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冰寒的长剑指来,王楚嫣心头一怔,说不害怕不可能。
"阿嫣!"
站在不远处的张巧金提裙跑来,却被一名官兵扯住头发:"大胆民妇!" 张巧金疼得挣扎几下,旋即被那人重重扇了一耳光。
男人的力量过大,张巧金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母亲!" 王楚嫣冲了过去,伏地抱住张巧金,见她白皙的脸颊生生印上殷红的指印,唇角洇出一缕鲜血,"母亲,你没事罢?疼不疼?" 王楚嫣心疼地抚摸她的脸。
这声"母亲",王楚嫣第一回唤。
张巧金愣了愣,不知因为感动抑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捏紧王楚嫣的手,泫然泪下:"阿嫣,我没事,我没事,你别哭,别哭啊。" 她抬手温柔拭抹王楚嫣含泪的双眼。
王楚嫣稍微放下心来,扭头朝官兵怒道:"你们怎可如此对待我们黎民百姓?!"
"啊,王夫人,我们不知这位是您的亲人。" 指挥使上前打量,向王楚嫣躬身道,"请王夫人原谅! 我这就去管教那个混账手下!" 他走去恶狠狠地抡了那侍卫一巴掌,"没长眼的东西,竟敢对朝廷命臣的亲人动手,快将他押下去!"
王楚嫣在心里啐了一声,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流民见到官兵有所放松,再次围来苦苦哀求。
"官老爷,行行好吧,只要你们答应放粮,我们即刻就走!"
"是啊,有口吃的,谁想背井离乡?"
"我们千里迢迢到京城,就是来求官家给条生路。"
官兵却不待见这些穷苦百姓,口中骂着大胆刁民,又向他们拔剑相向,武力驱赶。
几位血气方刚的年轻流民实在忍不住了,抄起硬物抵抗,甚至朝官兵反击。
忽尔,尖锐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有的流民被刺伤,有的被削了手臂,更可怕的是 ——
王楚嫣瞥见一只怒目圆睁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在地面,不远处,有具断头的身体喷出如注的鲜血,犹似残破的木偶缓缓倾倒。
"啊啊——!" 王楚嫣浑身颤栗,抱紧怀里的张巧金。
一位穿着绿衣裳的小女孩从大人脚下失魂落魄地爬过来,抱住那具无头尸体嚎啕大哭:"哥哥—— 哥哥——! 你们杀了我的哥哥! 还我哥哥——!"
眼见这凄惨的一幕,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人皆是悲愤填膺,在片刻沉寂的恐慌后,瞬时,怒不可遏的流民们纷纷捡起所有能拼杀的硬物。
"今日我们就同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大不了死在这里!"
"一命抵一命!"
恨得目眦尽裂的男子们护住妇人与小孩,豁出性命冲去与官兵杀成一团。
孙若熙踉跄地从人群中钻过来,与王楚嫣她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怎么办,怎么办啊?! 没有天理,杀人了,他们真的杀人了! 谁来救救大家!" 孙姑娘失声恸哭。
王楚嫣也是又怒又怕,却无能为力,只好顺手护住几位妇人孺子退缩到安全之处。
她紧紧阖目,丝毫不敢瞧看那番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惨象,可是,惊心动魄的厮杀声蔓延在这片曾经绿荫飞花的郊外,源源不绝地侵入耳际,叫人无处可躲!
叔兴,叔兴……
绝望之际,她惟有在心里念着那人的名字。
蓦然。
号声响起——
阴云遮蔽的天际,一队人马在飞尘间疾驰而来。
"圣旨到——!"
"都住手!"
少顷,世界彷佛一下子安静了。
王楚嫣抬起朦胧的泪眼,颤颤巍巍地望去。
叔兴……?
真的是他!!!
王楚嫣腾起身。
人海茫茫,她与他遥遥相望。然而王昂没有异样的举动,镇定地骑马跟在王黼的旁边,看见鲜血淋漓的纷乱场面时,也仅是蹙了蹙眉。
王昂腾下马后,与几位大臣窃窃耳语。
"叔兴……?" 王楚嫣不敢冒然接近,只好远远地看着他们。
下一刻,梁师成亲自宣读圣旨。
今上同意在受灾之地放粮、赈济、减税免役,并且所有来京乞求者可以马上获得财物补助。
瞬即,流民们跪地磕头,千恩万谢,似乎忘了前一刻他们还在舍命奋战,这些被惹得走投无路的老实人面对生存的希望时,纷纷放下刀剑。
王黼似乎很享受这种拜谢,高兴得容光焕发,不过他强行板下脸,对官兵命令道:"都是大宋子民,怎可乱杀无辜! 你们赶紧收拾战场,好好安葬死者!"
少顷,王黼惺惺作态地走入流民群中,虚情假意地安慰一番,瞥见那位绿衣女孩抱着死去的哥哥哭得肝肠寸断,他快步走去,蹲身摸了摸女娃的头,继而掏出随身带的银两都给了她,并吩咐其他流民照顾好女娃。
经由此举,王黼越发得到众人的感恩怀德。
梁师成与王黼亲密并行,公开赞道:"王相公果真是贤相,关键时刻说服官家,为百姓尽责,这事儿做得好。"
这位梁师成乃当朝另一位奇特的大人物。与童贯一样,梁师成亦是宦官,最初仅是内侍省书艺局的小当差,如今贵为太尉,深得徽宗宠信。不过,梁师成不像童贯那般威风炫耀,外表看似忠厚老实,实则狡诈圆滑。不过,自古能荣登权势巅峰的大人物们,清清白白的有几个?
朝堂不少人知道,王黼私底下对梁师成视之若父,还称其为"恩府先生",俩人关系十分紧密。王黼的飞黄腾达,曾经得益于蔡京,还有梁师成的帮助。
王黼谦恭摆手,大方回赞:"幸亏梁大人反应及时,亲自替陛下撰写诏书,我们才能及时赶到。" 他又对跟在身边的王昂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此事,王舍人也有功劳。"
梁师成面对众多拜谢的流民,也怀着悲悯之情说道:"起来,都起来吧,泱泱大宋,堂堂盛世,你们要感谢圣上隆恩,以后不能再这么闹了,快要冬天了,都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将流民和颜劝退后,梁师成的眸光流露鄙夷,旋即掩饰住了。他转身拂净衣衫上的风尘,微笑着靠近王昂:"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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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闻过你的一些事儿,今日得见,果然有勇有谋。"
"梁大人过奖了,下官没做什么,也无这能力,实属您与王相公睿智果断。" 王昂恭敬地将风光全部奉上。
事情说来荒唐。今早,徽宗称病没有上朝,让那些原本准备为民进谏的大臣们白等一场。徽宗之所以没来听政,因为早起时,琢磨着昨夜做的一个梦,梦中仙鹤凌云,飞旋在皇宫上空,所以他忽起兴致,到延福宫画仙鹤去了。正是在王昂的建议下,王黼觉得可以抓住这个收揽民心、且能进一步扳倒蔡京的好机会,便私下赶去延福宫进谏,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地说辞一番,得来这个满意的结局。
这些朝臣就像过场子似的走了几圈,安抚民心。
王昂趁其他大臣不注意,走向王楚嫣那处。
"你们都先回去。" 王昂蹙眉看着这几位惊魂未定的女子,又默默地看了王楚嫣片刻,轻声道,"回家等我。"
随后,王昂转回到王黼等人身旁,过不久,一同纵马离去。
眼见他清冷的模样,孙若熙不解,抹泪道:"阿嫣,叔兴哥哥他…… 为何不关怀我们几句……?"
王楚嫣收敛失望的神色,望向周边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官兵与流民们:"如今乱事解决了,就好。若熙,浅真,我们走。"
赵浅真黯然悲伤:"你们先回,我再待一会儿,也好尽些所能,替人疗伤。"
王楚嫣点点头,搀扶着疲惫不堪的张巧金,为她挽起凌乱的头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母亲走得动么?"
张巧金咬唇移步:"可以,我没事。"
.
夜晚,王楚嫣照顾好张巧金后,回屋沐浴,在温热的水中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身体是干净了,然而思及那幕纷乱残酷的场景时,心中的沉郁挥之不去。
她缓缓站起,水滴从白润的透出胭脂红的肌肤滑下,她乏力地抹干身子,换上干净的红罗裙,回头之际,蓦然惊觉,王昂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
"叔兴?你回来了?" 王楚嫣旋即捂住半露的身子。
王昂将她上下打量,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彼时泛动涟漪,眼眶湿红起来:"楚楚,让你受惊了。" 他语调凄婉,上前拥紧她。
王楚嫣贴在他胸前,双眸被水汽侵入,滚烫的泪水沿着两颊滑落,喃喃道:"那一刻,我确实很害怕,我心里念着你,叔兴,我知道你会来的…… 没事了,流民们得到救济就好……"
王昂轻柔抚摸她颤动的后背,继而让她坐在矮凳上。
他拿起布巾,蹲身,替她擦干湿红的脸庞,并执起一把梳子理顺她湿漉漉的头发。
他又道:"楚楚伸手。"
透过水雾氤氲,王楚嫣乖顺地伸出双手,王昂用布巾替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抹干净,就连指甲缝也是细心擦了一遍又一遍。
"好了。" 王昂执着王楚嫣的手,抬头看来。
他眸光坚毅,微扬的唇角带出温柔浅浅的梨涡,与她凝视道:"我要我的楚楚一尘不染,风雨无惧,每当看见我时,亦能一直,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