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先天脑血管狭窄
    抢救大厅和二楼留观室都满了,没有多余的床位接收病人。

    拍完CT片的宁温书,躺在推车上,思绪涣散,眼神恍惚……还处在飞来医馆的震撼之中,吓得三魂七魄也不知道还剩多少。

    在大郸,所有能发光的全是宝物,比如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所以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或晶莹剔透的也是珍稀之物,比如各色玉器、珍珠、北珠等等……

    而所有的这些,体积大的绝大多数都在高门大户家里收藏,当然还有更多的在长信宫和地库里,体积小的插在头发里、戴在手上、挂在胸前……

    是地位、名誉、富有和特权的象征,地位越高的人,拥有越多越珍贵之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然而,飞来医馆的一切打碎了宁温书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认知。

    因为不断晕倒又醒来,眼前的种种甚至让宁温书怀疑生死,脑袋里混沌不堪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

    而一墙之隔,邵院长正拿着CT片与金老谈论这位大郸礼部侍郎的“晕啊晕”,赵鸿拿着金老编的普通话教材上强度,三个人说了不少时间。

    金老这时候特别想念大郢的“译语人组”,聪明好学,记忆人惊人,而现在……只能靠自己和半调子魏璋,以及刚摸到皮毛的赵鸿,医护刚开始《日常问话一百句》。

    三人交谈结束,赵鸿率先推开急诊外科诊室门,金老坐着电动轮椅进入,邵院长最后一个进。

    宁温书又一次打量惟一身穿大郸衣饰的赵鸿,这身服饰根本不配十三皇子,可是周围也没其他人,刚要说话。

    按照三人商议的,赵鸿率先自我介绍:“宁侍郎,某是十三皇子赵鸿,初次见面。不要激动,也不要下床行礼,免得再晕过去。”

    “……”宁温书紧握双拳,压抑着激动又紧张的情绪,难掩羞愧之色,努力不让自己再晕过去,“十三皇子,礼数不可违。”

    “恭敬不如从命。”金老到底是多年教授,必要时也可以非常严厉,比如现在。

    宁温书身为使臣的重任,不容许自己再出任何闪失,飞快地想判断这位坐在轮椅上精神?烁的白发老人是什么身份?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金老不紧不慢地开口:“某姓金,识得大郸文字、能说大郸官话,就是个传话人。”

    宁温书再次打量,传话人?他是有多瞎才会认为这位老人是传话人?

    金老继续:“这位是飞来医馆的馆长,姓邵。”

    宁温书平躺在推车上,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是的,飞来医馆邵馆长和传话人亲自出迎,而自己作为使臣却躺着……太失礼了!

    邵院长见过许多病患的各种神情,像宁温书这样复杂的还真不多。

    赵鸿倒时很清楚,小声对金老说明。

    金老微一点头表示了解:“宁侍郎,你的大脑里有一根血管先天狭窄,血运不畅,近来过度疲劳,又因为你有渴饮症(糖尿病),血液粘稠度增加等关系,所以导致你现在不断晕倒。”

    是的,他是个腆着肥肚腩的中年胖纸,糖尿病初期、暂时没高血压,血管先天狭窄的血运时好时坏,幸亏来到飞来医馆,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醒不过来。

    宁温书听完金老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根本不信,可飞来医馆实在太过华美神奇,医疗手段匪夷所思,又半信半疑。

    金老三连问:“是否常觉得口渴,每日饮茶极多?近日饮水少了许多?一年内,已经短暂晕过不止三次?”

    宁温书震惊得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大郸医师靠把脉就能知道病情,可……飞来医馆的医师不把脉也能知道?!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更可怕的事,邵院长怎么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有一根血管先天狭窄?!

    不对,不经测量怎么会知道哪个宽哪个窄?难道……

    太不可思议!也太可怕了!

    宁温书快被自己无法控制地想法吓死了。

    赵鸿眼睁睁看着宁温书又要晕厥的样子,身为大郸皇室的骄傲占了上风:“宁侍郎,汝为大郸使,怎可如此软弱?”

    半晕不晕的宁温书忽然就清醒了:“是!”

    邵院长惊愕地看向特别冷静的金老,这也可以?!

    金老注视着宁温书:“宁侍郎,飞来医馆座落在此,无法移走。”

    “为了表达歉意,国都城高门大户也好,平民百姓也罢,但凡身体不适,皆可来看诊。诊费药费皆按标准收取,童叟无欺。”

    宁温书悬了一路的心,在亲眼见到飞来医馆的时候就死了一次;而现在听金老表示飞来医馆不可能搬走,高悬的心彻底死了。

    该如何回国都城复命?!

    晋王和秦王二位殿下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回忆起素来温和的晋王殿下背后的手段,以及暴躁易怒的秦王殿下当面责罚大臣的场景,宁温书内心惊惧万分。

    可偏偏就在这时,金老却说出了更让人心惊的话:

    “宁侍郎,你的身体出了不小的问题,建议暂时留在飞来医馆治疗,控制血糖、减轻体重,调理身体。否则……”

    “会怎样?”宁温书没忍住,立刻追问。

    “你的血液粘稠,通过狭窄处极为勉强,如果放任不理,你回国都城的路上就有可能……中风。”

    !!!

    宁温书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崩了,有那么一瞬间心如死灰,想要尽快振作起来,可即使十三皇子赵鸿在旁边注视着,也没法做出正确回应。

    邵院长怕宁温书情绪波动太大直接中风,赶紧对金老说:“告诉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接受治疗,纯属自愿,并不勉强。”

    金老立刻翻译,同时让赵鸿想办法安慰宁温书,然后带着邵院长一起离开急诊外科。

    赵鸿虽然从没见过宁温书,但对大郸的时政、现任大小官员了若指掌,在飞来医馆这极为简短的相处与记忆里的评价合二为一。

    要问整个大郸谁对礼制最了解、同时还恪守实行、甚至能做到“慎独”的官员,就只有宁温书,用老师的话来说,他就是行走的礼法律,从不出错。

    同时,他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官员,因为他认死理,是个特别倔的人,但同时他也是把大郸的利益时刻放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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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

    为君为帝,用这种人需要仔细斟酌,三思而后行。

    赵鸿万万没想到,国都城还没进,自己遇到的第一位官员竟然是宁温书,更关键的是还要劝解他。

    “十三皇子……”宁温书说话声音都低沉许多,不错眼珠地盯着赵鸿,虽然极为无礼但非常急切,“您觉得飞来医馆抗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赵鸿完全不担心:“飞来医馆深不可测,不是大郸可以对抗的。”

    宁温书惊讶地又一次失态。

    赵鸿闭上眼睛又睁开:“宁侍郎,想知道某为何在飞来医馆么?”

    “想!”

    “那就听某细细说来。”

    “洗耳恭听。”

    ……

    一窗之隔,邵院长和魏璋通过门上的小窗观察急诊外科,一是怕宁温书的病情忽然发生变化;二是想更了解赵鸿。

    金老坐在轮椅上看不到,听他俩形容。

    魏璋看了没多久就放弃了,自己能读大郢唇语,读不了大郸语,随意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我觉得赵鸿离开国都城的十年里,被人万分小心地守护。”

    “就他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有趣的样子,他在户外的时间可能并不多。”

    金老想到赵鸿吹蒲公英就忍不住捂脸,堂堂十三皇子、身形颀长的蓄须少年郎,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一朵接一朵地吹,笑得那么单纯明朗,实在难以形容。

    魏璋大概能猜到金老在想什么,忍不住跟着一起微笑。

    邵院长不太明白:“你们在笑什么?”

    魏璋又向里面看了一眼:“走吧,赵鸿肯定能说服宁温书留下来治病,而且还能把对策都想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走。”金老特别爽快地操控电动轮椅。

    “你们觉得这病人多久能被说服?”

    “半小时很够了。”魏璋非常笃定。

    邵院长立刻掏出对讲机:“内分泌科,急诊会诊。病人在急诊外科诊室里,大郸的礼部侍郎宁温书,高血糖,有先天脑血管狭窄,今天短暂晕厥十二次。”

    “不着急,还在做病人的思想工作,半小时后到急诊就行。”

    “收到,邵院长。”

    不出所料,半小时后,宁温书一脸平静:“多谢十三皇子,下官愿意接受飞来医馆的治疗,现在就修书一封命人送回国都城。”

    赵鸿点头:“不需提某的名字。”

    “是。”宁温书双手拉着护栏,试图坐起来。

    正在这时,内分泌科张蕾主任推门进来,看到宁温书因为用力而憋红的脸立刻阻止:“不要动!不能起来!”

    赵鸿立刻制止宁温书,然后向张蕾主任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大郸十三皇子赵鸿,目前可以简单地传一些话。”

    张蕾主任慈祥地点头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玉米糖:“尝尝。”

    赵鸿在飞来医馆被投喂过很多次,特别自然地道谢,然后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宁温书看得惊诧不已,十三皇子不怕被人下毒吗?他和特别惜命的晋王秦王真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