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赤子
    “衍王族倒也有趣,被从王位上赶下来,还能好吃好喝地在巫殿住了百余年,连最厉害的大王都要求着他们,可真是好运气。”

    阳七嬉皮笑脸地接口道,心里寻摸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去育空山转一转,看看所谓的巫神后裔又有什么神通。

    子澶见少女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心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似乎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之心,似乎什么都敢想,什么事情都敢做。

    偶尔,虽然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对于这般无知无畏的少女,子澶反而会生出敬畏来。

    子澶又给阳七讲了些各国风俗,士贵礼仪。在公子中,他算得上是博闻强记的。阳七听了一脑袋浆糊,她对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故事比较感兴趣,对诗书礼仪就很不在行。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将亮,阳七留下一包肉干,背着十三飞也似的逃走了。

    因为时常能拿多余的野味换些黍米谷物,阳七这些年和村里的田监也都混个脸熟。昨日里打过招呼,今日阳七便早早登门,一家一家换了。等到回程时,背篓里就多了满满两大袋子黍。这是除了肉食外,阳七和十三的主要口粮。黍便于贮存,制成饼子也是不错的干粮。多亏这次猎到的熊,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过得很宽裕了。

    背着黍和剩下的熊肉,阳七回山时检查了一下沿途的陷阱,又在某些山路上留下记号。身为一个有理想的山人,阳七和走南闯北的挑货娘也多有交易,除了出售山货毛皮筹集旅资以外,同时能听到不少大山以外的消息。

    稷坂村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有个本地出身的挑货娘会偶尔回来兜售货品。挑货娘和山人一样,长年漂泊在外,生死无着,搞不好就要打一辈子光棍。或许因为同病相怜,挑货娘对阳七还是很关照的。

    如此一路耽搁下来,等到山洞附近时天色已经擦黑了。阳七记起日前布下捉取不速之客的陷阱,决定绕路过去看看。

    早春的山上积着雪,坑坑洼洼的,阳七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心浮气躁,心道若让她捉住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到她地头上乱晃,她非皮鞭沾凉水,抽她个哭爹喊娘。

    初春天黑得快,才转了小一半路日头就彻底没了影子。阳七紧了紧身上皮袄,心道我就去最后一个,去最后一个,然后就回家。打猎还得守个三五天,没道理今日猎物就正当好落网。

    心里嘀咕着,脚下不情不愿地加快了步伐。心里已经盘算起来等会儿回山洞是要做个黍米蘑菇粥,还是野菜炖肉。

    正美滋滋出着神,阳七脚下没看路,险些绊了一跤。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之前布下的陷阱已经到了,而挂了套索的大树上,此时正倒吊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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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七最初以为自己瞧错了,后来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果真是个人,似乎年纪不大,也不知在那里吊了多久,别是冻死了。

    将火把插在雪坑里,阳七割断绑在另一边树干上的绳子,那人噗通一声掉下来,半天没个动静。

    难道真个冻死了?

    阳七走上前,用脚踢了踢,又踢了踢,突然对方呛咳一声,竟缓了过来。他仰起头,似乎挣扎着想从地上坐起身,阳七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若有不对,她不介意给他留下个三刀六洞。

    闯入山林的不速之客大冬天里衣不蔽体,露在外面的皮肉冻得青紫,头发乱糟糟纠结着,连奴棚里的奴隶都比他体面。阳七觉着隐约有些眼熟,等到他真正转过头,从鸡窝似的长发下露出脸,阳七才证实自己的猜测。

    稷坂村是个小村子,村里只有三十来户人家,满打满算不到二百人。村民们一辈子生活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有个风吹草动,都是门儿清。

    虽然离开村里三年,但这般行状的从小到大阳七也只见过一个。他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他阿弃。阳七认得他,是因为她知道,从小阿父就喜欢他。

    阳七家的草房建在村东头,隔上两户,就是阿弃的母亲家。阿弃原也是有家的,只是那家男人命不好,生他的时候难产,血流了一屋子,到底没挺过来。之后不久女人就又娶了个旁的男人,不到一年生了对双生女儿。村人都说阿弃父亲没死前两人就看对了眼,那次难产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家里勉强养了三四年,赶上灾荒,续弦顺利地把阿弃扔了。到底活女儿比活儿子重要,那家女人对新娶的男人喜欢得紧,便只当没生过他。

    其实阳七一直觉得,阿弃能在贫穷的稷坂村里活下来,是个奇迹。

    阿父说因为阿弃父亲生前待人好,村里人都喜欢他,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地,就养大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从地上坐起身,少年仰着脑袋,透过打结成缕的头发看阳七。说实话他脏得已经看不出是个什么样貌,瘦骨嶙峋的脊柱和肩胛骨透过背上的破布支出来,活像具穿着衣服的骷髅。可就像父亲说的,他眼睛生得干净,孩子似的。阳七觉得,连小十三的眼睛都没他干净。

    既然算是相识,之前的皮鞭蘸凉水就作罢了。阳七瞅他那样子也怪可怜的,她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但作为长年逃家的人,她识得有家归不得的滋味。

    那年也是青黄不接的二月,她在村里饿得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冒险上山碰碰运气。结果不想倒了大霉被胡豺盯上,若非老山人及时相救,她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山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阳七抱着臂,捂在皮帽子里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想死就赶快下山,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有我来救你。”

    阿弃仍旧昂着脸静静看着她,似乎很认真在听她说话。阳七本来天生是个话痨,一刻不让她说话就难受。没想到后来当了山人,住在深山里身边只有个以睡觉为乐的妹妹,生生把她憋成个沉默寡言,内心丰富的奇葩。

    少年认真听话的样子阳七其实很是受用,但也仅此而已。想了想,阳七从干粮袋子里掏出几根肉条扔过去,觉得已是仁至义尽,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知道谁在捣鬼,那其余陷阱也不用继续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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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没再管阿弃,直接打道回洞。

    洞里两天没住人,阴冷刺骨。阳七连忙用碎皮和石头堵住洞口,洞里升起火,搓着手指把背篓里的东西折腾出来。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听上去今夜会有大雪,保不齐之后几天都要窝在山洞里。阳七检查了一下陶罐里的水和堆在角落的干柴,暗叫倒霉。她之前为猎熊在山里呆了十来天,后来又去了村里。山洞瓦罐的水早就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能再喝,柴火也需添置。看了看外面卷着飞雪的大风,阳七决定在真正的暴风雪来临前再出去一趟。

    这次阳七就没背十三了,自从她越长越大,背在藤篓里也就没那么方便。像此时她要打柴负重,提水攀岩,就只能将她留在洞里。

    把十三抓出来安顿好,阳七放下藤梯,顶风冒雪地下了山。然而就在她快要下到山底时,她发现离她平时出没的地方不远处,似乎堆着一捆柴。

    啊,是了。

    她记起父亲为什么喜欢他。

    有时候是一捆柴,有时候是择好的藤条,有时候是一朵花。

    父亲说他是个好孩子,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努力地报偿回去。小时候阳七不以为然,觉得他抢了本该是她嘴里的吃食,还偷偷揍过他一次。后来他就不来了,但他们家的门前还是时不时地有一捆柴,一束藤条,或者开在春日里,最美的一朵花。

    阳七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活下来,阿父说他是心好,用公子澶的话则是知恩图报,赤子之心。

    阳七循着阿弃走过的痕迹,好半天才寻见人。此时他躲在半山腰的一个石坳里,暴风雪天,不冻死也得冻成残废。

    “动作快着些,帮我捡柴。”阳七把绑柴的草绳扔给他,扯着嗓子在风雪里喊。“捡够了柴,我就留你住一晚,明早再滚蛋!”

    少年闻言愣了半晌,似乎阳七说得是什么天外之音。直到阳七转身往回走,不一会就要看不见人影,他才僵硬着四肢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跟上去。阳七走在前面,心里指着鼻子将自己骂了三千遍,后来又安慰自己,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不是?

    果真是快的。

    阳七甚至吃惊于阿弃干活的速度。本来预计一个多时辰才能捡完的柴火,两个人竟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干完了。洞穴里的水罐也都满满的,阳七自己先爬进了洞,然后放下绳子让阿弃绑好吊上来。若在以往,她只能自己下山用背篓一次一次背上山。

    最后山下只剩阿弃,他眼巴巴地仰着头,望着峭壁上闪烁着温暖火光的山洞。然而洞口半晌再没有放下绳子。

    阿弃又抬头等了一会,终于垂下脑袋。山里的大风几乎将他吹成了雪人,眉毛和头发上都挂着冰霜。他没敢再抬起头,只是抹了抹眼睛,转过身。

    “——喂!不是让你等着!还要到哪里去!”

    阳七趴在洞口边,扯着嗓子喊,从山崖扔下绳子。

    “快点爬上来,用水把身子洗干净再进洞,还有你那头发,简直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