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北的路上,周平盯着后座边啃面包边看文件的人,满肚子疑惑。
沈逸清生活一向雷打不动的规律,他不知道他一大早去了哪里,回来竟连早饭也没吃,实属罕见。
“刚刚的消息,鹏瑞那边第一次收购谈判失败了,据可靠来源,泰盈出价比我们还高十多个亿。”
沈逸清皱眉,抬起头来。
“他们一个创业型医疗公司,融资不过三轮,最大的优势就是血液透析门诊,全国的门店数也不多,泰盈这是疯了吗。”
周平没说话,这次收购前前后后准备了一年多,无论沈逸清个人还是公司层面,都是极其看重的。
随着老龄化的增加,糖尿病和高血压盛行率上升,整个大市场对于血液透析服务的需求持续上涨。
泰盈当然没疯,对方和京贸一样看重的是这个行业未来的收入增长。
这一点,沈逸清很清楚,不仅清楚,泰盈的突然介入更加令他相信自己对未来市场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一次失败不会让他退缩,只会更加坚定他收购鹏瑞的决心。
沈逸清回京贸本部开了一整天的紧急会议,人刚从公司出来,就被叫到台球厅。
推开门,里面乌烟瘴气闹成一团。
陆屿和齐颂恩赌了球,还是那副输不起的得行,嚷嚷个没完。
时越和陈牧寒倚在一边的沙发上抽烟,见人过来,主动的和他打招呼。
“哎,我说你整天泡在滨州,还真把那度假区当回事儿,建成了也不一定会挣几个子儿,费那心干嘛。”
一旁的陈牧寒笑了。
“人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小子还看不明白。”
时越知道他在苏棠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当下闭了嘴,丝滑的转开了话题。
“听说你并购那事今天出岔子了,手下人不行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人。”
沈逸清倒是意外。
“我才从会议上下来,你消息这么灵通。”
时越哼笑一声。
“财经新闻都他妈上晚报了,你没看?”
这些记者,鼻子比狗还灵。
沈逸清没说话,暗暗猜测是鹏瑞自己故意走漏的风声,好继续借机炒一波自己身价。
时越眼光扫过众人:“不过说真的,我最近打算搞搞餐饮板块,你们有没有兴趣?”
沈逸清当他开玩笑,随口打趣。
“星海一个影视传媒公司,你这行业是不是跨得有点太不务正业了。”
那边的陆屿丢了球杆走过来。
“别理他,闹着玩呢,就他巴结那个小明星,人家爱吃那家火锅,哎~就只有京北有,就为这一口,他就眼巴巴买了人家做成连锁,恋爱脑一个。”
时越捞过烟灰缸抖了抖指尖,满脸宠溺。
“她喜欢就成。”
陆屿一脸不争气的看着人。
“除了记人家每天的公告单,记人家口味喜好,居然连内衣尺码和经期都背着,养着这么大一个娱记公司,身边什么女人没有,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跌份了。”
时越不理他的揶揄,依旧一脸笑意沉溺在自己的幸福里。
“这就是爱情~,你认真爱过女人吗,你不懂,不信你问木头,他记不记得清烟的,恐怕只多不少。”
陈牧寒挑眉,那模样算是默认,陆屿切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眼底浮上层阴翳,寂寂的神色,不再理会。
一群人插科打诨,沈逸清坐在边上异常的安静。
半晌接到姜悦的电话,说她下午送了狗去洗澡,人还在忙,到时间了要沈逸清自己去取。
这狗是当初苏棠离开留下的那一只,叫顺口了,也没改名,还叫lucky,模样和滨州那只一模一样,为了哄人,当初沈逸清花了大力气找的替代品,苏棠离开,他也没送走。
本来他有一点洁癖,不喜欢这类宠物,当真顺着她的习惯养上了,又有了感情。
即便她不要,他也舍不得丢。
心底有些琢磨不清的情绪,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那曾经养它的人,还是因为自己当真喜欢上了这可爱的小博美。
领了狗才进家门口,姜悦回来。
不管私下两人协议如何,表面功夫依旧要做,至少看起来要像一对正常夫妻,做戏当然要像真,半年来,两人一直貌合神离的住在这处新置办的婚房。
沈逸清在滨州出差的时候,狗也一直是她在照顾。
大门合上,女人往玄关丢了钥匙往里走,沈逸清正蹲在地上给狗顺毛,鼻间突然传来一阵浓烈的香水味,不是姜悦常用的味道。
“去约会了?”
沈逸清抬头看着她笑。
姜悦毫不避讳的点点头。
“缠人得要命。”她要上楼又突然顿住脚步:“对了,正好有事要你帮忙,滨州你熟,能不能给我找条好点的船,她想去玩海钓,公司最近忙,我走不远,先带她附近玩玩,台风季,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沈逸清点点头:“没问题。”
姜悦到了楼梯尽头,又突然被他叫住。
“姜悦!”
对方回头。
沈逸清看着人,欲言又止。
对方没多少耐心。
“有话你就说。”
沈逸清心事重重的站起来,双手插兜倚在客厅的吧台边上。
“能问问你和她.....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吗。”
这话令姜悦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显然没明白沈逸清的意思。
“你喜欢上男的了?”她惊讶。
沈逸清没恼这打趣的话,看着人,一副少见的、谦虚求问的样子。
“恋人、恋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比如呢。”姜悦不知从何回答。
“比如...你真的会记住她一切的口味吗?还有喜好、兴趣、信仰、身体一切的尺码。”
姜悦盯着人,好半晌突然笑了。
“这不用记啊,两个人相处久了,就变成习惯,她融入你的生活,你也融入她的,某种程度上,你们是一体的,生日、纪念日这些倒是需要特别记一下,要是忘了,会吵架。”
她口吻轻松随意,丝毫不像是在传授经验,而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口味爱好,太爱一个人是没有自我的,顺她意久了,你所有的一切也会变成她的模样,小到刷牙先左后右这种生活细节,你都会被她影响和改造,某种程度上你们是一个人,你会忘记你自己吗?”
沈逸清没说话。
气氛一瞬间凝固,有些反常的安静。
姜悦从这种安静里觉察到一丝八卦的味道,盯着人看一阵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蓦的睁大眼。
“不是吧,沈逸清,你别告诉我那女人跟你相处了一年多,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你真的爱她吗?”
客厅的人听了这话低垂着眼,一副颓丧样,走神的模样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她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开口,缓慢的声音轻淡却饱含心事。
“我只是疯狂的想她回来。”
她问他是否真的爱她,时越也问过他,他当时没有回答。
小时候他长在陆清和沈顺昌身边,记忆里,两人总是在吵架,他从未看过一对正常的、健康的爱人关系是什么样,再大点快上小学,他们吵架把他忘在家里,高烧差点不省人事,后来被姥爷陆振霆接过去,而对方对他一贯奉行部队里管人那一套,养孩子更像是在训兵,他很少接收到来自家庭里那种称得上温暖的东西,朦胧着直到长大,优越的家世更不用他学会怎么讨好人,随便往哪里坐,不用说话就有成堆的人巴结,男女都有。
他不用费尽心思去要一样东西,因为什么他都好像唾手可得,更别说是一份来自女人的感情。
得心应手的过了几十年,他从未设想过,他会在女人这里折戟沉沙。
第一次,他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失控。
他想她回来,疯了一样想。
可他没爱过人,不知道这算不算。
这些话他没脸在那伙兄弟面前讲,对着姜悦倒是知无不言,没什么负担。
只听楼上传来一声长叹,姜悦一脸无奈的摇着头关上了卧室门。
沈逸清心中烦闷,摸了烟盒转身去阳台。
夜风吹拂,迎面飘来全是白日里舫舟那句话的回音。
——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回想起来,他和苏棠有一点倒是挺相似,都是工作狂,除去追人的时候费了点心思,后来的相处即便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各自奔忙,少有温馨的二人世界,相知也甚少。
这段合约关系里,他从未想过她会是主动提离开那个。
或许他对她是极其了解的,但全在那纸罪恶开端的合约上,全在不可言说的其他地方。
时越当初说得没错,他这条万年沉稳的船,翻了。
他想驯服她,结果自己现在成了想臣服的人。
只要她肯回来。
有时甚至疯狂的想,只要她肯回来,他这辈子,第一次服个软又如何。
*
船快靠岸。
蓝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无比治愈,从东方渐白守到朝霞漫天,取景器里拍了一段壮阔的海上日出。
没辜负期待,苏棠和舫舟满意的坐在甲板上和老船长聊天。
“政府主动产业转型挺好,我们这辈人啊还肯出海,但到了儿子孙子那一辈,可就都不想了,干这个累,这地方多少年轻人,一出去也就不回来了。”
时代的巨轮滚过,可滨州显然是被碾压的地方,经济腾飞和这小地方搭不上一点边,就连渔民出海都还是最传统的打捞方式。
滨州近几年人口流失严重,都是因为产业因素,年轻人不外出谋事就只有一辈子做这行,辛苦又累,却也挣不到多少钱,而一旦出去见过灯红酒绿的世界,谁又甘愿再回来这种落后的小地方。
舫舟心里明白,这也是为什么滨州当局领导人急着产业转型的原因。
哀民生之多艰,被数据经济冲击的传统实业更加难做,一股子惆怅思绪里,渔船晃晃悠悠的靠岸。
橘黄调的朝阳波光粼粼散在海面上,像张闪着碎钻的捕梦网,梦幻、美好。
两人刚出码头,舫舟就接到文旅局陈仲文的电话,不知对方说什么,他皱着眉头,离开时行色匆匆。
莫名的,苏棠看着那背影,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路过码头旁的公园,有不少打拳练剑的老年人,她顺着中庭往里的洗手间走,半道上却碰到个熟人。
“苏小姐。”
周平愣了一秒,先叫了人。
苏棠点点头,态度客气,这人一直跟在沈逸清身边,性子柔和,规规矩矩,也就是个本本分分的打工人,沈逸清虽然做事混账,却怎么也迁怒不到他头上来。
她对他并不讨厌。
他出现在这里,那代表沈逸清也肯定在附近。
苏棠没说话,两人沉默的结伴往洗手间走。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林间小道上,气氛一下变得压抑。
周平本以为会这样一直煎熬到尽头,没先到半路苏棠先开了口。
“沈逸清是不是让你想办法换掉这次宣传片的拍摄导演。”
她一直没忘记男人在她家门口打的那通电话。
周平顿了一秒,老实回答。
“只是提了一下,还没确定。”
两人缓慢走过苍郁的绿松树,苏棠突然停了脚步,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我想问你个问题。”
周平严阵以待。
“你说。”
苏棠停顿了几秒,看样子似乎在仔细斟酌用词,好半晌才问。
“以前,沈逸清对他的其他搭档也这样过吗?”
这样的不择手段、穷追不舍,不肯放过。
周平没懂这话,眼睛里看过来时全是疑惑。
苏棠怔了一秒,后知后觉她说得太隐晦,对方可能没理解那两个字的意思。
不情愿,还有一点难堪,可她想得到答案,不得不重新措辞。
“情人,沈逸清对他其他的情人也这样过吗?死缠烂打、不守承诺,他对她们是保持了多久的新鲜度?多久才腻了放人走?”
即便她厌恶极了这个字眼,但是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了,除了情人勉强合适,她都无法形容她和沈逸清之前那段糊里糊涂的过去。
周平听见这个词明显愣了愣,然后一脸严肃。
“我不知道,沈总是在进入京贸之后才提拔的我,除了你,他身边我没有见过其他女伴。”
周平犹豫了两秒。
“其实我觉得.....沈总他是真的挺在乎你的。”
苏棠闻言,突然偏过头看着他笑了,表情讥讽十足。
“周秘还真是‘周密’啊,这时候都不忘维护你家老板,有你这样的下属,沈逸清生活和工作都挺顺心吧,结婚了搞外遇也有人打掩护。”
周平紧抿着唇,难堪伴随着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其实他结婚的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只能点到为止。
他观察着苏棠,这话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任何波动,似乎对此毫不关心,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她只冷冷的看着他笑。
“跟了他那么久,你对他还是不够了解,他那不是在乎我,是不甘心,他这人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就是比陆屿他们更会装些,骨子里还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高傲又狂妄,在乎的东西?他有吗?他懂什么是在乎吗?或者说,你认为他在乎什么。”
“还是有的。”
这次周平倒是毫不犹豫,一语中的。
“京贸吧,作为一个老板而言,他算得上是一个工作狂。”
说完他偏头貌似随意的扫了眼苏棠,“还有....”
‘你’这个字,这次他没敢说出来。
苏棠像一下来了兴趣,聚焦的眸子清冷的扫过来。
“还有什么?”
“家人、朋友、兄弟。”
周平开始敷衍。
苏棠不再说话,路也到了尽头,两人一左一右分开。
从洗手间出来离开,路过一个凉亭,远远就看见抹熟悉的身影。
沈逸清背对着她,苏棠不担心自己被他看见。
与他对坐的是两个女人,微低着头交头接耳聊得正开心,一个俏丽的短发,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西装,打扮十分干练率性,另一个穿着条黑色长裙,一头瀑布般的波浪长发侧堆在身前,风情千万般,妆容精致,远远也能看见那抹浓烈的大红唇。
两个女人紧挨着坐在凉亭的回廊里,动作亲昵,苏棠看第一眼还没觉得奇怪,毕竟同性之间牵牵手摸摸脸再正常不过。
可等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凉亭的三人也站了起来,长发女人飞快抬头在西装女人的嘴上轻啄了一下,对方打笑着将她推开,抬手擦了擦唇边的痕迹,抬起头来就和远处的苏棠隔空撞上。
熟悉的脸庞令苏棠一惊,心脏像被一口钟重重的撞了一下。
下一秒眼神复杂偏开头,飞快的转身离开了。
“怎么了?”
沈逸清已经下了两步台阶,回过头看身后不动不动的姜悦。
对方收回视线,笑呵呵的瞪了一眼身边的女伴,倒不像是怪罪,多是宠溺。
“都说了在外面收敛点,你看,吓到别人了。”
对方扯着嘴角俏皮的笑了下,不置可否。
沈逸清看向转角处,尽头滑过抹熟悉的影子,想仔细探究时,那身影又像阵风,一下消失了,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只有周平正往他这边走。
苏棠避着人,往公园深处去。
重阳节快到了,有一只舞游龙的队伍在中央广场上排练演戏,旁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大爷大妈穿着白大褂打太极,舞剑的,打拳的,在器材上锻炼身体的,到处占着一处地方,清晨的公园既安静,又热闹非凡。
苏棠漫无目的的穿过人群,路过一处下棋的地方冷不丁被吸引了注意力,慢步过去。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相对而坐,棋盘上的黑白子局势焦灼。
执白子的老人笑呵呵的看着对方空中久拿不放的黑子,一脸得意。
“老李啊,这回输了可不许赖,说好了我要你家里那瓶上好的花雕酒~”
对方听了这话深皱着眉不应,满心满眼都在琢磨下一步改走哪里,脸上愁容满面。
苏棠看着棋盘,不自觉的靠近,盯了十几秒,见黑子要落,突然冷不丁的开腔。
“不能放那里。”
突然被打扰,两个老人皆是一惊,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女孩。
执白子的老人生等的就是这一刻,现下好事被打断,皱着眉声音有些发沉。
“观棋不语!”
被唤作老李的人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苏棠说对了,将落不落的子迅速收了回来,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局势,准备重新落下一处,只不过落子之前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到苏棠那里。
苏棠这回不说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老人的手又收回了。
白字老人看他两这样不乐意了,嚷嚷着叫嚣起来。
“哎哎哎!你们这样就是耍赖!”
老李白了他一眼。
“上次你悔棋赢了我家里的老茅台,你退回来。”
他家的酒柜都要被这老小子搬空了,他满肚子气。
白子老人不说话了,老李偏头直接问苏棠。
“该怎么走,丫头你直接说吧。”
苏棠看了一眼对面气鼓鼓的老人,笑了笑开口。
“你已经被征子了。”她指了指棋盘上的对角线,“你该把这里的白子提了,落在这里,如果他继续围剿,你就打吃。”
苏棠从棋罐里捏出颗黑子夹在食指尖,弯腰替老人落子,动作优雅从容,十分自信。
对坐的老人眉头越皱越深,老李干脆让了位子。
“你替我,输了算我的,老花雕我给他就是。”
周围逐渐有看热闹的人围上来。
花了半个小时,苏棠才将局面重新拉了回来,又过了半小时,白子输了。
围观的人群做鸟兽散。
老李乐呵呵的指着对面的人。
“我的茅台啊~明天我来取。”
苏棠伸伸手做了个懒腰,一抬头就在四散的人群里瞥见抹熟悉的身影。
沈逸清正站在白子老人的身后,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苏棠动作停了一秒,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来。
沈逸清在对面坐了下来,按住老人收棋盘的手,眼光却对着苏棠。
“再来一局。”
他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放到一旁,松了松袖箍,往上提了一截衬衫袖口,严阵以待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男人气度不凡,穿着打扮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精致得一丝不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怎么都与这个吵闹纷杂的小公园格格不入,一双眸子黑的发沉,直勾勾的落在苏棠身上。
老人好奇的视线又投向苏棠,她却起身,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你可以说赌注,如果你赢了,条件随便开。”
果然,她闻言停下脚步。
苏棠身形顿了两秒,回头看他。
“如果你赢了呢?”
沈逸清随意的拨动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视线低垂,那模样好似真的在思考。
公园里忽的来了阵风,舒缓的路过,冰冰凉凉。
时间似乎是冻住了几秒,好一会男人才回答。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吃巧克力。”
这答案苏棠意想不到。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苏棠一愣,呆站在原地没说话。
“除了巧克力,还讨厌什么?”
“蓝色。”
苏棠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动不动的盯着人,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两人一坐一立,一问一答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陌生人。
一旁的老人反应过来了,这两人认识,看起来像是小情侣吵了嘴。
老李不再收棋盘了,手机来了电话,是饭店里在催他过去备菜,挂了电话转身就要走。
“丫头你帮我赢了一瓶茅台,这棋送你了,我忙先走了。”
临走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名片。
“有空了来这里找我,给你做好吃的~”
苏棠低头,是一家餐馆的名字,十分熟悉,但一时想不起。
沈逸清四平八稳的坐在石凳上,安安静静的等她。
他不怕她拒绝,甚至心中已经能想到万一她赢了会给他提什么条件。
他看穿了她,并且不认为自己会输。
可是沈逸清却还是失算了。
他不知道苏棠从初中起就有一个很变-态的习惯。
她喜欢把一切大考的试卷错题翻来覆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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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做,直到做到头晕,做到想吐,做到直到她第二次看到同样的题脑中就会条件反射的浮现一字不落的答案原文。
对待下棋也是如此。
她喜欢研究每一个她遇到的强劲对手,高中时为了加分选修的棋课,只要每一次输棋她都会主动的复盘,分析,和模拟,直到保证自己再一次碰到同样的难题不会再陷入同一个陷阱。
所以,当初她在棋室里输给他的那一局,苏棠已经大致记住了他进攻的套路。
这也是她刚才愿意答应的原因。
她有把握自己会赢。
沈逸清并没有那种输棋后的落寞和失望,只是很平静的看她,耐心的等着她开条件。
苏棠和他一样不着急,问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一个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问题。
“沈逸清,你觉得爱是什么?”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
“你回来。”
“那是占有欲。”
沈逸清没说话,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他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爱难道不就是占有么。
爱欲会滋生贪欲,他开始贪她的脸,后来贪她的身,现在贪她的心,他习惯了那种每天一睁眼就要看到她的感觉,他喜欢每天先她一步从被窝出来,等她下楼吃早餐,他第一次知道了被窝里多个人是个什么感觉,他喜欢搂着她睡觉,他爱她的体温,爱她的发香,爱她睡觉缩在他怀里的模样,爱她每天出门前对着她笑。
即便两人总是很忙,即便除了早晚碰头外他们几乎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可他习惯了这种日子。
他们可以少沟通,但是她每天得在。
每天得在,不在他的心就像缺了一块,仿佛生活里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是那种拼图心脏的位置,他放不下,没她在的日子每天都失眠。
如果这不算爱,那什么才是。
沈逸清低垂着头,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反省,像是被这话伤到心,过了很久才开口,嘶哑的嗓音里居然有一股苏棠从未听过的歉意和诚恳。
“我没爱过人,也没经验,你说什么是爱,你可以教我,我愿意学、我愿意改,就像那个巧克力,我不想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不喜欢,你要的太少,我连送礼物都要小心翼翼,全靠猜,又怕猜错了你生气。”
她不爱财,也从不借他的势,他从小引以为傲的两样东西,在她面前都分文不值,他长这么大,这辈子从未经历过这样无助的时刻,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留下她,能用什么留下他,所以他才会心慌,所以她说要结婚,他是真的信,信到发疯,也慌到发疯。
他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和谈机会,像溺水的人死命的揪住岸边最后一缕河草,挣扎着苦苦想上岸却不得其法。
“我承认我做了些错事,我向你道歉,但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要什么?或者——你要的爱是什么,具体一点,你教教我。”
苏棠看着男人,他局促的与她对坐,眼神里有隐忍的不安和期盼。
口吻里没有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威胁,态度诚恳端正,再也没有以前傲慢、不可一世。
但苏棠知道,他一贯会装。
“教了你能学会?再说了,你懂什么叫道歉吗?”
苏棠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对他说的这些话根本不信任。
“只要你说。”
沈逸清盯着人,模样认真,像是无论她怎么得寸进尺他都会一一应下。
“爱是呵护、是包容、是理解和尊重,我现在教你尊重,我们当初从一局围棋糊里糊涂的开始,现在就从一局围棋明明白白的结束,你当我没来过,做回陌生人,别干扰我的生活和工作,无论是事还是人。”
说完,苏棠一动不动的看着人,“你能做到吗?”
她的心思一贯很好猜,沈逸清瞬间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一瞬间,他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她。
“我没动舫舟。”
他知道,是那天听到的那通电话给她造成了误解,可他当时只是被那男人刺激了,一时冲动。
“我现在问你能不能做到?”
苏棠语气冷肃的强调,不依不饶,至于这句解释,她不知道信是不信。
男人喉结滚了滚,一脸的隐忍,好半晌,响起的声音里有些不情不愿。
“可以。”
苏棠满意,正准备起身,男人又再度开口。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沈逸清不愧是沈逸清,她和他赌的是君子之约,要是他反悔或者耍赖,自己也根本毫无办法。
她只求他能够安分守己规规矩矩,至少等到舫舟拍完宣传片平安离开。
“你说。”
“我不动舫舟,你跟他拍摄我也不干涉,但你要允许我重新追求你。”
....
空气凝固了几秒,苏棠的声音陡然提高一截,表情已然动怒。
“沈逸清你——”
“我知道。”她想说的话被他打断,“我知道你想说我已经结婚了,我也说过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棠没说话,因为她脑海中浮现了刚才姜悦和那女伴亲吻时的画面,这意外的一幕太过震撼,现在想起来心里仍然心惊。
沈逸清就站在他们面前,妻子这样出格的举动,他不可能没看见,又或者说他心知肚明。
那既然如此,所谓姜氏和京贸两个集团的联姻....
心中隐约升起一股猜测,苏棠开了录音,将手机倒扣放在桌面,装作随意的去收拾棋子,区分黑白,一颗颗的往棋罐里装。
她一言不发,不看他,动作却很慢,那模样就是在等着他解释。
沈逸清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李砚出事以后,两人的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他恨她他也知道,他不帮她,就看着她慢慢捡,捡的越慢,他就和她多呆一刻,这难得的温存就多一刻,这一次,他想和她好好谈。
“不管你信不信,我来滨海,只是为你,结婚证是假的,我跟她...只是达成一个协议,为了应付家里,更方便姜氏和京贸深度捆绑,我们并没有真的结婚,我是单身,所以、你能别介意这个吗?”
苏棠没什么表情,似乎对此毫不在乎。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真的不明白吗苏棠。”
两个资本巨头假联姻的消息一旦传漏,对正在整合中的京贸来说无异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别提他手里还有一个准备了两年的IPO项目,现在的京贸无论怎么看,都不能出现一丝丝的丑闻。
他把自己赖以生存的身家性命交给她、命根子交给她,又或者,他给她递了一把杀自己的刀,生杀予夺,由她处置。
她难道会不明白他的心意,怎么能不明白,这是他的诚意,沈逸清不允许她不明白。
“你一向很聪明,别现在和我装傻好吗?”
沈逸清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对于她平淡的态度,似乎心有不甘。
她总说他不值得信任,他愿意把这个秘密交给她,把这个把柄交给她,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交换,交换他在她那里支离破碎的诚信。
捡棋子的葱白指尖堪堪停住,苏棠脸上的神情很淡,丝毫没有为这个惊人的消息而泛起波澜。
“至少在外界公众看来你们是夫妻,难道不是吗?你想要做的,想要在我这里得到的,都与你现在的身份不符,无论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只会给我带来困扰,是你不明白,沈逸清。”
“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公布离婚消息,不会很久,在那之前,等我好么?”
男人黑眸殷切,求和似的看她。
“在那之前,别和别人走,给我一次试用期,我再追你一次,你教会我你想要的爱,我会学,好好学,学到你满意为止,然后我们堂堂正正的开始,清清楚楚的开始,好么?没有合约,以爱人的名义、以爱人的身份。”
男人姿态放的低,言语恳切,苏棠仿佛置身梦里。
爱。
爱人。
她曾经多么想在他口中听到这些词,换做以前可能会觉得开心,而现在的她却古井无波,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是在求我吗?”
苏棠捏着白棋百无聊赖的把玩,清亮的眸子对上男人殷切的眼神,口吻漫不经心。
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像只心里玲珑的狐狸,不知道在想什么,令他看不透。
求。
一贯高不可攀的人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字眼,男人愣了两秒,还是应道。
“是。”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
穿林的晨风吹过,将空气凝固成冰雪天。
刚才还缱绻的眸子突然变冷。
“如果你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你喜欢谁、跟谁走,谁就会倒霉。”
刚才还低眉顺眼的人瞬间换了皮囊,露出豺狼的牙口。
沈逸清还是那个沈逸清,装模作样、低三下气的求和外表下依旧是那副倚财仗势的跋扈姿态。
李砚是前车之鉴,想到舫舟,苏棠一颗心愁谢如枯兰,石头般往下坠。
凉风拂面,冰冰凉凉有一丝寒意。
耍游龙的队伍演习结束,偃旗息鼓从旁边路过,三三两两打拳练剑的老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
苏棠低垂着眼,依旧耐心的一颗颗捡着棋子,对待它们的态度比对待沈逸清整个人还认真,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漫长的沉默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逸清不想威胁,他不想用强,可她总是这样,总有逼他生气的本事。
她态度不咸不淡,沈逸清心中提着一口气始终不敢放下。
两人僵持着,就这样煎熬了许久,有声音慢悠悠的传到耳边,听不出有太多情绪。
“那我提条件你是不是也要答应。”
面前的人深深皱着眉,可苏棠再也不肯让步。
“不愿意?那算了。”
“你说。”
沈逸清一下有些急。
“第一,在这期间,你要学会尊重人,我不愿意的事别逼我,也不准伤害我身边的人。”
不愿意的事是什么,沈逸清心里心知肚明,至于李砚,他只想毁了他们的婚约,受伤纯属意外,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身边的人,但显然,女人对此已经心有余悸。
她怕他且不信任他,意识到这点的沈逸清十分苦涩的笑笑,问她。
“第二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