祭拜灵堂是该有什么繁琐规整程序的，曲缭没被教过这个，猜着他的爹娘应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在地下恼怒。他浸了水拧干，用干净手帕擦着怀里娘的灰尘纷飞的灵牌，按照常规，他许久未归家，是该说些什么的。
数次启唇，目光流连在冰冷字样的灵牌上，最终只是敛眸，再三缄默，蹲下抱着两个灵牌发呆。
好歹在日暮之前，他静静的一个人终于把整个宅邸住宿区域打扫了个干净。最后来到自己曾经的屋内，发现唯一一间大门上头上了锁，锁的模样精巧奇特，是小时候爹陪他一起做的一把机关锁。
曲缭有些遗忘具体的解开步骤，弯着腰研究了一会儿，也算是顺利打开了。他把机关锁还原放进兜里，抬头，默了默。
出乎意料地，一片姹紫嫣红……的喜庆布置。
床是大红色的一整套布置，悬着喜球，敛着喜庆帷幕，屋内接连在屋梁上的鲜红色绸缎，窗上门后，遍布着有着轮廓粗糙裁剪的红纸‘囍’字，一派新婚燕尔祥和气氛。
半个内屋的家具被草草挪窝，腾出一大半的区域，放置着叠得几乎恨天高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外表都镶嵌着珠宝的礼箱，用单独的纸张在上面粘贴上“聘礼”。
……他大概率能明白这些布置样式是什么意思了。
曲缭心情诡异地踩上红色崭新地毯，到了自己的床边撩开纱幕坐下，意外的还看到了床头上叠装整齐的布帛。
展开，是三套鲜艳婚服。
一沓地契房屋之类的官印覆盖的纸张压在衣服下边，页脚卷起腐朽黄边。
不是裁身定做的缘故，又或许是爹娘有着其他考虑，三套婚服的样式都很保守宽大，两套男款，一套婚裙。曲缭茫然一瞬，没怎么能辨认出来男款的具体哪一件该是他的，站起身来量了量，似乎都装得下他。
衣服主打一个够牌面加真金白银的砸设计，缀满装饰珍稀珠宝。曲缭指尖抹过其间刺绣纹样，密密麻麻的针脚，他再熟悉不过。
曲缭把衣服重新整理好放回原处，挑着床上空闲位置躺了下来，床周久久萦绕着许久未曾住人的腐朽潮湿味道，只有身下触感仍然柔软。
他蓦得扯过来一旁的枕头，闷声把头严严实实埋在了里面。
——
“做大，都做大，你怎么知道咱小宝这些时间没有长胖。”
曲缭看着房内的一切，看着娘苦大仇深的敲爹的脑袋囔囔着：“今年说是跟仙人什么什么的历练，回不来家里，想看一眼受伤了没，不好好吃饭瘦了没都没法子……
早知道就拦着不送上去了，不求有什么出息什么大本事，开开心心在咱们身边当个衣食无忧小少爷就够了，白瞎咱两个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挣那么多破钱，有个屁用。”
大概是始终吊悬着的心终于得以短暂歇息下来，一切尘埃落地，他在不知不觉间就那么疲惫睡了过去。
然后意识来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一场黄粱一梦里。
“孩子嘛，有自己要做的想做的事是好事啊，他又不是什么能被一辈子圈养在笼子的家雀，不用担心。”
爹陪着对着送来的样布细细斟酌着，拿起另外一张布匹端详：“但就是，现在给孩子提前置办婚事事宜会不会有点太捉急了点……
哎，那咱儿未来喜欢的、可能会一起领回家来给咱们看的那孩子怎么算，高矮胖瘦都不知晓……那把裙子一起做大一点？大一点好该身量，小了就难办了。”
“不急不急，咱们肉体凡胎的还能有几年光景，咱们小宝万一一个不小心也去当神仙了，能活个千年万年的，咱两个的坟头都比小宝高了，要是孩子再稍微晚熟那么一点点……
你不能指望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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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两个偷偷倒掉孟婆汤在数不清的来世里，当个穿开裆裤娃娃时候，再给咱们在天上的小宝做打算吧？”
娘言之凿凿的，两个人挑烛忙碌到大半夜。忽然一拍脑袋，迟疑道：“……做裙子款式的话，先不说万一人家女娃娃是个性格爽朗的不喜欢穿……
甚至，那个，万一直接带回来的是个男娃娃怎么办来着，不行不行，跟肆衣铺那边说，直接给做三套！这样的话咱们小宝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应对。”
爹在喝茶，险些把自己呛死。
曲缭胸口闷得难受。他也始终靠近不了他们，手只能虚虚穿过屋内装潢，如镜花水月。
两个人斗嘴交流声音越来越模糊，视野光景逐渐苍白，所有的一切犹如是被呈现在波光粼粼散开来的搅浑的水面里，无声无息地碎成幻影。
……
……
“……阿缭，阿缭？”
曲缭恍惚的眼前，有谁挥了挥手，略过的衣摆点缀落鹤血红梅点。
面前人正坐在雪色桌曲缭的面前，眉眼间染上不易被察觉的担忧。
仙人叹了口气，宽慰着人：“如若还是无解，那便顺天意而为之，不必强求。”
……是他的过往印象里，从未有过的场景。
曲缭心底翻涌着强烈的不安感与违和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在尘封岁月里，终于开始冰雪消融般露出端倪。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垂眸看向桌面。桌子划线而论，辨认出来，面前仙人的仙家阵法走向显示着无解死局。
而他的面前被摆弄着的是丝线纵横，八卦杂咒，局势已定，但走向极其怪异。
如今的曲缭比起曾经稚嫩时候更能一眼看得出来违和之处，几处落脚错误导致犯了基础禁忌，导致局势演算发生混乱偏移。
……但这是在算什么？
曲缭闷不做声观察着，其实没怎么搞明白当下情境是在做什么，不该只是个莫名其妙无厘头的梦魇，但如若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为何毫无印象。
良久，他抬手更改，胳膊旁边站立着的是穿着端雅不周山正袍、腰间别着纸剑的咒人堪堪入局，却并未有核心成效。它的身上粘贴上去的黄色符纸辨识不清笔触的，唯曲缭凝视出来，是张牙舞爪着的“曲缭”二字。
他抿唇看着桌子上的一片混乱局势，忽然执起自己的咒人，果断撕下它身上的白色衣袍、名姓，随意用墨色晕染其身，用崭新符纸闷声提了新的字样——
宁瓒。
再度放回之际，便是即刻的风云变化：曲缭面前本来同样的无解卦象再次自动演算，在两个人眼前忽然避让开来了唯一一条明晰道路——
再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