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青有意识起,他就和一窝绿色的小蛇生活在一个黑黢黢的洞穴里,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妈妈——巨蟒,母亲身上带着深深浅浅黄色的圆点,侧腹有条白线,深绿的鳞片光滑又紧密地贴合在身上。
母亲孵化了一窝又一窝的兄弟姐妹,它们出生没多久就可以自己寻找食物了,陈青是蛇窝里唯一的异类。
他既没有漂亮的鳞片,也没有捕捉猎物的能力,就连作息也和它们不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是白天昏睡,夜晚外出觅食,可陈青一到晚上就会特别的困倦,也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长此以往,陈青也分外羞愧,还好母亲很温柔,并没有抛弃他这个奇怪的孩子。
母亲试图教会他用身体绞杀猎物,可他生性愚笨,怎么也学不会。不过好在他的指甲又尖又长,可以撕碎一些小型猎物,这样一来,他就开始了独立生活。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轮换,陈青有了属于自己的洞穴,不似母亲的洞穴阴冷潮湿,他选在了一个山崖边,此处的洞穴干燥又可以透出光亮,陈青很喜欢。
他也摸索出一些野外独立生存法则,比如在他能看清四周时,陈青的脑袋上方会出现一个既刺眼又很高的东西。
每当它出现时,陈青都只能在生长茂盛的树下爬行,否则那东西就会刺痛他的眼睛,在阴影处时会让他感觉舒适。
在夜晚到来时,那东西就会消失不见,陈青有时也会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聚聚,它们表示亲近的方式,就是缠绕在他的身上,不过每当发情期和冬季来临,就是他最孤独的时间。
这个时候,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忙,陈青只能一个人缩在洞穴,直到有一天他外出觅食,见到了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人叽里咕噜地从嘴里冒出其他的话,陈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发出嘶嘶的声音恐吓着对方后退,没想到那人离他越来越近。
再后来,两人就住在了一起,陈青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读书认字,也学会了说人类的语言,那人说他自己叫陈庆,是被人赶到山上来的。
陈青想他大概是被自己的族群驱逐了,很热心地接纳了他,陈庆也按照陈青对于母亲的描述,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在此之前,陈青他叫嘶嘶嘶。
陈庆教他怎么砍柴,怎么制作工具,如何用石头打山鸡,制作出更省力的陷阱捕捉小型动物,陈青从没见过比陈庆还更加聪明的人类。
二人相依相伴过了几年,在某个冬夜,陈青发现了陈庆的身子逐渐变凉,最后呼吸也变得微弱,他知道这大概就是男人曾经提起过的死亡。
他又变得孤独起来,曾经和他一窝的兄弟姐妹们也消失不见,取代的是另一批陌生的面孔,陈青的嘶鸣声不再得到回应,。
陈青已经知道头顶上的是太阳,每当太阳落下又升起,就是新的一天,他就这样在这个山林里日复一日的活着。
再后来,他又交到了新朋友——几窝长得黄绿相间的菜花蛇,还有一只黑色的乌鸦,每周陈青都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它们,然后对着他们说话。
山林里有时会闯进新的人类,陈青一开始很兴奋,他以为所有人都和遇到的陈庆一样,不过,他错了。
这些人类每次见到他是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大声喊着“妖怪”,然后就像发情期疯狂的雄蛇一样四处奔逃。
时间久了,陈青才发现有些人类是迷了路,他会悄咪咪地给在山里过夜的人扔下野果和山鸡,好让那些手无寸铁又不会捕猎的人不至于饿死,有时也会用石头在树上刻下痕迹,引导他们走出大山。
有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平安回到家,往外一宣传,就有很多人知道山上有一个生着异瞳的精怪。
在山上砍柴打猎时迷路的人会跪在地上诚心地祈祷,“山神大人,请保佑我走出大山,我回去定会好酒好肉的供奉您。”
陈青不知道什么是供奉,也不知道什么是山神,不过引路这件事他已经做的很熟练了,虽然这些口口声称会供奉的人再也没回来过。
他有时也会好奇山下的样子,有一次偷溜下山,来到了人类的村落。那里的人穿着和他不一样的衣服,他没忍住,进了一户没有关门的人家,用大堆的野果换了晾衣架上破旧的衣服。
那家人回来的太早,看见陈青时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男人拿着扫把不断地往外驱赶,小孩们往他的身上扔石头,女人管他叫不该生下来的孽种。
扫把打在身上很痛,石头砸在他的额头,蜿蜒流下血痕,陈青从他们咒骂的话语中得知,他是整个村子的灾星,出生异瞳,村子大旱,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直到他爸妈把他带走村子才好过不少。
陈青有些不解,他从没见过什么人类父母,也不明白大旱和他的眼睛有什么关系。他灰溜溜地回到山上,再也没下来过,好奇心彻底地被他埋藏在心里。
那日回到山上,陈青走到河边,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他的脸,血液干涸在他的额角,流过眼睛,左边的瞳孔被染红,眼白也是红色的,分外妖异。
陈青有些知道为什么大家会把他叫做妖怪了。
他看过陈庆的眼睛是深深的棕色,没有光线时看起来和黑相近,其他村民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只有他是个异类,无论是蛇窝还是村落,他都是一个人。
陈青沉寂下去,偶尔还是会用小蛇或者乌鸦给村民带路。直到有一天,他碰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她跑进山林里同样迷了路,见到他时却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来对待。
女孩的声音好听,脸也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浅棕色的瞳孔,嘴唇也很好看,还会讲很多他从来没听过的故事,也是唯一一个见过他还会再来第二次的人。
她的名字也很好听:林青云,陈青喜欢这个名字,因为都有青字,每次默念少女的名字时,他的心中都会生出莫名的欢喜。
不过女孩似乎很容易害羞,天气太热,陈青有时就会赤着上身,每当他凑近女孩时,她的脸都会变成漂亮的淡粉色,像五月挂在树梢还未成熟的水蜜桃。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陈青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心脏在看到少女时会怦怦狂跳,少女讲故事时离得近些,他的嗓子会分外的干渴。
陈青猜想自己可能是到了□□期,只不过比他的兄弟姐妹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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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些。
他会把自己的洞穴收拾的又干净又舒适,好让少女可以舒服地待在里面。像每只求偶的雄蛇一样,他会把他的所有捧到少女的面前,等她收下后,把她拖进洞穴抵死缠绵。
当少女因承受不住崩溃流泪时,他会细细舔过她脸上每一滴水珠,卷进腹中。
哪怕□□失败,少女想把他拆吃入腹也没关系,他可以献上自己的一切,只盼与她血肉交融。
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实施,少女失魂落魄地来找他,说她的妈妈不见了,陈青有些着急,刚安抚好少女,就看到她的身后跟着一只臭虫——一个恶臭的雄性人类。
不过没关系,青青一眼都没有分给他。况且本来自然界优秀的雌性身边常伴随着竞争,他并不惧怕。
陈青召唤蛇群去寻找失踪人口,一边装点自己的洞穴。
青青给他讲过一个莴苣姑娘的故事,陈青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诅咒的姑娘,等待着青青王子的拯救,他要把青青交代的事办好,等除却一切阻碍,二人就可以拥有童话里一样美好的结局。
他每天都拿着花拔掉一枚花瓣,数少女会不会来,这枚会来,这枚不会,拔到只剩不会时,陈青会再换一朵新花。
可是青青不见了,陈青找遍周围的每个村落,也看不见少女的影子,再后来,就是那个可恶的雄性人类过来告诉他青青的消息。
陈青对男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不耽误他摆出赶客的姿态来。听到男人嘴里说出青青遇到危险那一刻,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陈青想离开这个地方,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还没等他下定决心时,他发现他看不见了。
其实早有预兆,他的眼睛从几个月前的看东西朦朦胧胧,到后面的越来越模糊,陈青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陈青成了一个瞎子,一个残废,更别提,他还是一个异类。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更加不敢下山去找林青云。
可少女还是来了,陈青摸索着给少女倒了杯水,还好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日子,没有露出丑态。
青青还是和之前一样,充满活力,陈青听少女讲述最近的经历和故事,他尽量把耳朵凑近少女那侧,让自己听的更清楚。
他把手指放在少女的唇瓣上,感受着少女一开一合说话间带来的震动。其实陈青更想把手指挤进少女的唇齿间,更细微地感受少女说话时带来的律动。
哪怕她用力些也没关系,少女的贝齿咬破他的血肉,滚烫的血液会从他的体内流出,再顺着少女的咽喉滚进胃部,然后永远的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好想让青青把自己吃掉啊,陈青心里喟叹,最后他什么也没做,把少女乱掉的发丝掖到了耳后,手一翻,从少女发间拿下来一只粉白的花朵,最后给她变了一场魔术。
陈青把少女送到门口,认真地和她道别。少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回屋收拾了一些食物送给之前的动物小伙伴。
再然后,他躺在精心布置好的洞穴里闭上眼睛。
在那个欢庆团圆的夜晚,陈青陷入冬眠,做着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