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回来了?" 赵姑娘讶异。
"姐姐快说说!" 孙姑娘乐不可支。
王楚嫣呷一口茶,淡淡地道:"他回过邸店,但并非因为我,是为了与赵公子聊事情,他人继续住国子监那儿的公屋。"
孙若熙露出八卦神情:"怪不得前些天,我娘说瞧见王公子与张公子来酒楼,张公子出手阔气,要了间上好的酒阁子,俩人喝到深夜才出来! 事后,我向酒保打听,他说上酒时,隐约听见他们聊王安石的变法,与司马光之争,还有什么元祐党人碑,后来,有两位乐伎入到酒阁子,为他们唱了一曲鹧鸪天。"
"是那首,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王楚嫣问道。
"对,酒保还说,两位小美人碧玉年华,出来时脸儿绯红绯红的,痴痴地笑着,打探公子们的来历呢!"
王楚嫣如鲠在喉,垂眸看茶盅。
孙若熙倾身,神秘兮兮地道:"你说,王公子会不会好男色?喜欢张公子那样的?元宵那会儿,他也是笑着上了别家公子的马,可为何,面对我们这般貌美如花的姑娘时,却摆出一副冰坨子脸?"
王楚嫣乍然吃惊:"或许,他们只是谈得来呢?" 顿了顿,她嘟囔道,"人家才子惺惺相惜,吟诗作画,论江山社稷,谈理想抱负,比之与女人可做的事情,应该要多了去了。"
不过思及两位公子彼此留恋不舍的情景,还有王公子看张公子时神采奕奕的笑容与眼神,她不由地泛起酸楚。
孙若熙双手托腮,皱眉沉思:"有道理,我想到我爹娘,每日就说些,今日赚了多少钱?什么食料又贵了?哪儿的便宜点?他们操心伙计偷懒,操心我弟不好好读书,又操心我的婚事,总之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我爹娘还经常吵嘴,我可不想像他们那样! 等我成亲后,要与郎君一直甜甜蜜蜜,享受风花雪月。" 继而她眉眼含笑,翘着樱唇,沉浸在少女美妙的幻想之中。
今日,姑娘们偷得半日闲,聚在赵浅真的府邸一同饮茶品香。
自新春回京后,赵浅真忙得马不停蹄,汴梁美酒美食如云,佳节更有暴饮暴食者,赵太丞医馆的"真方集香丸"相当出名,对于治酒伤,肠胃伤很有效,所以求诊者踏破门槛。近来医馆清闲些,赵浅真制作了新香,请妹妹们过来分享。
今日她身披白色鹤氅,盘了个简致的道士髻,越发仙风道骨。
听及孙姑娘的话,赵浅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风花雪月,别的啥也不干,那是皇室贵族女子的生活,看来你还真是天生富贵命。"
孙若熙不服气地站起身,叉腰仰首:"我也能自食其力! 我经营不了像我爹娘那么大的正店,开个小茶馆总成吧?当今女子从商的比比皆是,汴京城内有曹婆婆肉饼、丑婆婆药铺、王小姑酒店,我的就叫,孙二娘茶坊!"
王楚嫣噗哧笑道:"好好,咱们的小若熙有志向,就等着你早日成亲,开店。"
孙若熙排行第二,大哥孙辉,三姐儿早夭,其下弟弟孙明与孙耀,名字皆与火相关,也是听信算命先生说火能助家族经商好运。不过孙姑娘娇生惯养,没甚打理经验,对于玩乐颇在行。
她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王楚嫣,忽地捂嘴偷笑:"方才,我们不是说男女在一起能做什么?成亲后,有件事儿,应当很好玩!"
随即孙姑娘搂住赵浅真的臂膀,一阵撒娇:"好姐姐,上回我瞧见的那些画,你再让我看一眼嘛,顺便也让阿嫣也见识下。"
赵浅真经不住她的缠闹,起身走到书柜前,从众多医书里翻出一本用蓝布包裹的册子。
"事先说清楚,这是用来避火的。" 她干咳两声,一边打开布帛,一边正经地道。
孙若熙拉着王楚嫣,咯咯地笑个不停:"阿嫣,你肯定还没见识过。"
见她俩神秘扭捏的样子,王楚嫣心生好奇,凑前看去。
画面上,男女耳鬓厮磨,肢体相触...... 她翻了几页,倏然,瞧见一男子伏于女子身上,那位女子阖目启唇,衣衫散落,玉体横陈,柔白的双腿夹在男子腰间,香艳旖旎,春色撩人。
"哎呀浅真!" 王楚嫣捂眼惊呼,"你怎么藏着这些玩意儿?!"
赵浅真平常镇定洒脱,此刻满脸通红,连连辩解:"这是宫廷隐秘之物,家里传下来的,不是我的私藏,它们能用于避火,藏书多者,置春画一册,可厌火灾。" 她边说边从孙若熙手里夺回画册,慌忙用布帛包好,走去放回书柜。
"人家还没看完呢,再给看一会儿嘛!" 孙若熙跳起伸手,嘟嘴讨要。
赵浅真回头朝她瞪眼:"小色胚。"
孙若熙扭身咕哝:"听说女孩儿出嫁时,阿娘也会传授这些,迟早的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彼时王楚嫣面色羞红,思及之前的艳梦,体内油生一股燥火令她全身瘙痒难受。
"好了,别总谈男人女人这些俗事儿。" 赵浅真敲了敲桌子,"不久前我合成一种新香,是借鉴前朝珍品,今日邀你们品香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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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浅真将一只错金铜博山炉端上桌,往炉里均匀松散地撒上精制的炭灰,随后用香箸拨开一个小孔,夹入烧红的木炭,又铺上炭灰,再用香箸戳几个小洞通风,放上银箔隔热。稍许,她从红木盒子里取出两颗香丸,置于银片上。
这叫"隔火熏香",乃常用的焚香法,从达官贵族,文人雅士到普通百姓人人爱之。
稍许,馨香缕缕,怡人心脾。
赵浅真对香疗法颇感兴趣,说道:"合香如合药,重在各香之间的调和。你们猜猜,这香丸里合了哪些香料?"
"好闻。" 孙若熙陶醉深吸,"我猜,里面有沉香?挺清幽清甜的,唔…… 至于是哪种呢?" 她侧头看向王楚嫣,儿时她们上的同一私塾,不过孙姑娘年小顽皮,除了茶艺,其他没有王姑娘学得好。
王楚嫣潜心闻香:"是角沉吗?若熙说得对,味似清莲梅花般清幽,还带着花果的清甜,好像也有丁香味,略微一点辛甜,应该还有些许麝香,余味繁复。"
赵浅真微笑颌首:"对,里面主要有角沉,是海南沉香中的上品,还有丁香,龙脑,麝香等,这是我依照黄庭坚先生的药方贴里所记,用他的婴香方调制而成,还试着加入几味药材,比如白芷、甘松,均可滋养脾胃,所谓甘入脾,用香也能养脾,调和身心。"
"原来是黄先生的婴香!" 王楚嫣喜道,"他可谓我们大宋最懂香的文士,或许比东坡先生更胜一筹。"
赵浅真与她会心相视:"黄庭坚先生被贬官至宜州时,住在市集的屠肉场旁,他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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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处取名'喧寂斋',焚香而坐,靠香气明净灵台,何等气魄!"
王楚嫣感同身受地叹道:"可以想象,每日铛铛作响的屠宰声,嗡嗡绕耳的蚊蝇,还有冲天的腥臭,黄先生喜爱香道,喜爱洁净,身处那种环境是多么不堪,真是令人崇敬。"
赵浅真颌首:"所以,我们闻香,亦能与前辈大师神交。这次制的婴香丸不多,你们先拿些回去试试。" 她取来两只圆形瓷盒,分别放了二十粒,香丸色彩灰白带黑斑,犹如可口的芝麻糯米团。
孙若熙喜出望外,旋即伸手拿了一盒捧在怀里:"跟着浅真姐姐就是好! 上回还得了少女美颜膏。"
"对了,阿嫣," 赵浅真略有迟疑地看向王楚嫣,"香丸里用的角沉,还有麝香,是…… 刘彦送的,他前些时候来过我这里,我们聊了挺久。"
"你为何不早说?" 王楚嫣顿住拿香盒的手,唇边飘出一缕轻叹。
赵浅真尴尬片刻,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不想瞒你,所以如实告知,既然你已经放下了,这些香丸就收着罢。我看你面无光彩,近来肯定没睡好?来,伸舌。" 她握住王楚嫣的手腕把脉,"舌苔薄白,脉搏濡弱,乃脾虚胃寒之兆,婴香正适合,可健脾养胃,安神益眠。"
王楚嫣思量后,带着歉意道:"也对,这是浅真你做的,谢谢礼物。"
赵浅真抚慰她:"这就对了,也非什么深仇大恨,毕竟我们几人一块儿长大……"
孙若熙附议:"在我印象中,刘哥哥性情温和,略腼腆,对我们女孩儿懂得怜香惜玉,有求必应。"
赵浅真补充道:"却也有些软弱,迟疑不决。"
孙若熙朝她扮鬼脸:"姐姐对男人真苛刻! 在你眼里,只有赵哥哥是个完美人?"
"世间无完美者,我哥也有缺点。" 赵浅真彷佛不涉红尘的高人,对人事一目了然,也不甚在乎。
王楚嫣心不在焉地听着,感觉屋内曼妙的香气令她有些窒息,起身走去窗边,默默凝望婆娑摇曳的绿竹。
她记忆里的刘彦,很注重仪表,极爱洁净,每日早起会焚一炉香,将衣袖覆于香炉之上,通身熏香,这也是刘家习俗,做一行精一行。刘彦本人也喜欢专研制香,身上的气味常作变换,被誉为东城最香的男孩儿。王楚嫣每回遇见他时,便会凑近闻一闻,好奇彦哥哥今日是什么香味儿,彦哥哥也经常悄悄塞一小香囊给她。以至于经年累稔,到了及笄时,王楚嫣已积攒半百只香囊香袋,将它们藏于雕花红木盒子里。
可是都结束了,她不想再往回看。
"别总谈男人女人这些俗事了。" 王楚嫣学着赵姐姐的话。
赵浅真会心浅笑,转移话题:"对了,郑姑娘的茶会请帖,你们都收到了么?这女子挺厉害,初来京城就联络招呼。"
孙若熙兴奋拍手:"我好想见识下郑姑娘的茶道功夫! 不知刘彦哥哥会不会出现?"
赵浅真轻嘘一声,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小笨蛋。" 得见赵浅真的眼色,孙若熙乖乖闭嘴。
王楚嫣走回桌旁,神色犹豫:"其实我不太想去......"
"阿嫣去嘛去嘛!" 孙若熙站起搂住她,"咱们就当去玩耍,北山子茶坊我们好久没去了,有我和浅真在,谁若敢招惹你,定有她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