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屿在原地站了半秒。
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晁雨觉得那应该就半秒的时间。但在心理上被无限拉长,她下意识又想去咬自己的嘴皮,又怕被辜屿凌厉的视线捕捉到任何情绪的端倪,就站在那,抿起一点点唇。
她都没想到自己会问得这么直接。
但每次遇到时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真的,太烦人了。
至少她得先弄清辜屿对她的态度。如果辜屿就是像她从小以为的那样,讨厌她,那她以后躲着走就是了,不用去管心里那微妙得过分的感觉。
辜屿开口前的一瞬,天井里射来的阳光变成一道浅金细细的钱,吊着她的心脏玩大摆锤。
然后辜屿转身走了。
……诶?
晁雨微怔在原地。
许辰懿从二楼探出一颗头来喊:“姐们儿,你晒太阳晒得怎么样了?”
晁雨仰起头。
许辰懿问:“晒干巴了?”
“去你的。”
她上楼去找许辰懿,两人在她房间里躲阴凉。这老宅里什么物件都老,晁雨一支木簪还是她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黄杨木上雕着小小的桂花瓣。她晒太阳晒热了,把一头长发绾起来簪在脑后,对着那台豆沙绿的小电扇吹自己后颈。
许辰懿靠在床头玩手机,接起一个视频:“喂?”
“江湖救急!”对方的声音和许辰懿同样高亢。
哟,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晁雨探头一看:果然是毛秀珍。
许辰懿真是人际关系的能手,这就跟毛秀珍加上微信了。
毛秀珍正在茶馆里打麻将呢,另两个牌搭子带来的小孙女和小外孙,这会儿闹了起来。
小女孩:“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小男孩没反应。
小女孩用手指尖戳他胳膊:“你是不是讨厌我!你说!”
毛秀珍问许辰懿:“他俩吵起来了!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一把清一色都没做成,怎么办呐?”
这就请教人际高手来了。
许辰懿听得直乐。
晁雨一手扶着床头挡板,手指抠着不知哪年哪代磨损出的一个缺。
呵、呵呵……
许辰懿跟毛秀珍聊完扭头一看:“你怎么了?”
晁雨:“没怎么。”
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女人悄悄碎掉了而已。
她心里的羞耻感快要爆炸了好吗!她都问了辜屿什么啊!
“你是不是讨厌我”——那不是五六岁小孩才会问的问题吗!
许辰懿一听这种问题,嘎嘎嘎笑得跟大鹅似的!
晁雨一手扶了扶后颈,今天没吃黄花菜,也觉得低血压血都供不进脑子里。
忽然,许辰懿刷着手机脸色一变。
晁雨朝她看过去,她故作轻松把手机锁屏,往旁边一丢:“咱俩聊会儿天呗。”
晁雨直接拿起她手机解锁。她俩都知道对方手机密码。
不出所料。
许辰懿刚刚刷到的是一条朋友圈。
明恒宇穿得人五人六的,站在亚轩窗明几净的大会议室里跟大老板合影,文字的意思是他会好好准备该季度的述职。
看来是业绩不错,增持股份有望。
也不知这张照片,是不是跟他相好那实习生拍的。
晁雨把手机递还给许辰懿。
许辰懿赶紧先表忠心:“不是我不想把那老贱人拉黑啊!一来有工作往来,二来我不是得替你监视他动向么。”
晁雨笑笑。
许辰懿:“想骂你就骂出来,姐们儿陪你一起骂。”
晁雨还真不想。就像出事以后她也没想哭一样,觉得无济于事。
只不过现在,被她刻意用昂扬或平静的情绪屏蔽掉了。
现在被一张照片扯出来,其实她首先涌出的是疑惑:
疑惑明恒宇到底带给她事业上的打击更大?还是情感上的打击更大?
事业上,她这段时间一直刷招聘网站,也没发现合适的职位。
感情上……算了感情上她就不想提了。
她都开始问辜屿那种蠢问题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她和辜屿之间氛围奇怪?是在明恒宇那儿太受打击导致感情反射弧不正常了么?
问过幼儿园级别问题后她再也不想见辜屿了,但人生呐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下午毛秀珍被两个小孩吵得脑壳疼,输了钱,导致男孩们又来晁家蹭饭。
晁雨跟辜屿坐得八丈远,埋头苦吃。
葛洁盛了碗虾潺豆腐汤递她:“今天吃那么快干嘛?”
她一看葛洁那扑闪扑闪热切的眼神就知道有事。
果然葛洁说:“你上次提的那些要求,我都给你徐阿姨讲了呀。徐阿姨说有点难办,不过你这么优秀,要求高一点是应该的呀。”
晁雨心想,她有什么可优秀的。
她都失恋失业失去所有存款了,还排比上了。
葛洁:“但总归么是不好找的,所以你徐阿姨很费了一番功夫,现在么总算是找到了,情况发给我看了,小伙子多不错的。”
“二十五岁,符合你要求,是弟弟呀。”
晁雨和许辰懿对视一眼。
这都能找到?
“那你徐阿姨花了这么大功夫,你总归是要去见一下的呀。”
晁雨和许辰懿又对视一眼。
许辰懿先开口:“葛阿姨,要不先给我看看。您知道我这一双眼,看过的人可不少,贼毒。”
“好的呀。”
葛洁打开手机上的简历给许辰懿看。
许辰懿一看都惊了——这PPT做的,快赶上亚轩了,现在相亲市场都这么卷的吗?
有一说一,二十五岁弟弟挑不出什么大错。
许辰懿笑着把手机递还葛洁:“这么好条件,要不优先考虑下您干女儿我,我比小雨还大几个月呢。”
她本意是替晁雨打个圆场。
晁雨:“没事,我去吧。”
一句话惊得满桌男生都把头抬了起来。
除了辜屿。他在喝一碗汤。
晁雨:“把你们那种‘不知哪个小子要倒霉了’的眼神收回去。”
马超哈哈打个圆场:“雨姐,这不是你小时候太威猛了么。”
吃完饭回房间,许辰懿问晁雨:“你真要去啊?”
“去。”
在更大更快霓虹更闪的城市,感情用来变作砝码的事已屡见不鲜。但在晁雨的家乡,许辰懿的家乡,这里更慢也更古朴,人们还寄望感情保留一丝脉脉的温情。
许辰懿又问:“你是喜欢弟弟么?还是喜欢成熟稳重的?”
“我也不知道。”
一次沉重打击没让她的内分泌紊乱,让她的情感感知有点紊乱。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
无论事业、感情,她不能永远站在一片泥沼里,看着身边其他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事业暂时没办法。那感情上她可以尝试一下。
否则看着明恒宇那意气风发的照片,真让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吞不出、吐不下。
徐阿姨极有效率,安排了两天后见面。
晁雨自打回洵州后就没化过妆了,手都生了,往那面小铜镜前一坐,直接把眼线化飙了。
许辰懿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拿棉签帮她擦了,替她重画。
又问:“穿什么?”
晁雨想了想,从衣柜里挑了件白衬衫和浅烟灰西裤。
许辰懿乐了:“你是去相亲,还是去面试?”
葛洁对这次相亲极其重视,非要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她去。
结果一个路口等红灯后,晁二柱久久不启动。
晁雨:?
“姐,抛锚了……”晁二柱:“要不你打个车过去吧。”
打什么车啊多费钱。
反正离餐厅也不远了,晁雨背着包走过去。
洵州夏天的日头不烈,是一种混沌的湿热。入了夜温度也没降下多少,黏答答地裹着人。
晁雨一路走过去,额发都汗湿了些,去洗手间稍作整理,又请服务员带位。
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这是洵州新城区的一家西餐厅,人均不低,氛围灯仿造大城市喜欢的风格,暗得很有格调。年轻人的长相不算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温和儒雅。
晁雨走过去问:“请问是周先生么?”
“我们互相叫名字吧。”年轻人站起来:“周旭尧。”
“好啊。”晁雨点点头:“晁雨。”
他帮晁雨拉开丝绒软椅。晁雨落座后,他回自己座位,征询晁雨的意见点了单。
“要不,我先介绍下自己的情况?”
两人对看一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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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都笑了。
“不然相亲该说点什么啊?”周旭尧抬手挠挠头:“咱也没相过啊。”
“那你就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周旭尧之前在北京大厂做程序员,赶上风头正劲的时候,没几年就赚到了钱,便辞职回洵州开了家自己的公司,开发了一款软件,打算专攻小城市的婚恋市场。
赚的钱除了开公司以外,在洵州新城买了栋小别墅。
晁雨静静听他说完,然后说:“对不起。”
“啊?”
“我发现今天其实我不该来,我还没做好进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晁雨道:“是我的失误,真对不起。”
晁雨终于发现,从化妆、选衣服开始,她一直兴趣缺缺。一路走到餐厅汗湿了头发,她也不甚在意。
她不想囿于原地,想要往前走。可感情偏偏是最不能勉强的事。
从发生明恒宇那件事后,到底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喜欢,她根本陷在一种深切的迷茫中。
她跟周旭尧说:“今天这顿我请你吧。”
“不用不用不用。”周旭尧连连摆手:“我本来也是为了应付我妈。”
“内个。”
周旭尧:?
晁雨一咧嘴:“这儿牛排还挺贵的。既然不是相亲局,咱换成意面吧?”
于是相亲局变成了大厂血泪史吐槽局。晁雨以前在亚轩的工作压力也不小,心有戚戚焉。
周旭尧说到后来都快哭了:“你知道我们有多卷?上个厕所还得打卡,我同事里两个视网膜脱落的、三个心肌炎的,其他脱发之类的小毛病,就不说了。”
说到这里怒叫服务员:“来瓶红酒。”
晁雨赶紧阻止:“别,这儿红酒贵,咱来啤的吧。”
她问周旭尧:“你这不会是戴的假发吧?”
周旭尧一愣。
晁雨赶紧摆手:“我开玩笑的。”
晁雨酒量是真不行,以前跟许辰懿坐北京的马路牙子边喝酒,基本是三比一的比例,许辰懿喝三罐她喝一罐。
今天这种局面,她得悠着喝。周旭尧估计压力是真不小,不出所料地喝大了。
晁雨陪他走到停车场,叫了代驾,送他走了。
她走到路边看了眼公交站牌,还好,能坐公交回去,不然打车多贵。
坐在车上收到毛秀珍的微信:[你相亲相完没?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杯奶茶呗。]
晁雨拿起手机凑近唇边:“你还喝?上次喝完不是说半夜三点还双眼瞪得像铜铃?”
毛秀珍又回:[这就是奶茶的乐趣。大肌肉胳膊.jpg]
晁雨笑。提前两站下车,绕到高中校门口,买了杯两倍糖的奶茶给毛秀珍拎回去。
老城的街道入了夜永远静悠悠。她踩着高跟鞋,走在生了苔的青石板路上。
酒气一点点涌上来,她开始觉得热。反正四下无人,抬手把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
她有点后悔为社交礼仪穿什么高跟鞋了。
她有一身水乡养出来的好皮肤,优点是白、嫩,缺点是娇气。无论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走久了都在脚腕后磨出一道血痕。
老旧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洁。她索性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
灯光不与月光争辉,而是绞缠着相融。水乡小城的夜,连月光都比别处温柔。
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在身前一晃一晃。接着,她是先看到了辜屿铺在青石上的影子。
然后才看到了辜屿。
辜屿一身黑衣黑裤站在路灯下,衬得他身形清薄,目光淡淡地看着晁雨。
好像从没见过她化妆。
今晚淡淡的化了一点,又被灯光吃掉一部分,素淡的五官看起来比平时明艳些。她的皮肤太薄,喝了酒,一抹酡红从颧骨和眼尾泛出来。
显出极少见的一点媚态。
右手拎着杯奶茶,左手拎着双高跟鞋,衬衫扣子解开一颗,看到他明显一愣。
辜屿眼神只是在晁雨脸上恍了下,不露声色地往下垂落。
她赤着双脚站在青石板上,浅烟灰西裤下露出一双白腻的脚腕,好似在呼应衬衫领口白皙的锁骨,脚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淡淡的疤。
辜屿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开口问:“相亲怎么样?”
晁雨又愣了下。
“哦。”晁雨带着丝像月光样轻薄的醉意,听见自己的声音故意说:“还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