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笋?
池星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拽了回来。
这个好呀,她这种人就适合这种消遣方式。
上辈子在城市里生活久了,想去挖笋都没有机会。
重来一遭怎么也得体会一下。
春知横了一眼雨时,嗔怪道:“姑娘别听她浑说,姑娘千金之躯,怎可做那些事。”
“什么千金之躯,别人不知道,我跟姐姐是实打实的乡野出身,哪会忌讳这些,我倒觉得雨时这个提议不错。姐姐觉得呢?”
许久没有摸过土的池月也有些手痒,微微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西郊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池星撑腰,雨时挺起腰板:“我记得从前同公子去的时候,西郊北去十里有个山谷,谷内有片梅花,山谷比外面冷,这个时节梅花多半还盛着呢!”
春知见劝不住,也不扫兴,只好往游青踏春上引。
“山顶还有座寺庙,庙里有好几颗大的杏树,如今杏花应当也开了。”
郊游嘛,池星来了兴致,这不比窝在宫里好。
忙唤青昭去找秦净看看能不能安排。
这一召,到把几日不见人影的秦净给招过来了。
听他说即刻就可安排,池星顺便问了一句:“刺杀的事都查清了?”
“回姑娘,都查清了,前日上京的戒严也撤了。”秦净也不瞒池星,把事情大致说了。
原来只是些前朝遗旧,以前朝丞相之子蒋轩为首,早年间就已经流放,钻了空子跑回上京,纠结了些势力,又与齐丞相素有旧怨,知道行刺景熙帝多半是不成,就想刺杀大俞朝臣,好让上京朝廷大乱。
于是便打算春耕节与君臣民同庆之日动手,一来有人潮为掩,混迹其中,不露踪迹便可近身,事后也便于隐匿行踪脱身。
二来选择在春耕节行刺,辅以不吉之言,纵火杀人,也是想动摇民心。
说白了就是知道反不了,但也咽不下这口气,临死了也要搅和一番。
池星感觉有些微妙。
池月跟秦净见过多次,也熟悉,没忍住插嘴:“他们不知妹妹灵女降世吗?”
连池月不知政事的都觉得蠢。
秦净似乎也有几分无语:“知,但他们只以为是陛下用来笼络人心的造势手段,毕竟前朝皇帝经常这样搞,所以并不以为真的。”
“又觉得,白日陛下才造势现了那些仙迹,晚间就起暴乱,更可证明陛下所造之灵女仙身为假,福泽降世不过是诓骗百姓。结果……”
秦净未尽之言,众人都心领神会。
结果谁知道,被逛庙会的灵女逮了个正着,一番金光救人,反倒助长了灵女的声望。
若是良种仙器与这些城中百姓,无什么直接利益,只拿灵女当个热闹看。
实打实的仙法救命可就让上京百姓激动不已,谁人不想危机之时,得仙法保命。
整日求神拜佛,不也是为了求个平安吗?
庙里神佛不一定现世,可灵女降世是明明白白看得见的。
一番下来反倒坐实了大俞确有神明相助。
那些余孽倒也翻不出什么浪,就从流放之地跑出来就开始畏缩于上京,毕竟往上数也是在上京盘踞了上百年的大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面的大虫没有了,下面能供他们隐匿的小户也不少。
倒也没有牵出别的势力。
蒋轩等人原本大俞皇帝仁爱,放了一条生路的,现下也都被判了斩立决,这种血腥的事就不必告诉灵女污她耳朵。
池星有些唏嘘,也不知前朝到底是群什么酒囊饭袋,都灭国了还这么自负,自以为是。
也是,不蠢不嚢也就不会灭国了,只是这些权谋线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能出去玩就行了。
小时候没体验过春游。
长大之后当牛做马,放假不是人挤人就是得凑假,出门就是钱钱钱,哪有现在这样一身轻松。
池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走咯,挖笋去!春游咯!
三轮车又被改装了一番,已经不是当日巡游的四望模式。
而是同寻常马车一样,有门有窗。
古代木匠的榫卯技艺,虽然在现代没有失传,但制作水平,高下立判。
一榫一卯结合得极为精巧细致,愣是用木头搭出了钢材雨棚的架势,和三轮车契合得严丝合缝。
车篷由竹篾编织而成,上面覆盖着厚实的油布,既能遮阳避雨。
三面设坐,铺上了厚实的软垫,侧壁上也在池星的指点下,用毡布雪锻做了古代版三角式手系安全带。毕竟三轮车可不比马车慢悠悠,三侧挡板也都被遮了,没地方扶,那推背感,分分钟搞得人在车厢跟摇摇果冻一样。
除了底座和前面驾驶座没变,能改的地方都以大俞最高水平工艺魔改。
两侧也开有精巧的窗棂,池星正打了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她本不想张扬,但实在是三轮车太过拉风,人坐着,车就自己开始动,古人的脑袋瓜子想破了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缘由,
不由得都让出条路来。
是以池星这路行的十分通畅。
打眼一瞧,酒旗招幌好不热闹,行人或挑或担,或扛或背,或行或立,古色古香非常原始……
嗯……
屎尿味也是非常原始。
古代的街巷根本不是电视剧演的那样干净整洁,
街上骡子马牛,或是供人骑乘,或是拉车拉货,一路上五步一骡,十步一马。
虽然屁股后面都挂有粪兜,主街清扫街道的条狼氏*也勤勉,但毕竟基建不行,城建设施,下水管道就这水平。
而且除了畜生还有人,没有公共厕所,女子还好,那些管不住下、半、身没有羞耻心的男人,往墙根一站一蹲,就解决了屎尿之事。
漫说这里的古代,满末的京城也都差不离,偶然冲浪看到的记载外国人评价那时京城“鼻子里无法容忍的恶臭”还无实感,如今真的是沉浸式体验了。
粪屎堆叠,骚尿横流。
苍天,要是回去谁再跟她说穿越好的,她真想把人拉来闻闻。
走走走!快走!
出了城。
和风薄霭,岭上晴云,春日迟迟。
入眼连片阡陌相通,农人遍布其间。
桑柳吐绿,莺啼溪流。
如此秀丽明媚的山野春光,才叫人活过来。
春知雨时将帘子卷起来,秦净放缓了车速。池星池月一人趴了一个车窗。
两人瞧的起劲,时不时再转头聊上两句这上京的田地,与竹溪村的如何如何不同。
“灵女?”
一人言,众人皆抬首。
定睛一看再看。
“灵女!就是灵女!”
“是灵女的座驾!”
突然的吼声,吓了池星一个激灵,猛地缩回马车,反应过来,又偷摸露出半张脸打量。
田地里的农人,纷纷弃了手中的活计,蜂拥奔来。
原来上京城郊的农户,大多会在春耕节之日前往城内,有那些起得早的,还要星夜前往,开城门就进,就为了抢一个能观看亲耕礼的前排,以求得到皇恩庇佑,来年丰收。
今年不止求得皇恩庇佑,还亲眼得见灵女赐福,可给他们激动坏了。
有那些个大胆的,还去试了神女赐的曲辕犁,一用果然省力。
更有那起子脑子转的快的,盘算了一下换上新犁,省下的时间和力气,合计合计似乎能再多佃十亩地或是去荒山开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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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又多了好些收成。
尤其家里劳力多的,更为心动。
于是呼亲唤友,连忙去拿了银钱去打犁。
又一打听,司农寺公布了曲辕犁的图纸,十里八乡的木匠都去学了。
司农寺的官员十分和蔼亲切,请了官家的木工,每日四场讲解曲辕犁制作,如果有没看懂的,还能当场问呢!
于是那些木工活略过得去的,都想自己试一试,万一做出来了,又省钱不说,还能多笔进项。
那铁犁铧也有那什么补贴。他们搞不懂,但后来听人解释,只要换上新犁的,拿着犁去找官府登记,一人能领二十文呢!
这几日下来,已经有好些人家用上了。
边上挤进来的寡妇淌眼抹泪地说着些感谢的话。
他们家只剩她跟大女儿和一个两岁的奶娃娃。
每年耕地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等几家兄姐自家地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能轮得到她们家。
可天时哪里等人。
或是得抵出去收成,或拿出钱粮聘牛,一年下来收成就更少了,拉扯两个孩子越发艰难。
以前那犁她拉不动,咬着牙拉,肩都勒得血肉模糊,也耕不了多少。
女儿才十岁,力气有限,压犁也压不动。
现在换上新犁,她在前面拉,女儿只用在后面,也不用压犁,只扶着转向就行费不着什么力。
她跟女儿两个人自己就能耕,再也不用求人,日子也有望了。
池星听这些百姓七嘴八舌地说完,有些讶然。
对于现代人而言,犁的重要性太模糊了。
若非历史书上提上一两句,多半都还不知直辕犁曲辕犁之分。更别提近些年微耕机,拖拉机的普及,翻地已经是机器地里转两圈就能搞定的。
农耕是力气活,女人占不了什么优势,所以农户大多嫌弃女儿家,喜欢男丁也有这分道理在其中。
先进的工具也算是缩小了男女力气这一道天生的差距。
靠着土地养活的农人,尤其是女子,能自食其力了。
原来小小的一把犁,对古人而言,系着的是全家几口十几口,甚至几十口的生计。
原来换上一把犁,能让女子种地,不再求人。
古人的感谢也很直白,乌拉拉地跪了一地,除了下跪就是叩头。
听着这些质朴感激的话,池星觉得有些别扭。
她拿曲辕犁出来的时候,倒没想这么多。
本意也没想帮这些人,只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跟大俞皇帝的利益交换,这么郑重其事的感谢,有点受不住。
她没那么伟大,别给她架这么高。
虽说不管他们,但是,看到如今这样的结果,也不免有些欣慰和高兴。
她将这个归结于:人,总是免不得被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和炽热美好的希望感染。
连带下车之后脚步也轻快。
春知说游玩之后再去挖笋她也应了。
哼哧哼哧地跟池月一起登石阶上山。
心底明快,山川景色也美了几分。
于山崖见着那棵百年杏花树之时,张扬的生命力再次喷勃而出迎面侵来。
灿若云霞,粉白如瀑,娇嫩欲滴,枝桠虬结交错,探崖而出,倾泻而下。
绵延的如黛青山成了陪衬。
山崖之下,溪涧奔流,红梅夹岸,树树成簇,簇簇成花。
寻春,原来寻的是这番春色。
若日日这般,也无闲事挂心头,这日子过得倒也有几分意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春意交叠处,白色的倩影…
嗯?
白色?
池星的瞳孔猛地一缩!
“秦净!十七!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