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淼来到这里之后，躺在别墅内实在无聊时也曾用过手机在兔牙平台上冲浪。
她在上面学过两个成语，叫做弄璋之喜和弄瓦之喜。
“弄瓦”和“弄璋”分别指生女孩和生男孩，乍一看会觉得同样是表示祝贺，但是里面的含义实际上大有不同。
“瓦”指的是古代用泥烧成的纺锤，是女子用来纺织的工具。这个成语的意思是，如果家里生了女孩，就让她裹着襁褓睡在地上，玩着陶纺轮。
而“璋”指的是古代的一种玉器，形状扁长，有圭角。而它的意思是，如果生了男孩，就让他睡在床上给他玉璋玩弄。
譬如古代。
生男孩通常会举行隆重的仪式庆祝，而女孩就会相对简单，甚至在一些落后的地区会被当成“赔钱货”。
宋淼那时只是草草看完相关的视频，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感受。
毕竟那都是从前的典故了。
直到现在。
宋淼跟在楚晚晴她们身后，三人蹑手蹑脚地钻进身旁茂密的树林里，看到那个场景后，她开始对这两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事实远比想象中可怕得多。
-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楚晚晴率先提议可以先过去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寻找，走进林子里还没有几步，一股浓郁的烟熏味便猛然朝鼻息间袭来。
“天呐！”楚晚晴下意识焦急说道，“现在这个季节气候干燥，如果遇到有人在这里放火的话，估计烧起来的速度会很快的。”
闻言，程度雪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慎重起来，脚下步伐逐渐加快。
宋淼裹挟在郁郁葱葱的树叶里，边走路边默不作声地背手简单掐算一下，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
——那里即将发生的事情，会比放火烧林还要严重许多。
处于她直播分屏画面里的粉丝们同样对此感到十分好奇，按以前的情况来看，宋淼鲜少会出现什么大幅度的神情波动。
不过今日……
【哇趣！看主播这个的表情变化，我怎么感觉待会儿会有大事发生？】
【这个村子的环境看起来很偏僻落后，而且还居住在大山里面，如果真的有火烧起来的话就怕牵连到附近别的屋子，消防员估计一时半会都赶不到现场。】
【她们如果能解决这个人为灾害的话，不知道能挽救多少人的生命呢！】
【这三位小姐姐真是见义勇为啊！】
【不是，对着镜头演谁不会？】
……
宋淼早早将手机揣回兜里，此刻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去看弹幕上说的是什么，步伐也从刚开始的缓慢变为迅速。
这片林子实际上并不大，往里面不过五分钟就能走到深处甚至是尽头。
当她们看清眼前的这一幕时，一时间居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内心那极度复杂的心情。
直播间的观众们亦是如此。
原本飘动起来的弹幕像是时间暂停一般，突然完全静止不动起来。
就这样抬眼直直望去，首先能看见站在林中空地上站着的大片衣着朴素的村民，他们围着中央架起的火堆，黑眸中飘着疯狂摇曳的火光。
平常人若是靠近烟熏火燎的柴火旁边，少不得会被熏到眼泪纵横乱流。
可是他们不一样。
村民们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柴火，眼里含着的疯狂之色反而更加汹涌，像是平日里没少见到这种场面，对待烟熏味已经习惯日常。
站在圆圈中央的是个身形佝偻、闭眼沉思的白发老者，他身上的衣服打着许多补丁，甚至已经被洗到褪色变形。
很显然，他在这件事情里充当着主导者的角色。
现在已经快接近中午十二点，烈日炎炎也挡不住凉风拂过带来的寒意。
“时辰快到了。”老村长正站在他身侧，仰着脖子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他半眯着眼睛笑得和蔼，手掌轻轻搭在旁边老者的肩膀上，“放心吧，只要按照从前的步骤来，就不会再出任何差池了。”
白发老者闻言终于睁开双眼，白眼球上遍布着浑浊的红血丝。
说到此处，老村长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嘟囔着嘴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才冷笑着继续道：“要不是他做事情不狠心，又出了那档子糟心事，也不会扰乱村里的秩序。”
白发老者似乎是已然下定决心，行为举止也不再变得犹豫，垂下眉眼看向自己的臂弯。
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已经停止啼哭，正半眯着眼睛，流着口水即将进入梦乡。
“第一次总是这样犹豫的。”
老村长笑得晦暗不明，从老者手里将婴儿抱到自己怀中：“哎呀呀，这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而下一秒，他就步伐缓慢地走到火堆旁边，原本绷紧的双手正准备一松！
但动作又没有预兆的戛然而止了。
惊觉自己浑身无法动弹的老村长下意识惊愕抬头，一下子就望见不远处三位女嘉宾，以及她们肩上别着的泛着红光的摄像头。
……他为什么突然动不了了？
站在最前头的宋淼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适时露出一个略微惊讶的表情，原本半掩在树木后的身体也完全露出来。
她看起来像是毫不知情一样。
注意到老村长的动作不太对劲后，站在周围的其余村民循着他的眼神望去，很快便也发现她们的存在。
“哇哇——！”
过于靠近火苗感受到的灼热气息让婴儿重新发出巨大的啼哭声。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
白发老者率先将架在火堆上熏烤的婴儿从村长手中夺过来，抱在怀里佯装关切道：“哎呀我的乖女儿，爸爸在这呢，别哭别哭。”
村长像是突然能恢复行动一样，手臂重重地从半空落下垂到大腿旁。
只是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还来不及褪去，还无法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其余的村民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等他们再次抬起头时，看向女嘉宾们时的眼神已然带上明显不善。
宋淼撩撩眼皮，轻皱了下鼻尖。
她心里清楚，若不是现在肩膀上别着摄像头让观众们实时观看，只怕是这群村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干。
她坦然迎上他们的视线，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样好奇开口问道：“你们围在这里是在干什么吗？”
还不等村民们回答，宋淼就已经将肩膀上的摄像头取下来拿在胸前，没几步就走到白发老者身旁，将摄像头怼到婴儿的脸上：
“这个小宝宝长得很可爱呀。”
闻言，白发老者的反应倒是很迅速，他将怀里的婴儿搂得紧了一些，神情祥和地回道：“我们这里的孩子出生都要在火旁熏烤一下，就像跨火盆去晦气一样，以此来求余生的平安。”
这是观众们头一回在宋淼的直播分屏里面被她cue到，于是他们立刻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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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仅用一秒就猜出了这个小宝宝的性别，你们也来试试吧～】
【主播是真的看不出还是在装的？我怎么没太看懂，不是贬义，毕竟她平常都懒得理我们的。】
【这群思想封建落后的，我敢肯定他们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哪有人会拿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放火上熏的！】
【细思极恐……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来这个村子昨天到今天，愣是没在任何一个直播屏幕里发现过女生，加上多年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女性，而且最后来源指向的就是这里。】
【我靠！你们的这些猜测说得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等等，你们难道没人注意到吗？这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现在才生孩子？】
“哦哦。”听着老者的话，她若有所思地将摄像头重新别到肩上，看起来像是完全相信一样，“原来我们国家还有这种习俗啊。”
宋淼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戳了戳女婴粉嫩Q弹的肉脸。
女婴立刻就停止哭泣，然后好奇地瞪大双眼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扑腾起来，脸颊被触碰后忍不住笑起来：
“咯咯咯！”
楚晚晴原本神情十分气愤，但是听清宋淼所说之后，顿时明白她的用意，拉着程度雪冲上前：“这个小宝宝长得真的很可爱呀！”
“什么？”她开始对着自己的摄像头自言自语，说话间更是谈笑风生，“你们明天也想再看看这个小宝宝吗？”
“这可能不太方便吧……”
楚晚晴一只手捧着脸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对粉丝们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烦恼。
只有靠近她旁边的程度雪知道，她的手机屏幕实际上是关上的，根本无法看到观众们发出的弹幕。
程度雪立即心领神会，对着老者言辞恳切：“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们明天再来拍一拍这个宝宝吗？就当满足一下网上这么多观众的简单要求。”
她的重音落在“这么多观众”上。
其余在场的村民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再次面面相觑起来。
村长这会儿终于收回思绪，他目光谨慎地落在她们三人的脸上，确认完全看不出什么事情之后，才终于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他率先开口替老者应下。
“你们节目组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做客，我们作为主人肯定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的。”
老者得到他的指示后，终于友善地开口道：“对对！有这么多观众们喜欢我女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宋淼重新直起背脊。
在询问到老者家的具体住址之后，她们便没有继续逗留下去，决定前往别的地方。
“明天见嘞！”
老者对着她们的背影扬起手臂热情呼喊道，在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神情立即就冷了下来。
村长眸光藏着的危险气息开始闪烁起来，他猛然抬脚踹翻旁边架起的火堆。
火光开始慢慢熄灭了。
-
等她们重新走到原先的那片空地后，程度雪看起来还是有些神情恍惚。
“你怎么了？”宋淼注意到她的异样后，当即停下脚步。
程度雪抬起脑袋时唇瓣近乎惨白：“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一本书……”
“是什么书？”
“在俞樾《右台仙馆笔记》里有这么一句话：置女婴其上，举火而焚之，始则呱呱啼，继则动，久之皮骨俱焦，不复成人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