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昀给她备的衣服大多都是合身的,尤其是小衣……服帖程度堪称完美,简直像拿着软尺在她身上一寸寸丈量过,专门为她定做似的。
唯独外衣,非常不合身,不仅腰间太过宽大,裙摆还特别长。若是走路时不拎起来,定会踩上自己的裙摆跌一大跤。
漆瑭怀疑地眯了眯眼睛。
“你瞧,这件衣裳不太合身,如果能收收腰就好了。”她捏着腰间布料凑近,又踢了踢裙摆,“也太长了,都能把我包进布里了。”
她还没穿上鞋袜,踢起裙摆时白皙的脚在层叠的布料里一闪而过,像她昨日与那群人吃的热锅里的花生——热水滚沸,花生衣被煮至熟烂,自然而然剥离,只剩下雪白的花生肉。
易昀将目光移开,落在她的脸上:“那你想怎么办?”
新衣虽不如旧衣合身,但她并不打算跟他讨要回来。漆瑭又朝他走了一步,她垂落的裙摆与他垂落的衣摆,近得一指相隔。
“你会缝衣吗?”
易昀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明知故问:“会又如何?”
漆瑭心知肚明地顺杆爬:“那你可以帮我改改衣裳吗?”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要求了,本尊就要做吗?”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强,漆瑭的心狠狠一跳,事情跟她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是在,变相地索吻吗?
可是为什么?
他的态度不是逃避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接受了自己的欲/望,又接受了几分?他又想……做什么?
漆瑭久违的有些慌了,然而紧跟着,本已消失了的刺激感卷土重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误判?
前夜的吻,本是她为他设的陷阱,但如果……他本就是自投罗网呢?
失误了。
她太早地把自己放在了猎人的身份上,误以为他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经世事、不通人情、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像白纸,以至于有一种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的“容易拿捏”的感觉。
然而此刻,漆瑭的心里忽然诡异地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前几日时时萦绕心头的“悬浮与不真实感”终于落了地。
好像在说:果然如此。
冥主这一千年果然不是白活的。
漆瑭挑起唇角,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俯下身,轻吻。
“求你啦。”
从前的杏子被换成了吻,他想要,那她就给他。
毕竟局面只是从“她自以为稳赢”重新变回了“势均力敌”而已。
绳索已经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从前,漆瑭以为绳索的一端在自己手上,她可以轻而易举操纵另一端的绳结;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手已经摁在了脖颈间的绳结上,随时可以解开。
但他没有解开。
端看是她先趁其不备收紧绳结,还是他能赶在最后一刻前将其摆脱。
一缕黑气乖顺地缠绕住漆瑭的腰身与裙摆,悄无声息地开始改制衣裳。
漆瑭没有追问那一模一样的丝线是从何而来,也没有好奇为何改制的针脚与原本的走线是同样细密……昨天他究竟在不在房间,又究竟是在做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这一刻,二人再次心照不宣。
易昀面不改色地坐着,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从上而下扫过,不带一丝感情。
同样的,他的理智也在审视欲/望。
摆脱了那附骨之疽的困扰与磨折后,他明白过来,有时堵不如疏。
当他从心地用自己的所有物将她整个围拢起来,把那些让他不爽的、带着他人气味的东西驱走后,易昀的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唇齿间依稀能回味到不久前的甘甜,让他心底生起一股甜美的快/感。
他必须承认——这种滋味险些令他上瘾。
易昀的记忆里是没有过喜怒哀乐的,日子久了,什么都是淡的。甚至于,肉眼见到的所有颜色几乎都模糊成了某种毫无生机的灰色。
但他不觉难捱,只觉漠然。
然而,见到漆瑭的第一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愤怒的滋味。
他想到了不知多久前见过的,树精们用以灌溉的木器——那上面有一个水阀,只要掰开,清泉就会顺着竹筒流到每一棵树的根部,滋润土壤。
易昀有片刻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木器,是漆瑭把他的水阀掰开了,于是喜怒哀乐,包括欲望,统统倾泄而出。
这种变化大概与那心魔有关,也许心魔消失后,他就能彻底恢复正常。
而在心魔消失之前,在漆瑭死期到临之前,他允许自己短暂地品味这种新奇的滋味。
至少从今往后,欲/望不会再凌驾于理智之上。
……
漆瑭不知道易昀的黑气有没有触觉,大概是没有的吧。
但她被缠得有点痒痒。
黑气收敛了杀气时,竟然是毛绒绒的。力道很轻,挂在腰间的痒痒肉上,动来动去地穿针引线,实在瘙痒难耐。
漆瑭看着易昀那严肃至极的正经表情,本不想在此时破功的。
但实在忍不住了!
笑出声来的那一刻心里面格外畅快,夸张点说还有些酣畅淋漓。
笑声虽不能止痒,但能止住易昀,止住易昀就等于止住了动弹的黑气。
然后不痒了。
漆瑭这笑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但她自己并不能控制住。俗话讲人有三急,漆瑭觉得“痒到发笑”当属第四急,而且还得是排在四急首位的那个急。
但此情此景下,实在显得像故意的。
果然,她望向易昀,只见他严肃的表情消失不见,看向她的眼神分外复杂,仿佛有层什么东西碎了。
她擦去笑出来的泪花,正色道:“抱歉,没什么事……就是你的气,搔得我好痒啊。”
易昀:“……”
裙摆已经改制得差不多了,腰间却才改了一半。
黑气极谨慎地穿线而过,速度变得很慢。但许是因为之前憋痒憋得太久了,现在哪怕不碰那片痒痒肉,漆瑭还会幻觉很痒,更别说这谨慎的黑气还是避免不了偶有的接触。
这就导致了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漆瑭三番四次咯咯笑。
笑得易昀拧起来眉头,瞪着她,显得眼神有几分烦躁的清澈。
漆瑭笑得更开心了。
“不行……憋不住……哈哈,好痒啊……你的气毛毛的,像头发丝,要不你用手吧……哈哈,我痒得没有劲了。”
易昀犹豫片刻,似乎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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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一番心理斗争。
但他很快地得出了结论,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上手了。
手指的触感比黑气好接受多了,最起码是硬的,不至于那么痒。
漆瑭深呼吸,试图平复未尽的笑意。
这一吸,吸了满鼻的草木香气,清新淡苦但并不算干爽,让人想到雨水里新割的青草,或是不够湿润的苔藓。
还挺好闻的。
她耸着鼻子寻找香气,以为他是戴了什么香囊。
然而没有,那味道自然得像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他的身上?
漆瑭突然想起前夜喝过他的血,入口的味道,和现在鼻腔里这股香气非常相似。
她赞道:“你好香啊。”
不知是她自己抖了一下,还是他的手指抖了一下,总之轻蹭过腰间,令漆瑭痒得一个哆嗦。
她咯咯笑,忍不住弯了弯腰。
然而二人实在靠的太近了,她这一弯,几乎是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他的胸前。
磕了一下。
香气愈发浓郁了,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身上有这样的香气?实在太好闻了,漆瑭简直是生理性地喜欢这个味道,甚至有些……渴望。
她惊觉自己对他的气味的渴望有些不太对劲,莫非是因为喝过他血的缘故?
尚未深思,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贴在易昀身上猛猛吸了几口。
意识到不对后立马直起身,抬眼就看到易昀用一种古怪非常的眼神凝视她,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漆瑭觉得自己特像大街上的登徒子,正在被黄花小男子嗔怒似的。
亲都亲过了,碰一下竟还能搞得她这么心虚!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缝吧,我不笑了,我发誓。”
易昀的冷静再次宣告罢工,他烦躁地抿了抿唇,睫毛似乎颤了一下。然后很粗鲁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调了个个。
这会,漆瑭背对易昀。
也许因为视线里看不到人,漆瑭本就警惕性强,于是整个人本能地紧绷起来。
触感愈发敏锐了。
硬的手指蹭过腰间,与黑气的毛绒威力不相上下!
她再次没忍住笑弯了腰,臀往后一撅……碰到了……
“抱歉,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
约莫两个时辰,灵霄舶就能靠岸。
“你们现在就要走,不一起上岸了?”鲛人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愈发蓝,蓝得浓郁,分外惹眼。更别说他还穿着张扬的金袍,发尾缀着金铃,走到哪,哪就叮铃铃一串响。
周围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偷瞄他,隐约可听到窃窃私语“那就是传说中的鲛人”、“真的假的,怎么生了腿了”等等,若是有人惊呼“鲛人生得如此美丽”,那润青必然是要偷偷挑起唇角的。
只可惜,他最想要夸赞的那个人,却并不夸他,反而对他格外冷淡。
是他还不够美丽吗?
还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吗?
虽然最初那波海灵海妖是他驱使而来,本想上演一处英雄救美的好戏的……但他确定它们不会伤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至于后来那波恶蜮的寄生物们,那是他也未曾料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