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鹭云洲心
    玥兮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渐觉一旁安静至极,她侧身一看,竟空无一人,玥兮一下子坐了起来,立马跑出睡房。

    结界已破开,而她却不知所向了。玥兮不敢揣测泠羽抛下了她独自前往,心有些惶惶然。

    “泠羽——”玥兮长唤,无人答应,唯一回应她的就是秋蝉,它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树上肆无忌惮地长鸣。

    玥兮方寸大乱,一边往前跑,一边高声叫唤,很快就出了这小农庄。

    方才在出逃过程中玥兮发现一路房屋里外都阒无一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先前那热热闹闹的农庄,瞬间变为荒凉而寸草不生之地,委实诡异。

    玥兮又跑进了无尽的山林之中,持续叫唤几声,跑累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口干舌燥,但继续呼唤着:“泠羽——你出来——”

    “黛玥兮!”熟悉的声音猛然传进她双耳,玥兮转身一看,是纪优和靖芷,他们二人脚步后有曲长的荧光线路,想必是为了防止迷路而布下的。

    玥兮正要迎上去,却马上刹住了脚步。

    此地为石幽山深处,怎无故会有他们二人?且不说他们不会来这石幽山林深处冒险,上次陇曦城意外之后就与他们断了音信,靖芷和纪优又怎知她在石幽林?

    之前玥兮没头没脑地中了幻术,她想这次绝对不能被骗,转而连连后退,警戒地朝他们道:“你们可别过来,小心我一把将你们大卸八块!”

    纪优有些无奈:“别唬人,我们奉沅爷爷之命来这里带你出去,快跟我们走。”

    靖芷走过来,突然抓起她的左手臂,惊道:“玥兮,你伤何时好的?”

    若是幻影,定不会知道这伤实为冥兽赤狼所伤,看她这样想必是靖芷无疑,玥兮便放松了警惕心,拉住她的手,说道:“是泠羽帮我疗的伤,这几日都我们同行,可现在他不知怎的不见了,你们有看见过他吗?”

    靖芷摇摇头,急道:“快没时间了,沅爷爷等人布下法阵为我们引路,他年迈仙力有限,我们快走吧!”

    不等玥兮反应靖芷就拉着她顺着荧光线路跑去。玥兮虽想尽早逃出石幽山,但又对泠羽消失的事挂怀,她便自我安慰,有斩金在身,泠羽应当并无大碍,况且这一次他不辞而别,自己也和朋友先行出逃,二人互不相欠。

    有荧光线路的指引,在石幽山穿梭快走可谓是极其舒爽的体验。不知过了多久,玥兮感觉肚子又空了,咕咕叫了起来,她问二人:“你们有带吃的吗?”

    他们都摇头。靖芷不忍问道:“玥兮,这几天你是怎么过下来的?”

    玥兮如实回答:“寻果子,抓鸽子,昨日还在刚才的农庄里饱吃了一顿。”

    纪优不可思议般猛然瞪大眼:“什么?”

    玥兮很奇怪:“怎么了吗?”

    靖芷也明显不镇定了,跟她说:“玥兮,你糊涂啊,那是石幽山深处,不会无故出现人的,更遑论是农庄了。你昨日里吃下去的,真不知是什么东西。”

    脑海已混乱不堪,伴随腹部一阵剧痛排山倒海地袭来,玥兮闷哼一声,蹲在地上。靖芷急忙扶住她,玥兮咬着牙问:“那、那我为什么现在才痛?”

    纪优在一旁解释,“这是后知后觉的,加之石幽山地势险峻又幻影重重,指不定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

    他话语未毕,下方隆隆闷声传来,地面微微震颤,还来不及逃离,地一瞬间便崩裂,形成一巨大窟窿,一阵失重,三人齐齐掉了下去!

    那洞黑得不见天日,寒风凛冽,侵肌裂骨,加之腹中剧痛,玥兮渐觉吃力,又一阵更加冰冷刺骨之感袭来,她也猛然喝了好几口水,在那时,玥兮就知道她已落入水中。

    玥兮觉得自己的灵魂已被这惊吓兼剧痛之感所慢慢吞噬,她再一次感到不久后又会像当时被赤狼所伤那般丧命于此,可她不想死,她年轻气盛,未来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也还有好多美景等着她看,好多美食等着她吃,而且倘若她死了——阿婆该怎么办?小红马该怎么办?靖芷怎么办?

    玥兮还欲垂死挣扎,花尽数力气蹬脚,周围一片黑暗,不见光明,也不知自己此时在湖底与否,她便默默祈祷,愿自己能早些脱离这鬼地方。

    她好几次从鬼门关里逃出来,这次也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玥兮拼了命般挣扎,拼了命般蹬腿,忽觉脚下仿佛有一样东西助她一臂之力,玥兮踢了一脚,再踢一脚,连续踢了好几脚,自己终于头露水面了。

    玥兮把水都咳了出来,一边猛吸空气,一边施法,手里现出光芒,向四周晃了晃,往最近的岸处游。

    上了岸,她往石壁上一靠,身体蜷缩一块。浑身已然湿透,背上还流淌着头发流下来的水,冷得刺骨,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玥兮想取暖,便抬手点火,正要准备施法,一只苍白如纸又潮湿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啊啊啊!”惊悚之下她本能地踹了那人一脚,一阵闷哼从耳边传来。

    玥兮急忙施好火,那人的模样瞬间呈现在他面前——是泠羽!他浑身上下也湿得不成样子,被她踹的急忙捂住肚子。

    玥兮自责心瞬间上来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玥兮瞬间心慌了,自责心油然而生,“抱……抱歉……”

    泠羽怒极反笑,说道:“算了,不为难你。”

    “为难什么。”玥兮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泠羽慢悠悠地在玥兮身旁坐下,“我一直在这里。”

    方才石幽林地面突然裂开巨大窟窿,如今窟窿早已自动闭合,如果没有用法力维持一点微弱光芒,在这里无异于盲人瞎马。

    而面前先前玥兮落入的湖水仍散发丝丝冷气,且黑黢黢的给人蒙上窒息的阴影。

    玥兮向四周望望,喃喃自语:“靖芷和纪优也不见了。”

    霎时间她脑中一闪过掉进洞前的事,又说道:“纪优之前说石幽山里很多幻象,昨日小农庄是幻象,那之前我们在山洞里的深秋景象,难道也是幻象?”

    泠羽沉吟不语,半晌过后才道:“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这里不是幻象,”泠羽道,“方才那巨大窟窿,就是逃离石幽山深林幻象小千世界的出口。”

    玥兮低下头抱着膝盖,“原来刚才那个就是出口,我还以为是结界。”

    沉默半晌,玥兮说道:“靖芷和纪优刚刚也掉了下来,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他们吧。”说着,正要站起来,她猛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泠羽从手里变出那件红裳,立马往玥兮身上套。

    虽然红裳看上去布料单薄,但是披在身上竟出奇的温暖,玥兮仔细想想又觉其不足为怪,毕竟这红裳非同寻常。

    “……多谢。”玥兮轻道。

    和他走了一路,玥兮腹中疼痛愈发的强烈,随时可能炸裂。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直接闷声不响地蹲在地方,而后趴下,晕倒过去。

    不知隔时多久,身上剧痛之感渐渐消退,玥兮也马上醒来了。

    她第一眼便看到的是对面向自己施灵力的泠羽,他盘腿而坐,掌心柔和的白光微微沁入自身。

    他额头少许冒汗,脸色泛白,但不至于苍白。施完法力后,泠羽双掌缓缓落下,闭目调息一瞬,而后睁眼。

    玥兮感到有些难为情,“你自己腹中难道就不痛?”

    “我已经为自己疗过伤。”泠羽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光转向玥兮身后,说道:“既然好了,那就赶紧上路吧。”

    玥兮也侧过身,才发觉她身后还站着一不动声色的人,是纪优。

    玥兮站了起来,“纪优,怎么你一个人,靖芷不见了?”

    纪优嘴唇翕动,而后又看向别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瞬觉一抹惊惶,玥兮沉声问:“靖芷到底怎么了。”

    纪优看向她,缓缓道:“你放心,靖芷会游水,不会出事。”

    希望事实如他所说。玥兮颔首,转过身,“那我们边走边找吧。”

    一路上他们都不言不语,只有溶洞滴水之声,这与孤身一人独游不无区别。

    这一路寂静,浑然无靖芷的踪迹。虽是在地底下,不见天日,但随着行走距离拉长,周围也慢慢亮堂起来,个个大大小小的钟乳石闪着五色交辉的光,画面梦幻至极。

    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总感觉纪优有什么事瞒着她。不过先前已经有许多困惑如泰山压顶了,她不能再这么疑三惑四了。

    从她醒来到方才一路平稳,直至现在不远处出现两名身着盔甲的镇守人。

    那两人许是发现了三人的身影,立马朝这边危声喝道:“何人在此!”

    这便是鹭云洲派来在这溶洞镇守的人,他们身上都有“鹭”字标。

    鹭云洲乃是与缥缈屿实力相当的凡仙界大陆,其洲主与黛夷是旧相识,可玥兮却一眼都没见过。

    除缥缈屿及其鹭云洲外,还有一方大陆,即调阙间,据说其调阙间间主已垂垂暮老,余生之年决定逍遥四海,玩得乐不思蜀,他便将凡仙界部分事务交给其长子处理。

    而此时境况却不容乐观,其中一个溶洞镇守人再次大呵:“赶紧出来,小心被灭得尸骨无存!”

    玥兮望向地面,捡起一块碎石,举起便是一弹,恰中远处一钟乳石,发出清脆声响。

    “那边有声音,去那边看看!”两个镇守人便朝反方向跑去。

    “快走快走。”玥兮压低了声音,蹑步朝前方走去,后二人也步步紧跟。

    不料这时正好撞见原路折回的二个镇守人。

    玥兮浑身血液沸腾,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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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之际,那俩镇守人突然拔剑出鞘,朝玥兮冲来:“大胆刺客,竟敢妄自闯入奇灵溶洞!”

    其剑还直直地向她刺来,玥兮正要出手,在剑端离她鼻尖仅咫尺之遥的一刹那,泠羽电光石火般将她扯到旁边,拔出斩金与他二人打将起来!

    纪优急急拉住玥兮往一旁带。

    以泠羽的剑术仙力不一会儿就可将那二镇守人解决掉,他们齐齐地摔在了地上。

    泠羽步步向他们逼近,二人便愈加惊慌了。

    泠羽一手拎起一个镇守人,将斩金横在他脖颈上,轻飘飘地道:“引路,带我们去鹭云洲。”

    镇守人吓得屁滚尿流:“是……是是是!”

    跟随一路,玥兮又想到靖芷莫名消失之事,便朝那二名镇守人道:“敢问二位,在镇守时可有看到一位个头与我一样高,身着素衣的女子?”

    他们其中一人回头,拱手道:“回姑娘,在下在镇守时只见有冥域之人出没,并未发现女子身影。”

    玥兮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浑身冒出细细冷汗,追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见冥域人抓走一个女子?”

    纪优说道:“你别急,这奇灵溶洞毕竟是鹭云洲的地盘,冥域人不会轻举妄动。”

    玥兮慢慢点了点头,但脑海里立马冒出了另外一个可能性,“可冥域人本来就残忍嗜血,况且冥域已近十余年无君主,其下要是有冥使或冥兽毫无限制地胡作非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玥兮顿了顿,“就比如,我手臂被赤狼伤过。”

    纪优沉默片刻,“那你就别认为靖芷是被冥域人抓走的,可能就在这个洞里,只是我们没发现。”

    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泠羽终于低声开口:“在为你渡灵力前我探寻了湖一番,没有任何人踪迹。”

    玥兮稍稍放下了心,便不再刨根问底,免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鹭云洲边围。

    那二个镇守人前往洲心传信,在此他们便随便找一处适宜之地坐了下来。

    这里的天空剔透如琥珀,白云也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即可触。这是玥兮第一次来鹭云洲,对此环境印象还是颇深的。

    一柱香过后,鹭云洲结界已开,一空灵女声响从天而降:“何人擅闯鹭云洲,看本姑娘不打断你们的腿!”

    一黄衣女子闪现眼前,直直击玥兮一掌,玥兮反手相抵,瞬间扬尘四起。

    二人有点僵持不下,立马又有无形的力量将她们分开,二人各自连连后退,迎面走来一清丽舒雅的白衣女子,对黄衣女子说道:“盈霜,不得无礼。”

    黄衣女子愤愤道:“阿姐,明明是他们要挟镇守人在先,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

    白衣女子不理会她,转而向玥兮三人恭敬道:“在下鹭绛烟,小妹鹭盈霜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三位莫要见怪。只是不知三位前来鹭云洲有何要事?”

    玥兮颔首低声一笑,而后抬头露出爽朗笑容,“鹭姐姐不记得我了吗?幼时你和盈霜来缥缈屿坐客,我们三人还一起玩过藏猫儿。”

    眼前女子先是怔神,而后一展欢颜:“你是玥兮妹妹?”

    盈霜突然跳出来,插到玥兮和绛烟中间,兴高采烈道:“你竟是玥兮?刚刚我都没认出来,冒犯到你了,多有得罪!”

    绛烟在一旁笑说:“玥兮十余年变化太大,生得如此标志,我方才见着也认不得了。”

    玥兮摇摇头:“我们十多年未见,认不出我很正常,况且我们对镇守人造成伤害破了鹭云洲规矩,你们不要怪罪我才对。”

    盈霜道:“那是当然!来来来,我和姐姐带你进洲心,去见我爹爹。”

    看着眼前笑得如此灿烂的女孩,玥兮思忖着,盈霜生得美若芍药,相比于绛烟的清丽淑雅,活泼开朗更衬盈霜。

    步行半刻钟便到了洲心大堂。还没走近大门玥兮就听见里边传来长者憨厚的笑声。

    她放眼看去,中间那身着锦袍、气质斐然出众之人应该便是鹭银洲洲主了。

    盈霜率先上去,“爹爹,看我把谁带过来了。”

    玥兮赶紧上前作揖:“玥兮见过鹭伯伯。”

    “是小玥兮?”洲主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脸上挂满了笑容,伸出手如蜻蜓点水般摸了摸玥兮脑袋,爽朗笑道:“果然是黛兄之女,生得如此这般水灵!”

    鹭伯伯如此和蔼,玥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向他们介绍:“这位纪优,泠羽,我檀仙寨结识的朋友。”

    他们二人相继给洲主问了个好,洲主抚摸着胡子笑了笑,朝盈霜道:“盈霜,带着玥兮他们观赏观赏吧。”

    盈霜笑眯眯拉起她的手,说道:“玥兮,带上你的同伴跟我一起来吧。”

    泠羽和纪优虽默认跟行,但盈霜玥兮两姑娘一路聊的忘怀自我,他们二人便独自随便在鹭云洲边围晃悠。